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准备了烟花,他们俩大半夜开个房不好么。
也不至于大冷天的,在海边儿黏黏糊糊饮鸩止渴。
陆忱叹气,窝在他颈窝笑说:“小叔叔,你好歹装一装。”
他们之间有什么可装的。
他不也是想看才来的么。
宁晃挑了挑眉,却还是满足陆老板这个可怜的、小小的心愿。漫不经心闭上眼睛,勾起嘴角,拿腔捏调说:“哇哦——陆老板,你现在要对我做什么,我完全猜不到呢。”
“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陆忱好气又好笑,又拿他没办法,搂在怀里气得牙根痒痒,说:“倒数五个数。”
宁晃捏着鼻子,娇娇俏俏说:“好耶。”
陆忱锢紧了他,压低了声音说,小叔叔,你再这样,今晚就回不去家了,知道吗?
宁晃咳嗽了一声,这才恢复正常。
清凌凌,懒洋洋的声音在涛声间一声一声。
五。四。三。二。
一。
“咻——”
烟花飞腾的声音。
火树银花,整个天空都被一簇接着一簇的花火照亮。
天空,海面,目之所及,都是眩惑的色彩。
陆忱轻声说:“之前没有赶上,好可惜。”
他现在才知道,那天那场烟火,是这样漂亮而绚烂的。
宁晃仰头看他。
不知不觉,在一片明亮的花火间,指尖、脸颊、皮肤都发生了微热,隐隐的微痛涌了上来。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记忆开始一寸一寸地流逝,他眼底倒影着陆忱的面孔。
他捉紧陆忱的手,想,也许赶上了。
无论什么。
片刻后,十八岁的宁晃。
怔怔看着整片明亮的天空,不断盛放的花火。
猛地扭头看了看陆忱。
又看了看天空。
又看了看陆忱。
又看了看天空。
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脑海里还有那些,不断在涌现的记忆碎片。
最后一幕的画面,停留在那一天的海滩。
年少痛苦的陆忱,一片漆黑的夜空,和那一枝燃烧着的,小小的烟花棒。
陆忱在望着烟花棒。
而他在望着陆忱。
烟花“砰砰”一声一声地响。
陆忱低头看他十八岁的面孔,愕然片刻,低头在他耳边,有些哭笑不得说:“小叔叔,怎么这时候变小了?”
他却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眉目间是曾被凝固在时间里的快活和期待。
他笑着说:“陆忱。”
“——好漂亮啊。”
他眼底倒映着一整片绚烂的天空。
陆忱笑着望他。
记忆里的图画。
就这样倒转。
第88章 不要脸
252.
两人是凌晨才回了家的,小心翼翼用钥匙开了门,门轻轻悄悄地开了一个小缝。
宁晃先探出一个脑袋来。
确认家里一片寂静,才勾了勾手指,小声说:“没醒呢。”
紧接着,陆老板的脑袋也从门外头探了进来,松了口气,冲他使了一个行动的眼色。
左右环顾,两人才小动物似的、蹑手蹑脚钻进家门,悄声在门口脱鞋。
玄关有些窄,容纳两个裹了冬服的男人显然有些艰难,于是推推挤挤,小刺猬压低了声音,嫌弃说陆忱,你体积太大了。
陆忱就小声提醒他,你别脱到垫子外头,阿姨好不容易擦的。
宁晃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你赶紧点儿,一会儿我妈该醒了。
只用气声嘀嘀咕咕,好容易脱了鞋,塞进柜子里。
陆老板还要把外套脱在外面才进屋。
让宁晃推着后背推走,边走边嘀咕:“你事儿也太多了,赶紧回屋。”
“一会儿我妈该醒了。”
说着走到洗手间门口,又踩着陆老板脱了一半的围巾。
还把礼物袋落在了门口。
一阵手忙脚乱,屁滚尿流。
小刺猬凶巴巴说:“我妈要问你,就说咱们十一点就回来了,她一直睡得早……”
话音未落。
就听见洗手间“咔哒”一声。
起夜把两个人抓了个现行的宁妈妈:……
宁晃:……
陆忱:……
宁晃还是头一回在十八岁的状态跟他妈脸对脸撞上,浑身的刺儿都要炸起来了,傻愣愣地脸对脸。
头回看见他这个缩水状态的宁妈妈也愣在原地。
半晌,宁妈妈轻飘飘说:“……已经凌晨三点了。”
宁晃年少时对自己亲妈,叛逆又心虚。属于一边儿惹事儿,一边又怕挨训,时常不敢回家的那种。
眼见着迟疑了三秒钟。
抓着头发说:“我、我先回屋去了。”
窜得飞快,连个影子都没了,毫无义气地把陆老板扔在自己妈妈面前。
陆忱:……
暗骂小没良心的。
却又对妈妈乖乖低头,说:“今天平安夜,就带他多玩了一会儿,放烟花去了。”
又小声把围巾放到门口,说:“圣诞礼物,您明早记得拆。”
宁妈妈看了他半晌,只说:“大晚上的,在外头不安全,下次早点回来。”
又问:“他现在……是十八岁?”
陆忱笑着说,差不多,但记忆找回来不少,也不算是真的十八岁。
宁妈妈神色复杂了半晌,到底也只是闲话两句关于宁晃缩水的病情。
宁妈妈回房间时,陆老板一回头,发现没良心的小刺猬从门缝儿里偷偷看他。
看他幸存,探出头来,眉梢扬起,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被陆忱弹了一下脑门儿。
小刺猬嘟嘟囔囔了一句。
却又极其顺手地搂他的腰,说:“陆忱,这会儿别洗澡了,我困了。”
他要抱着他睡。
陆忱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就听见宁妈妈的房间,轻轻响了一声。
253.
两人一气儿睡到了下午。
宁晃吃过了饭,就懒洋洋赖在沙发上刷视频。
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公开了跟陆老板的关系。
全世界都知道他跟陆老板两情相悦了。
禁不住脸一黑,偷偷瞧了正在旁边用笔记本电脑工作的陆忱一眼,又往下翻。
发现自己不止发了一个正在包饺子的照片,前两天,似乎还发了一条不长不短的视频。
配字是今天吃什么。
他点开。
发现场景就是妈妈家的餐厅,自己举着手机,咬着一只番茄,对着正在做饭的陆忱。
镜头里他问:“陆老板,今天吃什么?”
陆忱说:“番茄牛腩汤,蒸了米饭,炒个蒜薹,嗯,再拌个豆芽……”
一抬头,隔着镜头,那双眼睛格外温柔:“三个人吃,应该够了么?”
“够了。”
这会儿工夫,嘴里的番茄已经吃完了,发现酸甜适中,又啃了一个。
陆忱那边还在切牛腩呢,一转头发现三个番茄没了俩。
说:“宁导,我番茄呢?”
宁晃给他看了看啃得只剩蒂了的番茄,说:“这儿呢。”
陆忱闷笑,说:“一共就三个番茄。”
“你下去再买俩回来,顺便带瓶料酒。”
宁晃“嗯”了一声。
陆忱又说:“你外套穿厚的那件,外面起风了。”
犹豫了一下,把围裙解了,说:“算了,我跟你一起去。”
他说:“我又不是傻子,认得料酒。”
“不是,”陆忱走近了,镜头便险些怼到宽阔的胸前。
他听见陆忱说:“就一起走一会儿。”
手机屏幕黑了。
他看见自己的脸也黑了。
酸溜溜地握着手机往下拉,发现评论区都纷纷在喊甜,叫他再多来点。
但饶是如此,也再没发过什么更多的消息了。
这些日子风评也仿佛骤然就变了,说陆老板趁虚而入的、阴谋论说他俩是财色交易的,都已经不见了,倒是好些人都在说他们俩般配,甚至私信说祝福他们俩的。
小刺猬看了又看。
这下谁都知道陆老板在他面前有多乖了。
一时吃醋,一时又把那些说他们般配的看了好几遍,心里又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得意洋洋,迎风招展的纸片儿小人来。
陆忱凑过来,问:“看什么呢。”
宁晃正巧瞧见一条评论,也是失心疯了,在那喊:陆总妈咪做饭香香,能捐给垃圾堆里的孩子一口饭吃吗?就宁老师剩下的就行。
禁不住眨巴了一下眼睛,说:“看你在外面垃圾堆的崽儿。”
陆忱不解。
低头一看评论,脸黑了一半,嘀咕说:“为什么是妈?”
小刺猬杀人诛心,嘀咕说:“看你像呗。”
陆老板拿着手机就要删评论。
宁晃说:“删什么,是不是心虚了,我先截个图。”
这样一说,就更要删了。
宁妈妈去超市回来,回来就瞧见两个人在下午黄昏的沙发上嘻嘻哈哈挨着玩闹,十八岁的宁晃笑得灿烂。
禁不住微笑了片刻。
又想,其实真正十八岁的宁晃,远没有现在开朗。
叛逆,很少笑,在她面前却又总是小心翼翼,怕她露出伤心的表情。
陆忱听见了动静,探头过来看她,笑着说:“阿姨回来了?”
宁晃也从陆忱的肩膀,冒出一个扎着小马尾的脑袋来,脆生生喊:“妈。”
她笑了笑,说:“哎,回来了。”
包放下。
两个人殷勤从她手中接过东西。
她却忽然看见,宁晃脖颈一抹斑斑驳驳的暧昧红痕。
其实前些天也有,只是在三十出头的儿子身上,没感觉有什么大不了。
但十八岁生嫩懵懂的小刺猬。
宁妈妈看着这几天一直很喜欢的,三十岁衣冠禽兽的陆老板的目光,就复杂了起来。
254
十八岁笔记:
围裙大狗被别人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
(不甘心地在墙角种蘑菇小人图)
三十四岁批复:
出息。
他们看不到的多了去了。
(点烟)
255
宁妈妈这种纠结的愁绪持续了一整天。
一直到晚上睡觉,眼睁睁看着小两口走回房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始终不知道,还该不该让他们睡一个房间。
后来半晌,趁着陆忱没回房间,终于开口,说:“小陆。”
陆忱仿佛意料之中似的,笑着答:“阿姨,什么事?”
漂亮温柔的凤眼,无辜温和地看着他。
宁妈妈没法张口。
现在就是有点想不明白,眼下陆忱是乖巧懂事惹人疼爱的儿媳妇,还是准备拱她家水灵灵白菜的大野猪。
更何况。
陆忱跟她原本叛逆期的儿子比,乖得离谱,爱照顾人,甚至有点儿让人心疼。
就犹豫的这会儿。
忽得听见宁晃把门开了个小缝,冒出刚吹过的,头发蓬松的脑袋来说:“陆忱,我睡衣你又给我放哪儿了?”
陆忱说:“叠进衣柜里了。”
宁晃嘟嘟囔囔,说:“那我的耳机呢。”
“在窗台上。”
宁晃“哦”了一声,缩回头去。
陆忱便又转过眼神儿来,说:“阿姨?”
宁妈妈却已经咽下话去,说:“没事儿,你们早点睡,别熬夜。”
——小两口的事儿,她是管不了了。
陆忱转身回屋去。
瞧见宁晃在地暖充足的房间里,光着两条腿,挂着耳机,盯着窗外的高高矮矮的小楼,在用一款手机软件,编一段旋律。
编一段,听一段,清凌凌的声音也跟着轻哼重复。
赤着的脚在地板上,按着节奏一下一下地踩,从脚趾到足踝都瓷般白皙漂亮。
明明是很硬气的一个人,偏偏脚趾看起来是软的,先落在地上时,会微微弯曲,垂下的、丝丝缕缕的碎发也跟着他的动作轻轻地摇晃。
陆忱走到他身后,捻了捻他的发梢。
有跟他身上一样的味道。
宁晃以为他在检查他头发,摘下耳机,轻声说:“吹干了的。”
他却撩起那一点碎发,在他后颈吻了下去。
湿漉漉的舌尖。
有些微痛的轻咬。
小刺猬红着耳根,发出了一点的闷哼声,却又下意识垂首,把白皙的后颈更多地展露在他唇边。
不知不觉,肢体先于意识习惯了陆忱的亲吻,甚至习惯了他留下的、细细碎碎的暧昧痕迹。
陆忱的眸子乌沉沉的,幽邃的,带着一点儿满足和恶作剧的笑意。
半晌将撩起的碎发放下,轻声哄他,说:“小叔叔,这几天不许把头发扎起来。”
宁晃疑惑地挑了挑眉。
陆忱说:“被妈妈看到了。”
宁晃愣了好半天,瞬间通红了脸,这才反应过来,凶巴巴说:“那你还亲。”
陆忱笑着说:“故意的。”
陆忱搅乱一池春水,松开他,便又进了浴室去了。
不多时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宁晃气哼哼瞪浴室的门。
骂骂咧咧想他不要脸。
却又不自觉蜷缩起脚趾,被吻过的地方也一阵一阵发烫。
——糟了,他的歌写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