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思尧毫不犹豫地发了誓:“我发誓,我不会背叛他。”
这次,那边的回复时间变慢了,并没有马上发消息过来。向思尧跟谭跃说:“我马上就能知道我爸到哪儿去了。”
“吃个饭还要找你爸,你们能不能先点菜啊。”服务员在旁边说,“我们生意很忙的,外面还有人在排位置呢。要不你先出门找爸爸去吧。”
向思尧只好先点了菜,等服务员走了,才又看手机上有没有新的短信。
那边回复了,非常简洁的一句话:
我不知道,我还想问你呢。原来你也不知道啊。
向思尧果断把这个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他现在确信程临出逃的事情不会影响他的考试状态的,他现在满怀激情,恨不得马上变身一个讼棍来研究一下这个骚扰者触犯了哪些法条。
不过,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身份果然已经让一部分人知道了,甚至还把手机号都传播了出去。
还好没有答应徐笛的邀请,不然可能他一走上剧场的舞台,要么是番茄臭鸡蛋,要么是让他去继承遗志的邪教徒。
“我不会影响考试的,”向思尧说,“有你的辅导,还有……你花钱报的班。”
“谭跃,谢谢你。”他很真诚地说。
虽然自己现在还这么犹豫不决,无法界定和谭跃之间的关系。但起码,他不想辜负谭跃的这份用心。
以前自己固然失败过,被情绪所影响,让付出白费。不过那时候,除了向思尧自己,也没人在乎这些事情。别的人遇到高考落榜,或者延毕,都会惴惴不安,生怕父母的失望与愤怒。他却没有这些问题,不会有人责怪他,所以他自己也开始失去了一些感情的依托。
但现在,好像有点什么不一样了。
第36章
菜端上来的时候,谭跃说:“等你考完,跟我一起出去吧。我申请了休假。”
反正现在程临也找不到了,精神病人也不用他负责了,之前忙成那样,他总有点休假的权利。
也不知道向思尧会不会答应,谭跃便补充说道:“许医生建议的,他说经过观测,发现我之所以容易信息素紊乱,也有太过忙碌,精神压力太大的原因。让我出去放松一下,可能会好很多。你应该也好久没有出去过了吧?”
这个理由实在太充分,而且,谭跃说得又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向思尧就应该跟他一起出游似的。
“可以吗?”谭跃又确定了一次,而向思尧点了头。
去定好的酒店入住时,前台突然说,他定的那个房间马桶坏了,所以免费给向思尧升级成了套房,又送了他好几章餐券,可以在一楼的自助餐厅免费吃饭。
向思尧手里拿着房卡和餐券,又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谭跃。谭跃今天穿得很休闲,一身黑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是灰色的围巾,非常严实地挡住了那个检测器,身姿挺拔,让人走过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
“那你……要一起上去吗?”向思尧犹豫着问,“套房应该不止一张床。”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跟谭跃共处一室了,再多一次,似乎也没什么。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向思尧的错觉,虽然他闻不到谭跃那据说很浓郁的信息素味道,可是在谭跃身边的时候,他却似乎并不是无动于衷。
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道在谭跃的身边萦绕,但却不那么难闻,甚至夹杂着一丝茶香,不过,向思尧又想,好像也不是那种味道。
或许那是在信息素出现以前,更容易被惯性使用的词语,人们会说,那是荷尔蒙,或者性张力,看不见摸不着闻不到,但那是存在的。会让他心跳加速,也会给予他一枕安眠。
可谭跃这次,居然拒绝了。
“不了,”谭跃说,“你自己一个人睡吧。我要先走了。”
向思尧不明白谭跃这是什么意思,思索片刻,他想了出来:“不会影响我考试的,我现在状态特别好。”
谭跃笑了起来,他隔着那条围巾,摸着脖子的某个地方,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受影响,但我会。”
为了防止发生某些意外,比如让向思尧明天出现根本不能去考试的情况,就还是别住在一个房间里了。
虽然如此,向思尧这天晚上还是遭遇了另外一些意外,差点就没睡着。
在他洗漱完毕之后,又一个陌生电话号码打了过来。
向思尧受到今天那个骚扰短信的影响,对这种不熟悉的号码深恶痛绝,甚至产生的PTSD。偏偏刚挂断又打过来,连续几次,向思尧烦不胜烦,决定接起来骂一通再拉黑。
“喂,你干嘛呢,有完没完啊。”向思尧抱着这样的想法接电话,态度自然不会有多好。
“喂,小向吗?”那边传来的声音,却有些耳熟。
向思尧想了一下:“徐笛?”
“对啊,听说你要法考了,我专门找倪虹要了你的电话,祝你考试一帆风顺,选的全对!”徐笛分外热情。
“谢谢你,不过我这次考试考的是主观题,没有选择。”向思尧说。
“不重要!”徐笛不在乎这些细节,“我说,你要不然把免提打开吧。”
“你想干什么?”向思尧有几分警惕,并没有按徐笛的要求办。
事实证明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很快,听筒里就传来了如泣如诉、哀怨凄绝的《沧海一声笑》笛子版。吹得感情十分丰沛,除了《沧海一声笑》不该如此哀怨跑调之外,好像毛病也不算特别大。
“我用这首曲子来祝你考试顺利!”徐笛说,“还有庆祝你的脱口秀段子在网上转发破万,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
“我爸是程临。”
“我已经想开了,是又怎么样,红最重要。这个包袱等以后再抖,我们先干一票大的,就算红了被揭穿,也不亏的嘛!你又没付出什么成本,不管怎么样都是赚了。有句话你听过没有,过把瘾就死!”徐笛似乎又拿起了笛子,“来,听听这首歌的意境,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向思尧此刻无比希望有个邪教徒来骚扰他,哪怕继承程临的遗志也行。
好消息也是有的,甚至是最重要的,第二天的考试意外的顺利。虽然的确达不到徐笛所祝福的那句选的全对,但一路答题下来,也算是比较顺畅。
考试的结果又要再等上一个多月才能出来,向思尧决定不再想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也不想再想正在潜逃中的程临,降下车窗,他往外看去。
天色渐渐暗下来,城市的霓虹灯飞速远去,最终变成模糊的色块。
黄昏的风吹过他发梢,擦在脸上有点轻微的痒。
“谭跃,我们这是去哪儿啊?”虽然只是一趟散心的旅行,但向思尧还是想问问去处。
“我家。”谭跃说,“我爸妈一直催,说我太久没回去了。”
“……这不太好吧。”向思尧并没有做好这个直接见谭跃父母的准备,可惜已经上了高速公路,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
“是不太好,”谭跃表示赞同,“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但车没有停下来,向思尧终于发现,谭跃实在有那么一点无赖的基因。
“怎么不坐飞机或者高铁?”向思尧问,“你这样一直开车也太累了。”
他自己也没拿驾驶证,不能帮谭跃替换着开。
“飞机高铁这种密闭空间,还不能马上刹车。”谭跃说,“万一突然信息素紊乱,会出大事的。我已经很多年没坐过了,再远也是自己开车。”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那么一丝的怅然,又被向思尧无限扩大化,顿时觉得谭跃这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甚至让向思尧原谅了谭跃的擅自行动。
下了绕城高速,来往车辆变得稀疏。晚霞残余的最后一点光芒,勾勒出群山延绵起伏的青灰色轮廓。叫不上名字的鸟群从山与天之间飞过,转眼消失不见。傍晚的微风透过没关紧的窗户掠过他的脸,清冽又温柔。
向思尧突然觉得放松,犹豫着要不要对谭跃说些什么,又在温暖的风里模模糊糊有了睡意
“到了。”谭跃说。
向思尧睁开眼,发现车窗已经被升上去了。
车停在一座庭院门前,空气湿润清爽,向思尧打了个喷嚏。
庭前栽着几丛翠竹,朱红木桥落满绿叶。
细碎白石铺成小路,路灯被雕刻成小石亭模样,在夜里散发着淡黄色的光,照亮桥下池水。粼粼波光下,十几尾锦鲤自在游动。
向思尧站在原地,没搞清楚状况:“你不是说去你家吗?”
他的想象里,谭跃的家应该是在田埂或者水车边。一片红色塑料棚下,一群Alpha光着膀子吃烧烤喝啤酒打牌,河里没分化的小孩光着屁股呲水玩。花十块钱买一包鱼饵,能在池塘钓一整天。
谭跃挑眉,看着他:“这就是我家。在当地政府的带领下,我们村实现了产业升级,我爸妈脱贫致富,重盖了新的房子。”
“……”向思尧无言以对,“那真的不错。”
“而且其实农村盖这种房子也花不了多少钱,”谭跃说,“更多需要的是品味好。”
不然的话,可能就会花八十万建个被人嘲笑的红砖房,不仅看着难看,还会返碱住不了。
谭跃的父母也听到了动静,出来接他们。
“这位是……”谭跃的妈妈主动问道。
“阿姨叔叔好,”向思尧打招呼,“我叫向思尧,是谭律的助理,这次陪他……”
“我知道你!”谭跃妈妈猛一拍掌,“谭跃那年高考完跑回家出柜,他爸问他对象是谁,他说是暑假认识的,姓向,是个初中生,还没成年。太过分了,被他爸打了一顿!”
谭跃:“……这种事情能别说出来吗?”
“咳咳,对啊,你别说这种事。”谭跃的爸爸也说话了,“你没听人家小向说的还是助理吗?这八字还没一撇,别说出来让人家尴尬。”
向思尧却觉得有意思起来,他很少看到谭跃这么窘迫的样子,完全没有平时的成竹在胸。
他甚至感到好笑,悄悄问谭跃:“你爸这么这样啊。”
“他说我带坏未成年。”谭跃声音有点闷,“特别不讲理,我说我也还有两个月才成年,他就说成年了也不许搞同性恋。”
这么固执的家长,本来是应该花很久才能和解的。可惜没过多久,摧枯拉朽的第二性别分化,和谭跃突如其来的病,让家长观念的崩塌也来得更快。
等所有人坐在屋子里吃晚饭,向思尧接过谭跃爸爸递过来的花胶鸡汤,听到谭跃的爸爸状似无意提了一嘴:“小向,你应该是Omega或者Beta吧?谭跃他是个Alpha,我们还是希望他最好不要找个Alpha。”
谭跃妈妈一语不发,向思尧的手顿了顿,他假装没听见,撇掉汤面上的油,仰头喝光这碗滚烫的汤。
谭跃说:“爸,让你更新观念的意思,是让你不再恐同,不是让你更新恐同的定义。”
谭跃爸爸看向思尧被他问得都不吭声了,也有些不好意思,嘴硬地给自己挽尊:“谁恐同了,我就随口问问。再说了,你那病,哪个性别不都一样嘛,能有人陪着你就不错了。我们做父母的还能说什么。”
“可以的,”谭跃很正经,“他可以让我的信息素数值平缓上升,很大程度地减轻身体的不良反应。”
“他在的时候,我会稳定很多。”谭跃这么总结,“所以我把他带回来了。”
谭跃爸爸的碗掉到了地上。
第37章
他甚至没有心情捡起来,转头就问向思尧:“小向,你要多少彩礼,我马上去筹。”
向思尧:???
好在谭跃打了岔,他说:“都说了八字还没一撇,我们还没有在一起,你不要这样。”
“还没有?”谭跃的父亲非常不满,“你想想你都多大了,以后再这样不许回村里,你不嫌丢人我们嫌。”
谭跃立刻转头对向思尧说:“不好意思,我们山里人就是很保守,他们老觉得我已经是大龄剩A了。”
“家长是这样的,”向思尧安慰他,“总希望孩子当学生的时候毫不动心,一毕业马上结婚。”
虽然向思尧没有太多这方面的压力,但他哪怕没见过猪跑,起码也吃过猪肉,他的大学同学里,也有很多现在都面临着这个烦恼。
谭跃的家人没有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除了回房间的时候,向思尧隐隐约约听到谭跃的妈妈在一个个打电话,告诉整个村里的亲戚朋友们,虽然谭跃以前是个单身大龄A,但从今天起他有了对象。他们明天可以上门来看看,但记得静悄悄的,不要被发现。
向思尧继续装作没有听到这些的样子,进了洗手间。谭跃的妈妈给向思尧单独收拾了一个房间,不过二楼设计得不太合理,只有一个洗手间,又还在旁边谭跃的房间里。
他换了一套谭跃的旧睡衣,袖子长了不少,需要卷起来才能露出手。但是洗漱完出来,仍然把袖子上弄得都是水。
谭跃把纸巾拿过来,干脆帮向思尧擦着湿掉的地方。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向思尧往窗外望去,繁密的星星一颗颗闪烁着,像发光的玻璃珠。水流声和虫鸣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更加清晰,隐约听见不知道什么鸟在树上叫。
安静的气氛里,谭跃突然说:“不知道你想起来没有。以前你跟我聊过,问我老家那边是什么样的,那时候说带你回来看,结果一直拖到了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