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长的一大段,其实不适合在开放麦上讲,尤其还是一个酒吧里的开放麦,明明大家都是来喝酒聊天,寻找一些轻松的,但好像气氛被他给改变了,变得微妙起来。
“虽然大家明天上班,可能还是要继续面对这种逻辑,你的老板跟你说,小李啊你为什么总在偷懒呢,我在为了公司奋斗,你也应该为了公司奋斗,我们各司其职,我负责赚钱,你负责猝死,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也是第一次当老板啊。”
向思尧原本是做好了没人笑出来的准备的,毕竟讲了半天,又不那么让人愉悦,不过效果意外地好,毕竟酒吧不允许未成年人进入,来听的大部分人都有同样的感受。甚至倪虹旁边的那个卷毛胖子,笑得直接蹲在了地上。
还有谭跃,谭跃也在笑。旁边的桌子上堆了很多杯酒和食物,他都没碰。诡异的蓝色灯光照在谭跃的身上,更显出他深邃的轮廓和挺拔的身影。谭跃也穿着西装,但不像卖保险的,如果真要人来猜他的职业,恐怕只有成功人士这一个选项。
等等,谭跃来了?
向思尧僵在了原地。
不过谭跃听得似乎很满意,看到向思尧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也反应过来,冲着向思尧笑,还给他鼓掌。
向思尧想,或许谭跃是喜欢的。
倪虹也注意到了向思尧的异常,顺着看过去,又发现了让人眼熟的,向思尧的那位上司。
平心而论,谭跃长得不赖,尤其是就这么远远看着的时候,更是一表人才,没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更何况他还消费了那么多。作为酒吧老板,倪虹对客人还是很尊重的。
不过当看到向思尧一走下来,就直冲着谭跃而去,没有像以往一样来问倪虹效果如何时,倪虹也不可避免地想,这个Alpha真是把向思尧蛊得不轻。
“你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谭跃正跟向思尧说话,“什么时候有这个爱好的?”
向思尧不太愿意告诉谭跃,自己曾经差点沦落到饭都没得吃,便很模糊地说:“也没什么吧,就讲讲笑话,谁都会啊。”
“不是的。”谭跃很真诚地说,“我觉得你很有天赋,这也不是什么谁都会的东西。我就不行,也没几个人会觉得我说话好笑。”
而刚刚加完班赶过来,正站在谭跃身后的李东铭,对此有着不同的看法。如果不是另一种情绪压制住了他,他甚至可能会对谭跃进行一些鼓励:虽然你不够幽默,但你在某些别的方面点满了技能啊!
比如刚才这招“你好厉害我什么都不会”,就显然让向思尧掉进了虚荣的陷阱,声音都变得高了一些,带着一点兴奋和雀跃:“我其实也就学了几个月啦……都没正式演出过,很虚的。”
“几个月就这么厉害了,”谭跃说,“哎,也不知道我们没见面的时候你还干了些什么……”
“咳咳咳!”李东铭剧烈地咳了好几声,总算让向思尧注意到谭跃背后的黑影是个人。
“你们年底不是在查税吗?”向思尧对李东铭说,“还有时间过来啊,跟倪姐感情真好。”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他又追问了一句。
“……”李东铭刚刚那股气突然就消了,也不觉得向思尧脑子不灵光只会被骗了,现在看着明明挺顺眼的,还会说话。
“快了快了。”他美滋滋地说,“我们都见过家长了,不过想订的酒店生意太好,都排到明年年尾了,估计就那时候吧。”
向思尧突然想到一个与自己有着切身利益的事情:“那你记得早点告诉我一声,我好另外找房子。”
“什么?”
“你们结婚了肯定要收回房子当新房啊,不是吗?”向思尧反问。
“是的,不过不是收我的,是把她的房子当新房,毕竟有电梯,我就去吃软饭了。”李东铭说,“就我那房子,重新买家具都麻烦,搬上去还要再收笔费用。我准备继续出租,自己还不用住里面。”
“不过你担心这个问题干什么,你那时候估计也不住我家了。”李东铭对这一点,已经有了十足的预见性。
“我还是会继续租的,”向思尧却毫无自觉,“只要你不涨房租。当然如果再找个灭鼠公司来做一次清扫就更好了。”
“你想得美。”李东铭假装啐了一口,又看了一眼手机上倪虹刚发来的信息,问向思尧,“那位徐总说想认识一下你,你姐说等会儿一起去吃个夜宵,走不?”
向思尧对此无可无不可,但既然要去吃饭,总不能把专门赶过来的谭跃撂在一边。
“没关系,我就是来看你表演的,你们去就是了。”谭跃轻声说。
“我跟谭跃一起去。”向思尧马上说。
第31章
他们一起去吃了夜宵。
徐总对着向思尧敬了好几杯酒,一直说要签下向思尧。又问:“思尧,你说你是法律工作者,具体干什么的啊?律师吗?”
“没有,”向思尧很诚实,“现在暂时还算不上,我还没拿到执业证,法考也还差最后一关。还在当律师助理。”
“那别干了!”徐总直接帮他决定,“我有个高中同学也去当过律师助理,说简直不如当狗,每天累死累活也没几个钱,后来你猜怎么样了?”
“不会猝死了吧?”向思尧猜测。
“那倒没有,但他脱发了。”徐总说,“那些律师表面人模狗样的,其实都是群垃圾,只有收钱的时候最积极。你是Omega吧?我跟你说,长得标致的Omega,去当助理,被律师揩油风险也很大的,真的,别干了,明天就辞职!”
向思尧:“……”
徐总终于意识到饭桌上还有个不认识的人,而且看起来还挺衣冠楚楚,便客气地问道:“您是哪位的朋友啊?”
谭跃说:“我是带向思尧的律师。”
向思尧有点想把头栽进面前那个滚烫的锅里。
但徐总果然境界不一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立刻就换了一副嘴脸,跟谭跃亲切握手:“您好啊,我看你水平就很高,以后有需要找你啊。”
“我主要是打刑辩的,”谭跃说,“如果哪天您成了犯罪嫌疑人,欢迎联系我。”
他这话其实说得很不严谨,刑事案件也有自诉的,徐总也有可能是起诉的原告方。不过向思尧并没有纠正。
徐总毕竟是自己先说错了话,这会儿脾气好得不得了:“哎呀,不要这么不高兴嘛。您听过一句话吗?喜剧是冒犯的艺术,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没事。”谭跃终于换了个语气,“反正向思尧又不会辞职。也不会秃头。”
向思尧立刻跟着表忠心:“对,我现在还有事情没做完呢。徐总,谢谢你的欣赏,不好意思啊。”
“不要叫徐总,我们都是为了爱好玩玩,又不是那些为了赚钱的生意人,”他说,“叫我徐笛就好了,吹笛子那个笛。”
说罢,他突然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真的掏出来了一支笛子,在桌边上开始吹奏一曲《沧海一声笑》。
谭跃原本是想忍的,也想欣赏音乐,但是这些人叫好的时候,是不是能注意一点,退一步说,就算这么喜欢要扔钱,也不该扔到他的碗里吧?
这些人实在是太神经了,如果向思尧真辞了职跑去讲脱口秀,谭跃很担心哪天向思尧也会变成这样。
一曲奏罢,徐笛问向思尧:“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留在律所呢?其实我们也可以接受兼职的,你像现在这样,周末晚上去表演就行了。”
“我们很忙的,”谭跃喝了口免费茶水,慢悠悠地说,“经常还要去外地开庭,周末也不在。”
徐笛装听不到,只顾着问向思尧本人的意见:“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愿意。你看,我从你的眼神就能看出来,你是很想去的,对吧?到底是有什么顾虑呢?”
“莫非……”徐笛突然想起倪虹之前问过他的事情,灵光一闪,“你不会真的有家里人在坐牢吧?”
向思尧沉默了。
倪虹出来打圆场,说:“哎呀,这个是思尧的隐私,我们都没打听过,你就别问了。”
“好吧。”徐笛也不再追问,“思尧,其实我今天给小倪说的时候,还是有点放大话了,我以为她开玩笑呢,如果你家里真的有这种问题……我还是说清楚。其实普通犯点小问题,我这里是没关系的,比如醉驾啊斗殴啊,这些都是小事,祸不及家人嘛。但并不是说全都没关系,比如你父母是老赖的话,最好还是把钱还清了再来。”
向思尧很佩服徐笛的思维,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人家也只是为自己着想,尽量避免麻烦罢了。
但是向思尧也不太能知道,程临的罪行,到底是该归类到哪一项。
“什么意思?”边上的谭跃却突然插嘴,“罪犯的家属也有人权,你这样不合适吧。”
徐笛顿觉扯淡:“你刚不还说他不会辞职吗?那我不签他,不是正好?”
“那是他不愿意签,你不能因为这种原因不要,”谭跃语气冷冰冰地,又很强硬,“你刚才说的话完全是以不适当的理由拒绝应聘者,我已经录音了。”
“我操,吃个火锅,你他妈开录音干嘛啊?”徐笛也怒了。
“本来是想录一下怎么有人吹笛子这么难听的。”谭跃说,“你应该道歉。”
“不要吵了!”向思尧现在改变了想法,他想把桌子上这个滚烫的锅扣在两个人的头上,“徐总,我就跟你说了吧,我爸是程临,就是这件事。”
所有人安静了。
只有锅里的毛肚沸腾着漂浮在红彤彤的热油之上,彰显着一件事:它煮老了。
“哈哈哈哈哈。”先笑出来的是徐笛,“我也有个秘密,我妈其实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
李东铭和倪虹都没反应过来,听到徐笛的笑声,也僵硬地扯出了一丝笑容。又用探寻的眼神看着向思尧,希冀着他能说点什么,比如澄清一下,刚刚其实是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
向思尧说:“是真的。我跟我妈姓,他逃出去很多年了,但如果你们要看证据的话,我这里也有,还有他的身份证照片。”
“我好像是听说程临有个儿子……”首先对此有一丝动摇的是李东铭,他更多是在自言自语,“不过没看到过他的行踪,连名字都没爆出来过,说什么他在无人区从事秘密行动,继承他父亲的事业,带着一群信徒行动。怎么会是向思尧呢?”
那还真是辜负了李东铭的期待,向思尧对此感到毫不抱歉。
向思尧没去过无人区,没有带领邪教信徒行动,租着李东铭那条件不太好的阁楼,吃着煮过头的毛肚。
徐笛也陷入了纠结之中,程临的儿子能不能上脱口秀,这选项可比老赖、强奸犯、贪官的子女刺激多了,也比牙医拔错牙高一千个级别,这甚至都不是徐笛能决定的,应该当成选题,放到《奇X说》上去辩论一整集,毕竟这群人都能假设一只猫窜进博物馆还闹火灾,这个辩题对他们来说太合适。最后再建个话题上热搜让网友继续吵,让向思尧接受全世界Alpha、Beta、Omega人民的审判。
但这无疑是对向思尧不太好,也难怪他一直推托,也不肯说出原因。
他们没有交流,就默契地统一了意见,暂时搁置这件事情,继续让老板上两箱啤酒。
向思尧喝不了酒,点了豆奶,谭跃也同样岿然不动,还振振有词:“我等会儿要送他回去。”
李东铭也怒了:“回什么回,他租的我家房子,凭什么回你那儿。还有,不是我说,昨天你来吃饭就算了,今天我们是酒吧表演,你怎么又来了,天天蹭饭吃,你给钱了吗?现在还喘上了,不喝你来干嘛。”
喝酒真是让人容易冲动,对谭跃的不满,瞬间就因为一个“酒”字爆发了。
可同样也是在这个瞬间,当李东铭一抬起头,面前那个谭跃的煞气全都收了回去,只剩下一个仿佛被他欺负的谭律师,看了他一眼,又求助似的望着向思尧,说:“是思尧邀请我来的。”
奇了怪了,大家明明都在叫思尧,怎么就谭跃的叫法这么欠抽呢。听着就不舒服,充满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语气虽然平和,但那字里行间,全是挑衅的味道。
还有向思尧这个没长眼睛的,居然还帮着谭跃说话:“对,是我请他过来的。他说没看过我演出,我就让他过来看看而已,他还消费了呢。吃饭的钱又没多少,你算我头上不就行了。”
李东铭还没说什么,谭跃又马上接了话:“没事,其实也是我的问题。本来是你和朋友的聚会,我不该来的。现在搞得你朋友都不喜欢我。”
向思尧犹豫了一下,低声跟谭跃说:“不是的,他们都特别好,你们现在互相还不了解而已。”
谭跃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大麦茶,站起来,端着酒杯向着李东铭,表情诚恳,态度端正,以茶代酒敬了李东铭一杯:“不好意思,刚刚是我态度不太好。”
李东铭接受了他的歉意,可是,虽然知道自己赢了,还得到了道歉,却似乎还是有点什么地方不对。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出来。倒是旁边的倪虹拉着李东铭坐下,又再次提醒了一句,让他少管闲事。
谭跃的愉快心情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甚至可以说,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吃完夜宵,向思尧跟他说,要跟李东铭回去了。
谭跃愣住了:“不跟我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