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贵人+番外————早就死了

那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比去年稍晚了一些。当时年仅八岁得我还在操持着讨饭这一伟大的行业，又冷又饿之下终于没能挺住，靠在墙边只有进来的气没有出去得了。

 

仰着头看着天上的雪花，雪花转啊转的落在我嘴边上，那么白那么美，可惜不是白面。

 

被冻的晕死过去之前，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长发美人。他轻轻把我抱起来，我双眼一闭，心中激动异常。完了完了，白无常来抓我了！想我当年还曾经有过雄心壮志，要做天下第一的乞丐王之王--简称"丐中丐"！现在是没有机会实现了！这一口气没出上来，我就真的晕死过去了。那个"白无常"在我耳朵边上隐隐约约说了什么我也没来的急听明白。

 

这就是我和师父相识的经过。
我没有想到，那天晚上那个不是"白无常"，也不是神仙下凡，他还真就是个人。
我更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成了我师父。

 

不过我最没想到的就是--他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

 

传说世上有四种堪称极品的酒，分别名为：
忘忧
阑珊
相思
断肠

 

因为师父在我之前收过三个徒弟，已将前面那三个还能听的名字占去，于是我只能叫做"断肠"。

 

如果我本是个威风八面的江湖大侠或是杀手什么的，叫这个名字也算拉风。可是之于我一个虽然也行走江湖，却是给人摆摊算命的，却实在不算相称，还显得很不吉利。

 

在我的坚决抗议之下，师父只好放弃，只叫我酒儿。

 

我跟着师父住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城镇，那城镇街旁的一颗树，抽芽，长叶，变黄，落叶，再抽芽，再长叶，再变黄，再落下。

 

草窝里我偷偷养的那只母鸡，下蛋孵蛋，又下蛋孵蛋。

 

隔壁陈大叔家那头小牛，长大，下崽，小小牛又长大。

 

就这样树不断长高，母鸡不断变老，小牛不断长大的过程中，十年......过去了。
师父说，世事无常，只要心自在就好。
我说，师父你整天酒里乾坤，怎么就勘不出人存活在世上，除了自在最重要还是要有饭吃？

 

师父没有答我，因为他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我叹了口气，把他抱到床上，十年了，我已经长的很高。师父虽不见老，但却消瘦憔悴，比十年前更显落魄。我心中隐隐酸楚，没能......照顾好他。

 

马财主的四姨太生病，说是碰了不该碰的，给撞上什么了。我虽然讨厌那老头看我和师父时色眯眯的双眼，但为了从生下来就一直发愁的食物，还是要去装腔作势做个法事的。

 

不着痕迹的躲开马财主龌龊的胖手，拿过他扣了半天才扣出来的一吊钱，想着今晚可以给师父下酒添个荤菜心中不免高兴，连马财主吃吃小豆腐也可以忍耐了。

 

不料到了街角买猪肉时，却看到一家新开的酒楼，开张大吉的鞭炮火硝味还未散尽，却早有一个人坐在里面。这个人穿着半旧的棉布白衣，只顾一个人闷头喝酒。这个人很眼熟，不用细看我也知道他是谁。他喝得很快，一壶酒迅速地见了底。

 

眼见他抬起手想是要招呼小二再来一壶，我立刻冲过去把他的手按下，咬牙切齿却又无奈，"师父，咱们的钱可是不够，你不会又打算一会儿卖了我抵债吧？！"

 

这件事我想起来就会觉得胸口发闷，自从十年前被醉酒的师父当流浪狗捡回去做了抱枕，这十年来我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偷偷卖掉抵了酒债了。

 

可是这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呢？

 

我低下头，果然......

 

师父的瘦削双肩微微颤抖，苍白纤长的手指紧紧抓住我的衣袖，漂亮的双眼含着泪花，"怎么会！酒儿，师父这么善良，从来不会做这么残忍的事！酒儿......难道你嫌弃师父，要丢下我吗？"说道最后声音颤抖，楚楚可怜。可惜因为前几天醉酒落水而伤风，鼻子里流出鼻涕而让效果变得不够完美。

 

我身上一阵恶寒，实在无法忍受。"师父！虽然我很不想说，但我前前后后也给你做了十年苦工了。不提你每天让我给你洗衣扫地铺床叠被，但说这些年来你每次喝酒没钱就把我卖了抵债就有不下百次。你不用瞪眼也别想抵赖，我这还有我赎回来的上百张卖身契呢！"

 

不想在被这样一次次为这种可笑的理由抛弃，我狠狠心，不看他企图偷偷溜掉而不安分的四处瞟的眼睛。"我想好了......师父，我要出师。"

 

"什么？"师父茫然，这里是酒楼里，不能说风声太大，我听不清楚。突然双肩一垮，紧紧的拥抱让我措手不及。我闭上双眼，来了，最终还是来了！
"哥哥～～！！"师父出绝招了！
凄厉的喊叫迅速吸引酒楼上下的全部眼球，连大街上的都纷纷凑过来探着头看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人伦惨剧。师父抬起头，用他那张万年娃娃脸来表现什么叫做哀怨，瞪着那圆圆的含着泪花的双眼来表现什么叫做可怜，真是声泪俱下，唱做俱佳。如果他现在手里拉着的人不是我，我都忍不住要替他叫好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你怎么能抛弃我！！"

 

不用看我也知道众人的眼光，其实被众人责难我也可以忍，但是......他明明是个不知道多少岁的老不修，竟然管我这个年方十八的有为青年叫哥哥，就是在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了！！不过这次却有例外。

 

我微笑，低头掏出手帕给师父擦擦脸。"师父，你喝酒喝糊涂了，这个镇子咱们已经住了快一年了，大家早就知道你是我师父。"所以，这出戏算是白演了。

 

师父也不惊慌，毕竟是修练多年的。不知道在我之前的三位师兄是否也曾经有过这番遭遇。安静的坐下，师父象没事人一样，脸上迅速挂上阳光般灿烂的微笑，"小二！再来一壶酒！"

 

我叹气，他知道我毕竟无奈，他早就知道我根本狠不下心，他根本明白即使总被丢弃我也离不开那一个晚上的虚幻的温暖。所以他总是狠心丢弃我，所以他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

 

突然他抬起头对我一笑，拉住了我的衣袖，我不由全身紧绷，进入了全身戒备状态。突兀的开口："你还记得你曾说过你小时候的理想吗？"

 

"当然记得，我要作丐王之王，我要作锦衣玉食不愁吃穿的人上人。"多年的三餐不济使我从来不能忘记。

 

"只要你打败那边那个人你就能实现你的愿望啦！"师父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彩。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就是人上人，你打败了他，自然你就是人上人。这和争夺武林盟主是一个道理的。"

 

"师父......你真当我是白痴啊！那个人身边跟着的那四个人膀大腰圆，评师父你教我那点糊弄人的本事，你让我去送死啊？！"

 

话还没说完，头上挨了师父三个爆栗，"胡说！什么教我教你的那点本事？你也跟了师父十年了。想当年你大师兄只跟了我一年半，出师之后就成了武林上人人谈而色变的大魔头，创办了天魔教......"

 

"不是三个月前被灭了吗？大师兄也落入悬崖下落不明。"我毫不客气的打断，心中对这为素未谋面的大师兄十二分同情，认错了师父也没办法。

 

"这只是意外！"师父急扯白脸，"还有你二师兄，我嫌他资质驽钝，只让他跟了我半年，出师之后还成了苗疆百毒教教主呢。"

 

"记得前阵子才听说，百毒教起内乱，现在还打的热火朝天哪。"师父其实早就把这段话说了无数次，每次看他被我打击还真是有趣至极，偏偏师父是极其不长记性的。

 

"那就说你三师兄！"师父果然急了，"他只跟了我一个月，连我的皮毛都没学会，还成了暗黑门的老大呢。"

 

"是吗？"我捻捻下巴，"这暗黑门好像是杀手组织，现在正被武林正道追杀呢吧？"凉凉的一句让师父苍白的脸迅速变红，当然是气的。

 

但我和师父的拌嘴却引来了刚才那人的注意，他领着那"四大金刚"微笑着过来。

 

我也看着师父微笑，"师父啊，只有这一点我不得不佩服你。我近了这人一丈才可以闻到他身上有‘美人娇'，可师父你刚刚在五丈外就已经闻到了吧？"怪不得师父让我去招惹他，怪不得师父眼睛会闪出那种亮光。

 

 

2
呵呵呵呵。"师父恬着脸扒住我，"酒儿你知道咱们门派最最厉害的绝招是什么吗？"

 

这个时候说这个肯定有不良目的，何况我也对师父所谓的绝招不感兴趣。并且关于师门绝招师父每次醉酒都会换一种说法。不过我知道每到这种时候，即使我不想听师父也一定会说。"哦，我还以为叫我哥哥博人同情就已经是最后绝招了呢？"

 

"其实咱们师门最最强悍，最最厉害，有惊天地泣鬼神之功的最后绝招，就是自残。"师父似乎听不懂我得讽刺，眼睛更加明亮，不过是看着那个人的。

 

我点点头，这次的说法颇有创意，所以我看着师父看他如何解释。

 

"从英雄的角度说呢，酒儿你曾经向往的丐帮曾有一位姓萧的帮主，在一个叫杏子林的地方捅了自己几刀，于是侠名更胜。"师父声情并茂。

 

"那么从流氓的角度来说，胡同口往自己头上拍板砖的小混混，取得也是这个威吓的效果了。"我迅速的接了话茬，师父嘉许的看着我点头，"酒儿你越来越聪明了，当然这也是我教导有方。不过，我们只从英雄的角度考虑就可以了。"

 

"所以？"

 

"所以，酒儿你就勇敢地上吧！师父永远在精神上支持你！"师父拍拍我的肩，那个人已经站在眼前。我微笑反而弯腰凑近师父的耳朵，"我也会酿着酒的，师父何必执着。"

 

因为这些年师父用我给酒坊抵债，时日久了，偷师不少。随着我酿酒手艺的精进，师父卖我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这"美人娇"虽然是佳酿，但我也并不是酿造不出来。

 

师父立刻白我一眼，连连后悔刚才夸了我聪明，"这‘美人娇'要在地下藏上三十年才出味道，我自然知道你能酿造，但与其等上三十年倒不如捡现成的了。"

 

"师父。"我微笑更甜，"虽然大逆不道，但我现在真有打你一顿的想法。"

 

当然我不会真的动手，师父也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那个人一直在旁边站着听我们说话，态度温和。于是我推断他如果不是修养极好就是喜欢偷听别人说话。

 

因为我这个人一项以貌取人，这个人眉眼分明，服白面嫩，气宇宣扬，堪称一等一的俊秀少年。我素来最讨厌美人，这完全来自于师父带给我的童年阴影，所以我讨厌他，所以我决定认为他是后者。

 

"有什么事？"再讨厌，师父的心意却不能不满足，师父说师门戒律，师父的话一定要听。

 

"先生是算命的？"虽然我态度不好，那人却依然态度温和。

 

我看看手中的幡布招牌，上面那四个"铁嘴算命"四个字认字得人都知道，就算不认字的，也认识上面画的那个八卦。于是点点头，"算是吧。"

 

然后把那布幡掀开，后面还有一层，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包治各种疑难杂症，假造印章，给人替考，溜狗看猫，押车保镖，替人做饭，帮人搓澡。另外还兼职：代写考卷（童生以下），以及帮人打架（十岁以下，武林高手除外）业务。

 

"不知道你究竟找我做哪项业务？"我发誓我真的很严肃，为了求生做点兼职又什么不好的？但每次见到的人都是一种表情。我叹了口气，抬起手指替他把下巴抬上去。又温柔的问一遍："不知道你究竟找我做哪项业务？"

 

他终于恢复正常，尴尬的笑，"先生果然是奇人......那......就算算命吧。"话是对着我说，眼睛却看着师父。我立刻警惕起来，把手中的布幡挡在师父面前，隔住他的目光。师父虽然常年沉醉酒乡，面容憔悴苍白，但却反而有一种出尘的美，有时候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3
"生辰八字。"我按照惯例开口。

 

"癸卯日庚申时生人。"他漫不经心，眼睛仍然隔着布幡向师父看去，难道他有透视眼？

 

"咳咳！"我清清嗓子，顺便唤起当事人的注意，"生于卯月,以合禄格论,行西北运,属贵人命。这位公子一生衣食无忧，荣享富贵，不过可惜呀......"我把手用力向桌上一拍，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现在将有大难！！"

 

我这次果然成功的引起了那个人的注意，因为我的手是准准确确拍在他手上的。我得意的收回手，我这铁砂掌可是冬天劈冻鱼练出来的，不拍你个筋骨碎裂也得肿的象包子。

果然他立刻脸色大变，双眼圆瞪，目露凶光。嚯！要比谁眼睛大么？！我瞪！

 

我一瞬不瞬的瞪着那个人，他也一瞬不瞬的瞪着我，我只感觉眼眶用力到酸痛，但我却决不愿意输。

 

师父在一旁瞧得奇怪，疑惑的抓抓头发，结果一出口就说了一句让我彻底破功的话："酒儿，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蛤蟆功啊。"

 

那人噗哧一乐，收回手背到身后，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嗯变脸神功不容小觑，和师父有的一拼。"不知道先生认为在下将有何难？"

 

既然世上有"装神弄鬼"这一词，可见神鬼都是用来装的。我仰头深思，用力翻着白眼。在他面前走了七七四十九步，这才慢条斯理的说："天机不可泄漏啊。"

 

他嘴角抽搐，"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泄漏天机是会折寿遭天遣的啊。"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白，我想这个人应该不是个傻子。

 

不想他还真是个傻子，又问，"先生到底怎样才肯说？！"

 

真是不懂人情事故，看来我只好直说了。"不是有句古话叫‘破财消灾'么？财我是不要了，我只要你的‘美人娇'。"

 

"哦？"这次他看我了，目光饶有兴趣，带有很强的研究性。突然转移话题，指着师父问我："方才听你叫师父？"

 

我点头

"那就是说这位师父才是作主的了？我想再请师父给我算一算，如果算得好，这‘美人娇'我双手奉送。"那人起身，他身后的"四大金刚"也作势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