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江朔点了点头,道:“江总。”
江朔敷衍地“嗯”了一声,眼睛始终眨也不眨地盯着夏星辰,像是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好知道他的确不在撒谎。
程深见状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拉住夏星辰胳膊往后退了一步:“星星今晚喝多了,有些话可能不过脑子就说出来了,明天醒过来估计就不记得,江总您别往心里去,我带他回去了,辛苦您今天专门抽出时间来看我们比赛。”
你们个屁。
江朔躁得不行。
他根本就不想跟程深搭话,星星就是从自己手里接过奖杯递给他的,要不是夏星辰在这,他早在看见程深的那一瞬间就动手揍了上去了,哪还会让他在自己面前出声。
握在胳膊上的手格外刺眼,江朔沉默地盯了一会,缓缓移开,施舍般终于将视线对上程深的眼睛,同时缓慢释放出信息素。
程深顿时浑身一凛。
Alpha之间的等级压制是不可逆的,江朔要是想对他动手,程深根本毫无胜算之言。
他额头渗出密汗,手指不自觉想内回拢,握着夏星辰胳膊的手越攥越紧,用尽全身力气抵挡江朔信息素的攻击。
正在他们俩暗暗较劲的时候,夏星辰突然轻轻“嘶”了一声,抬起另一只手戳了戳程深,小小声道:“深哥轻点,我跟你回去,你抓得我疼。”
铺天盖地的深海气息刹那消散,程深缓过气来,第一反应是将夏星辰拽到了自己身后,挡住江朔的视线。
他缓过几个呼吸,沉沉开口:“江总,走好。”
江朔死死地盯了他一会,收敛着自己的情绪,担心会再伤到夏星辰:“我有话要跟星星说。”
“星星不想跟你说。”程深道。
“你是他什么人?”江朔耐心告罄,“别掺和我们的家事。”
程深被这两个字震住了一瞬,然而他还没什么反应,迷糊了一整晚的夏星辰率先反应了过来,“唰”地一下扒拉开程深肩膀,皱着眉头瞪江朔:“谁跟你一家人!?”
他晦气得不行,破口大骂:“你们家祖传精神病加繁殖癌,谁他妈要跟你一家人啊?”
“乱七八糟的事一大堆,凭什么你一个易感期,非要让我过去给你爸跟你戏弄?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凑上来了。”夏星辰索性敞开了骂:“我明明就跟你就已经清算得很清楚了,你要觉得漏了哪里你让贺助跟我讲我补给你呀。我这三年也根本没喜欢过你,你把我当替身,我把你当炮友,我们各取所需好聚好散不可以吗?你为什么一定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啊?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夏星辰是真的憋了好久的气。
他觉得自己这三年多少也算是仁至义尽,甚至在彻底分清江朔跟哥哥的区别之后也不是没动过心。
可是江先生太不是人了。
对他动心的后果会很惨的,夏星辰丝毫不怀疑万一自己喜欢上了江朔,迟早有一天会变得跟简子越曾说过的那些富豪家小情人一样的下场。
所以他分得清区别,同时也将感情跟身体感受分得明白。
他不需要对江朔倾注过多的情感,他觉得自己可以心疼江朔,可以送他礼物,可以哄他,也可以任他索求,但不可以喜欢上他。
他分开来一条条的梳理,认真思考江朔到底有没有值得人喜欢的点。
诚然,他活很好,在那方面跟夏星辰很契合;出手大方,送礼物从来不眨眼;长得又好看。
但是剖去这些表层现象,夏星辰看见的是怎样一个江先生呢?
我行我素、大Alpha主义、藐视弱小、不懂尊重、无法共情……
他曾经干过因为工作压力大熬了一星期夜之后突然放松下来睡不着,而半夜开车到兰月湾,打电话让夏星辰出来直接在车上做了起来的荒唐事。
也有过早就定好了出差的时间却没告诉夏星辰,任他在周五晚上去到常去的酒店等他很久却连电话都打不通的情形。
他从始至终就没将夏星辰放在跟他平等的位置。
看清这些之后,夏星辰便一直觉得江朔幼稚。
如果喜欢上这样的江朔,他只会觉得自己肯定是犯贱。
可是江朔也曾在易感期的清晨一个人偷偷下去暖房,挑出整座苗圃里最漂亮的一朵玫瑰上楼,就坐在地毯上一边捡夏星辰掉在枕头上的头发一边等他起床,然后在他睁眼的第一时间笑着献宝一样给他送上鲜花,开开心心地说:“好像没有鲜花能配得上星星诶,果然还是星星最好看了,要亲亲!”
也在夏星辰饿了肚子要下楼做吃的的时候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自己套上围裙就赶他出去,因为他说厨房有刀,不安全,害怕夏星辰伤了自己。
可是江朔明明也不会做饭,在锅前一顿操作差点炸了厨房一身焦糊味出来脏脏的也不敢往他身上扑,就站在旁边垮着小狗批脸要哭哭。
夏星辰一两次之后往往就会在江朔进厨房的时候就拿起手机点了外卖,差不多江朔炸好厨房,外卖就到了。
他也不去拿,指使江朔去开门。
因为江朔不愿意他见外人,沾到别人的味道。他连睡梦中都会小心翼翼地叼住夏星辰颈侧厮磨,对不能将自己的气味永远留在他身上而耿耿于怀,孩子气地抱着他哼哼说就算没有标记,星星也不能不要我。
夏星辰从来没被人那般珍视过。
可惜再怎么珍视,也抵不过江先生三年如一日的精神搓磨,两两相抵之后,夏星辰根本找不到一丝一毫自己该喜欢的江朔的理由。
然而他仍旧会在看到戒指的时候不开心,在被江家父子安排来安排去的时候感到愤怒。
他将不开心归咎于戒烟瘾一般地跟习惯剥离时的不适,可是愤怒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个瘾好难戒。
那些多余的、不该出现的情绪会抽丝剥茧一层层缠绕住心脏,他不喜欢。
就像今晚听见江朔沙哑嗓音瞬间的陡然心疼。
夏星辰认为,彼此都是成年人,多给对方一些时间之后,什么习惯都能戒得掉,说到底本来就谁都不喜欢谁。
可江朔偏要不知死活地非要往他眼前凑,偏要表现得他情根深种。
早干嘛去了?
夏星辰酒可能醒了也可能没醒,他冷冷地看着江朔:“江总,我向你道歉。”
“没,不用,不怪你……”江朔皱着眉忙道,仍然认为夏星辰刚刚的人什么“炮友”什么“恶心”都是气话。
是他做错了事,他活该的。
可是夏星辰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凉水一样将他从头浇到了底。
“我承认我一开始接近你目的不纯,我把你当成我哥哥了,你们声音很像,那些花都是我送给他的,因为他很喜欢玫瑰花。”
“这三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你也不喜欢我,就不要再来折磨我了,好吗?”
夏星辰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求他,可连在一起全都是一把又一把地钝刀子往江朔心里戳。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前一句就被迫听到了下一句。
“我不想因为你有需求就丢了约好的训练赛大半夜去某一个酒店找你了,我也不想将所有的假期都攒起来陪你过易感期。我害怕自己又一个劲地等你,可你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担心你是不是进易感期了要去城南找你,却接到你助理的电话说你只是在参加酒局,喝醉了。”
明明醉的人是夏星辰,他看起来却格外清醒而残忍。
他有些疲惫地摁了摁太阳穴:“那枚戒指不是现在也是将来,迟早会出现在你手上的,我不想等所有人都知道你结婚了我还被蒙在鼓里,我有自己的事业,我经不起舆论骂名的。”
他顿了顿:“最主要的是,我真的不喜欢你,我不要为你忍下那么多了,很没有意义你知道吗?我跟哄小孩一样,我好累的。”
“江朔,我们半斤八两,谁动机都不纯,就不要在散伙的时候弄得像情侣分手了吧。”他叹了口气,“求你了。”
第48章
夏星辰赶走江朔之后就回了基地, 程深不会问他什么,就算看个透彻也不会往外说,他们很有默契地各自走回房间,连晚安都不用道。
洗澡的时候可能是水呛了鼻子, 或者热气熏了眼睛, 夏星辰感到一阵不舒服,扶着墙壁弯腰干呕了一会。
吐出来的全是刚刚顺进喉腔的热水。
吐空了之后胃里就有点发酸。
他开始后悔晚上喝那么多酒, 难受得厉害。
躺在床上半天都睡不着, 手机一直静音, 灯也关了, 兰月湾是别墅区, 这个点几乎很难听到车流声, 夏星辰就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
可还是睡不着。
他在门口被江朔弄得委实心烦, 不管不顾地专挑伤人的话往外说, 他原以为江朔就算不打他多半也会恼羞成怒。
他跟江朔说把他当替身了。
在夏星辰的认知里, 江朔那么骄傲的人, 是绝对不可能接受这件事的。
就跟他被江震山喊去江家,发现他跟白安一起出现在江朔门外等他挑选一样, 会令人觉得恶心。
可是江朔没有说话。
他甚至没有质问他一句说的是真是假。
江朔只是站在夜色中, 定定地看了他很久,双手在身侧攥的青筋凸起, 尽力抑制着自己的冲动。
便好像他的骄傲不允许他再多问一句了。
他已经放低了姿态,一而再地等夏星辰愿意原谅他, 可等来的却是他是个替身的笑话,便不可以再问了。
夏星辰睁开眼睛,换了睡袍下楼。
他今天不想训练,才打完比赛还累着, 刚刚回来的时候看见青训生训练室灯还没关,他想下去坐会。
一个人待着会心烦。
SQG的青训生每年两招,每月一次小考,三月一次大考,招二十个,最后留下的可能都没两个。
夏星辰进去的时候,还有两个小孩在机位上,余光一瞟到他就愣了愣:“队长?”
还是改不过来。
Venus当了SQG两年多的队长,所有青训生进队第一个认教练,第二个就认队长,就算换了人他们也很难改口。
夏星辰没纠正他们,随便找了台机位戴上耳机看动漫:“练你们的,不用管我。”
俩小孩对视一眼,不免心生疑窦,却也不敢问前辈为什么这个点不睡觉要下来,今天不是季后赛决赛吗,累了一天了都。
青团前辈他们可是之前一回来就嚷嚷着上了楼要补觉的。
可夏星辰不说话,他们自然不可能先问。
更何况Venus一言不发坐在靠椅里的样子很唬人。
没有一个EPIC玩家是不知道Venus的,既然知道就不可能不对他心生敬畏。
他们一开始惴惴不安,后来也就放松了下来,练了大半夜实在扛不住打算回宿舍,一抬眼才发现夏星辰还在这,想了想临走前还是打了个招呼。
屏幕里播放着的是一部热血少年漫,连载了有八百多集,夏星辰开了倍速,一晚上刷了将近三十集。
训练室完全空下来好一段时间,他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样抬了抬头。
明天开始他们就算是放假了。
程深肯定不会转会,青团跟夜枭算是绑在一起的,谁都不会丢下谁先走,三两倒是有可能,刚拿了冠军身价会涨,俱乐部出的价如果不合适的话,倒也不必一直待在这里。
夏星辰没对章岩跟他说的事生出多少担心,他只是想起来转会期一过,国内有一个赛事,之后就要过年了。
在不在SQG都无所谓,林鸠未完成的梦他已经完成了,他在思考要不干脆以自由人身份出国做个手术,然后回来过年,就当给自己放了个年假。
可是过年要去哪呢?
第一年的时候他还是青训生,战队放假迟,他又不想回家,干脆在基地宿舍过了个年。
留队的没几个人,孙姨也回家了,当时一队的几个前辈年末有比赛,吃年夜饭的时候想起来青训营好像还有个小孩没回家,就给他叫了上来一起吃的年夜饭看的春晚。
春晚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那年居然是夏星辰这么些年来第一次完完整整地看完了一场晚会。
第二年就已经被提到了一队,他那时候已经给江朔送了很久的花,大过年的也没回去,在队里吃了点之后就躲着人回了房间,给江朔拨通了电话。
江朔那边挺热闹的,夏星辰听见小孩和烟花的声音,笑嘻嘻地跟他说哥哥新年快乐,江朔不清不淡地回了一句你也是。
后来就跟江朔搅和在一起了,但过年仍然没有一个去处。
江朔某一年突发奇想地问啦夏星辰一句过年去哪玩,他当时大概愣住了,这个问题超出他的认知范畴了,夏星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好在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随口胡诌了一个有电竞春晚邀请他去看。
其实电竞春晚都在除夕前举办的,但江朔也没问他,像是这问题不过是他临时起了兴致,随口一提,夏星辰给什么答案都没什么要紧。
而夏星辰当时回答完也着实因为江朔没有继续追问而松了口气,不然他的确不知道该怎么编。
现在夏星辰酒都醒了,洗澡吐出了胃里的酸水,他刚刚拿了瓶冰牛奶压了下去,这时候突然就有些迷茫。
他不知道该去哪。
他前十五年活的挺迷茫的,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很少人有精力去筹谋未来的人生。
打职业之后对别的选手来说可能是重心偏向,但对夏星辰来说,这是他生活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