直上天堂[现代耽美]——BY:阿列夫零

作者:阿列夫零  录入:03-04

  杯子都没端稳,我差点从高脚凳上滑下去。惊异之余,我对他肃然起敬:“歪叔。”
  他接过后厨递过来的炸物拼盘,撂在我面前,叹口气:“别叫得这么年迈行吗?我心态很年轻的。”
  我捡了一块刚炸的鸡米花,入口酥香,沾着烤盘里化掉的芝士,被风吹冷的胃终于感受到温度。
  “对了,”老歪摸出手机,把二维码晾在我面前:“扫一下。”
  我付过账了,这是闹哪出:“杀熟?”
  他笑着骂了声,“加我微信,我给你打折。小朋友不识好歹。”他又问:“哎,你叫什么名字?”
  人的际会很难琢磨,比如未通姓名也能做朋友。
  “林小山。双木林,大小的小,山丘的山。”
  我扫了他的二维码,很快就通过了好友验证。老歪的头像是几瓶伏特加。
  既然点开了微信,就很难不看到列表里的一栏对话框。我没给备注,“A若磐婚庆Louis”不尴不尬地挂在上面,最后一条消息是对面发来的一张表情包。
  输入“你好”会自动联想出的那种动图。
  我没回。不想回。
  孙汀洲加我这事儿还得归功于张小毛。
  大年初一一起吃完早饭,等到张小毛走完亲戚串完门,满身疲惫地回到家,看见桌上亲妈给自己煮的萝卜猪肉馅饺子时,他泪腺泄洪,深夜破防了。
  配图是两盘饺子,他发了条朋友圈,本意是感恩父母,展望新年,但长文开头偏偏出现了我的身影。
  【今早早餐店偶遇高中同窗小山,十年不见,我悲喜交加,倍感亲切。
  只是岁月这把杀猪刀好像只会对挫b动手,该是帅哥的,他还是帅哥……】


前言不搭后语的,我看完哭笑不得。
  刚点完赞没几分钟,孙汀洲的好友申请就来了。申请理由是,祝我新年快乐。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同意。但等他来打了招呼,我又不愿意搭理了。
  矫情病。我痛骂自己。
  “八卦一下,不介意吧?”老歪打断我的胡思乱想。
  我把手机锁屏,反过来扣上,不再看让人糟心的微信:“你说。”
  “当年那个帅哥,就是你追着跑的那位,二位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没?”
  “……”
  其实他刚开口,我就后悔了。老歪对桃色绯闻一向很感兴趣,问我这个不太意外。
  但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差点苦笑出声,反问:“哪儿来的有情人?”
  老歪好像很意外,他没说话,吊高眉毛,额头上褶皱顿生。这时候才能从稍显松弛的皮肤看出年龄的痕迹。
  我又吃了一块鸡米花:“你看人很准,我确实啃不下。”
  口感不比最开始好,任何炸物放凉之后都没那么美味。
  “怎么说?”
  吸管被我左侧的犬齿咬得瘪下去,我斟酌后回答:“他不是‘这边的’。”
  恐同这两个字,我没说出口。
  倒不是顾忌谁,只是我自己不敢听。听一次疼一次,大过年的不想找罪受。
  吧台又坐过来一位客人,看样子也是熟客,没看菜单,直接点了杯今日特调。
  老歪应了声“哎”,擦干净量酒器里的水,就算看不清全脸,我也能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
  “有话就讲。”我说。
  他拎起摇酒壶,酒液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沉默一会儿,他问我。
  “这些年,你见没见过你爸?”
  ?阿列夫零
  章首歌词源自福禄寿:《玉珍》


第43章 目击证人
  冬天手机耗电快,我踏出“半斤废铁”,冷风一吹,电池容量栏已经变红。刚看清时间是九点三十分,就弹出了只剩百分之五电量的告罄预警。
  如果就这样打车,下车的时候都未必能付得起车费。
  记忆中旁边的发廊早变成了连锁奶茶店。好在店还在营业,柜面上有几排共享充电宝。我去借了一个,和宾馆附近的机器不是一个型号。我怕没法还,就蹲在露天烧烤摊附近,打算快充十分钟。
  离得最近的一桌酒气熏天,我今晚没喝酒,但味道黏在我身上,我也变得不太清醒。
  忍到电量变成百分之十五,我拨通了裴雁来的电话。
  第一次没接,第二次响了四声,对面才不紧不慢按下接通。裴雁来那边挺吵,春节假期里好像还在应酬。他打声招呼,含着笑意,“你好。”
  听这个语气。
  操了,他是不是压根没存我的电话号码?
  也是,工作消息都用微信,非工作消息他看了可以不回。我和小米大抵都是杂乱无序的十一位数。匆匆一眼,根本记不清谁是谁。
  ……真会踩我痛脚。
  本来想规规矩矩地自报家门,但叛逆的心思陡生。
  记得跨年夜那晚,他踹我一脚,说了句重话,然后就拎着我的领子,把嘴唇咬出血,下巴快捏碎,但我醉了,他就当我什么都不记得,第二天人模人样无事发生。
  有前车之鉴,我意识到装醉是个避免尴尬的好办法。他坦然自若,而我自欺欺人。
  我演得很用心,几乎是入戏了,刻意反应延后一阵,才大着舌头吞吞吐吐道:“喂……你,你现在,在哪儿呢?”
  对面沉默了两秒,像是离席避到阳台,我听见空调外机的嗡响,但觥筹交错声仍旧很近。
  裴雁来语气变得有些淡,反问:“我是谁?”
  他以为我打错了电话。
  我只当没听见,继续糊弄:“你,你说,你刚刚,为,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打……我草!”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脚一麻仰摔在了地上,尾巴骨撞得生疼,一时半刻没爬起来。
  我咬着牙想做戏做全套,趁热再打个酒嗝。
  裴雁来却不清不楚地笑一声,“林小山,”他轻声叫我的名字,温柔是离奇的错觉:“你喝醉的时候不会结巴。”
  “……”戏过了。
  我担心裴雁来把电话挂断,于是也不演了,慌不择路地开口:“哎,你别…”
  话没说完,手机听筒就传来了嘟嘟忙音。
  “……挂。”
  我第一次痛恨自己这么了解裴雁来,几乎一猜一个准。
  我不甘心,电话继续往那儿拨,手被冻僵,几次没点准图标,手机连着充电宝都开始发烫,我还是固执地不愿叫停。
  直到电话拨出,嘟嘟响了七八声,裴雁来才赏脸扔过来一句,温声道。
  “有什么事。”
  烤羊肉串的炉烟飘过来,我被熏得眼泪直流,连忙爬起来,躲到隔壁大保健的侧门。风吹动劣质的塑料珠帘,粉的黄的绿的蓝的,声响窸窣,我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除夕那天,我给你发了新年快乐。不是群发。”我不再毫无意义地装醉。
  裴雁来嗯了一声:“看到了。”
  “……但你没有回复我。”
  他四两拨千斤:“我以为我在工作群发过新年祝福。”
  那不一样。
  我张着嘴,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身侧路过一对互相取暖的爱侣,两坨挤在一处,是臃肿的亲密关系。
  老歪刚刚说的话还萦绕在我耳侧。
  ——“你爸和你打完架的隔天,他鼻青脸肿地又来店里了。我也不瞒你,他就是想找我打听你的学校和住址。但很遗憾,我压根就不知道。”
  ——“后来他为了蹲你,一连来了一周。他只闷头喝酒,什么都不做,我也不方便叫保安赶人。直到那帅哥和他撞上。”
  ——“……后来场面就有点血腥了,反正你爸怂了,没人逼他,他自己跪着磕头,脑袋还被帅哥踢了几脚。帅哥还放了狠话。时间太久了,我也记不清楚,但大概意思是,‘从今天起他没爸了,希望你记住’。太他妈带劲儿了。”
  ——“我还以为你们俩谈了呢。普通朋友能做到这份上?不太明白你们九零后。”
  ……我已经很多年没想起过林辉这个人。
  是死了,病了,还是为钱犯罪蹲牢子,都和我没再有牵扯,像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我全然不知道,我这些年风平浪静的生活,背后竟然有裴雁来在开路。
  多管闲事不是他的作风。裴雁来既然能帮我到这个份上,又为什么会一声不吭地把我扔掉。
  我真的只是块可有可无的狗皮膏药吗?
  自作多情是人的天性,我确实动摇了。
  我嗓子发紧,问出口的话语无伦次,眼下和过往倒错。
  “你不回我……那天之后,你再也没回过我消息。你把我删掉了,我找不到你。为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问题憋了太久,以至于我不敢听到答案。
  裴雁来似乎换了拿手机的姿势,衣物摩擦,让我耳朵发痒。
  静默几秒,他才不紧不慢,客客气气道:“回你消息好像并不是我的义务,林助。”
  一拳打在棉花上,我很无力:“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我不知道。”他轻笑一声。
  “……”我接不下去了,说不沮丧不可能,但他能好好和我讲话才是不可思议。
  傻b才去猜裴雁来的心思。
  越挫越勇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今天听了老歪一席话,我感觉我还能和裴雁来这座五行山再斗五百年。
  裴雁来继续道:“如果没别的事……”
  大保健侧门的尽头是垃圾箱,高耸的路灯泄下一点光。我看光下挣扎的飞蛾,内心逐渐变得平静。
  “有。”我清了清嗓子:“最后一句话,你听完我就滚蛋,这辈子不会再烦你第二次。”
  “说。”
  我可能真的喝醉了,突然笑起来。
  “刚才那句是骗你的。”
  “嘟”一声。
  他挂了,毫不留情。


第44章 好名字
  假期结束后的第一个周末,我拿着电子请柬,受邀参加首都高校联合举办的领峰杯百大辩论论坛。与会地点在民大的新礼堂,统一要求着正装。
  二月初最低温还在零下,我翻出一件驼色长风衣披在西装外面,看起来人模狗样,在地铁上甚至有姑娘来要我的微信。
  我婉言拒绝了。
  领峰杯的历史已经近二十年。首都三十七所开设校辩论队的高校组成联盟,每年的五月举办赛事,次年二月设论坛,新一届荣膺“新领峰”的六支队伍将展开表演性质的辩论赛。论坛会请往届的老辩手做观众,一般毕业五年内都会受邀。
  我本科就读的院校常年在边缘线徘徊,偶尔能拿到名额。
  大三那年,队伍就拿到了第六的名次。我是三辩,那是我唯一一次站在论坛的发言席上,只可惜台下没有裴雁来。
  我刷完码,按名册安排的坐次表在观众席落座时,身边已经坐了两个人。
  “队长,嫂子。”
  队长和我同届,新闻专业,打一辩。他妻子是我们美院的学姐,学木雕,今天顶四辩的空缺来凑热闹,来之前都通过气,所以我并不意外。
  学姐很温柔,对队里多有照顾,上学那会儿我们关系不错。许多年没见,我也觉得亲切。
  “小山来啦,今天很帅。”她点点领口,笑笑:“左边领子自己翻一翻,翘起边了。”
  寒暄没几句,表演赛就开始了。
  今年母校的后辈表现亮眼,第三的名次,算是创下历史新高。抽签抽到对垒的队伍是东道主民大,辩题是“网络语言是否利大于弊”。和其他几场对比起来,题目中规中矩。
  母校持正方观点,网络语言利大于弊,民大持反方观点,网络语言弊大于利。
  双方辩手登台,介绍己方辩手,然后我看到了位熟人。
  民大四辩,眉清目秀皮肤白,自我介绍前先脸红。
  ——不是小米还能是谁。
  我粗粗一算,去年五月他还大四,有参赛资格。只是想到他平时未语先结巴的习惯,我有点纳闷他怎么打辩论。
  但出乎意料的是,一进入正题,小米就像变了个人。牙尖嘴利,风格犀利,控场能力不弱,观察细致入微,自由辩阶段意外亮眼。
  最后,他代表反方发表结辩陈词。
  “……网络语言不能作为主流文化的一部分进入整个大众的文化视野。这种快餐文化像转瞬即逝的文学,几百年后也成不了废墟,没有供后人凭吊的魅力。*
  “科勒律治曾写,‘到处是水却没有一滴水可以喝’,这就像当今网络社会的一种缩影。我们处于文字的海洋里,却找不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很显然,网络流行语言就是这种伪语境的产物。
  “在尼尔波滋曼口中,伪语境是丧失活力后的文化最后的避难所。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的看着我们的文化成为一个‘因为大笑过度而体力衰竭的文化’,而作为的第一步,就该从看到网络流行语言带来的阴影开始。”
  满堂喝彩,掌声里有我的一份。
  此刻,我真心诚意地祝愿小米实习期满后可以成功转正。
  论坛结束,宾客三五成群走出礼堂大门。
  安全出口处人潮拥挤,我在门外要和队长和学姐告别。队长公司还有事,比我走得急,但学姐还站在花坛边摆弄手机,没有离开的意思。我随口一问,她说要等人。我刚走开没两步,身后熟悉的结巴声匆忙而至。
  “我,我我来了!”
  应声回头,我眼看小米乳雁投怀奔进学姐的臂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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