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晖眼神冷得几乎能掉冰碴,扫过陆行云的时候让他忍不住打哆嗦:“你别瞪我,我只是个医生,他怎么样跟我无关。”
顾晖:“是,跟你无关。”
那他就去找跟他有关的。
顾晖转过身,被一道少年嗓音叫住:“顾教官,宁星意的事我希望您不要插手。”
顾晖脚步未停已经到了门口,就在他右手搭上门把的时候陆珩姜又说:“您没有资格为他做决定,伤害他的亲人!”
顾晖倏地拔枪指着陆珩姜,黑洞洞的枪口笔直瞄准几步开外的少年,陆行云魂都要吓掉了,连忙起身去拽自己这个胆大包天的外甥,陆珩姜却一动都没动。
“珩姜别跟他呛!”
顾晖的狠戾性子在军中人尽皆知,那是真的一刀刀打上去的将军,血肉堆积起来的赫赫战功,别说对手,就连队友在他眼里都不能揉沙子。
陆珩姜眸光定定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这件事非常在意,也没有兴趣知道,但无论您是谁什么身份都不可以干涉宁星意的私事,他能够解决好,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顾晖指尖勾上保险栓:“那个女人敢给他喂药,就要承受今天的结果。”
陆珩姜走上前,直到额头抵上冰凉的枪管:“我说,宁星意有能力自己处理,请你不要越俎代庖,干涉他的私事。”
陆行云三魂没了七魄,想去捞枪又怕他一个手抖,把自个儿这个外甥脑袋开瓢,急得团团转:“那个,有话好说把枪放下,事情还有余地对不对?”
顾晖:“他能处理?原谅那个女人?还是亲手杀了她?”
陆珩姜:“无论是什么,我都尊重他的决定,只要他不会后悔那就是对的。”
顾晖盯着他瞧了一会,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陆行云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咬牙骂道:“你打吧,你有本事先打死我!我当年就不该救你,我让你死了算了也不用拿枪抵着我外甥!”
顾晖收回手:“吵死了!”
陆行云:“?你现在嫌我吵了?我当年救你的时候你说给我一个愿望你怎么不嫌我吵了?我现在要许愿,你赶紧从我的办公室滚蛋!”
顾晖转身离去,到门口的时候再次停住脚:“我没有资格,难道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就不想有个人为他讨回公道?”
陆珩姜:“我是他的向导,只知道什么叫帮他达成心愿,不会干涉决定。”
顾晖迟疑片刻,轻笑了声走了。
陆行云陡然松了口气,破口大骂:“混蛋玩意你想吓死我?觉得我活得长了是吧?你可怜可怜舅舅我,三十二岁了,不年轻了,再这么吓下去我迟早猝死!”
陆珩姜:“不是挺年轻么?昨天还看你朋友圈发在哪儿跳钢管舞,老年人爱好这么狂野?腰没断?”
陆行云脸色瞬间煞白:“我没屏蔽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宁哥表示,他们学霸真会玩啊
第43章 电卷星飞(三)
陆珩姜看神经病似的:“陆医生, 这是重点吗?”
陆行云说着掏出手机,便打开微信边念叨:“操蛋了,昨儿个朋友夜场开业, 我看那钢管不错顺口夸了句,被几个傻逼撺掇就上去试了试手感,我这不得告诉他们我宝刀未老?几个傻逼拍了照片,我看照片不错就发了个朋友圈,记得屏蔽你了啊, 背影你也认得出来?”
陆珩姜:“……你还是问问外公有没有认出你吧。”
陆行云颤抖着手打开朋友圈,长舒了口气:“还好, 只忘了屏蔽你,我操?连顾晖那个傻逼也忘了屏蔽!”
陆珩姜:“……他应该不看微信。”
陆行云火速删了照片,也相信对方这种眼里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哨兵不会看这种无聊的东西, 放下心又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刚刚说你是宁星意的向导是什么意思?你俩……那个了?”
陆珩姜沉默片刻把两人确认关系的事情说了。
陆行云拍拍外甥肩膀笑:“承认了?当时我问你还说只是普通同学, 哪个普通同学会为了对方耗尽精神力?哎对了, 你安抚他有一个月了吧, 发/情期怎么过的?”
陆珩姜别开他的手:“钢管舞艺术家麻烦你正视一下我的年龄和身份, 我还是个十八岁的高中生。”
陆行云可惜的啧啧两声。
陆珩姜嗤了声转身出门, 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陆行云略带严肃道:“你妈妈那边……别怕, 出事儿舅舅给你兜着, 就说我撺掇你的。”
陆珩姜微顿:“我会想办法处理。”
宁星意是他唯一能够拥有的东西了,绝不会让他受到一丁点伤害。
陆行云叹了口气, 按照秦和平的下场,这件事恐怕不是那么好处理啊, 陆蔚然的掌控欲已经严重到了他都不能接受的地步。
也不知陆珩姜这么多年怎么熬过来的。
陆珩姜刚一出门就被一个小孩儿撞了下。
小孩儿穿的有点破, 衣服上翻来覆去打着许多补丁, 地上掉了一个残破的奥特曼玩具, 掉了一只胳膊,陆珩姜弯下腰将它捡起来递给小孩儿。
“谢谢哥哥。”小朋友乖乖抱着奥特曼,熟练的将它另一只胳膊塞回去,看的出很宝贝这个破玩具。
陆珩姜伸手摸摸他脑袋:“不客气,好好走路别再摔了。”
小孩儿怯生生的点头,两只大眼睛黑葡萄似的,整个人瘦的有点脱相,脸上脖子上有着不自然的紫绀色,是长久生病的迹象。
陆珩姜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接着一道嗓音让他呆立当场。
“小雨。”男人快步跑来,弯腰紧张的把孩子抱起来,感激的抬头跟陆珩姜道谢:“谢谢你啊,小雨没……珩姜?”
陆珩姜与他四目相对,恍然为什么觉得这小孩儿眼熟,有点像他小时候。
“你来医院干什么?是生病了吗?要不要紧?”
陆珩姜眸色淡淡没有任何感触,转身准备走,被一只手抓住袖子然后很快松了手,局促的说:“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
秦和平到底没说出那两个字,双眸微颤的眨了眨,很快就红了。
陆珩姜淡淡盯着面前这个面黄肌瘦肩背隐约佝偻的男人,他脸上的皮肤泛着常年日照的黑红,双眼眼窝深陷,皱纹凌乱如沟壑,已经完全看不出当年意气风发的清隽风流。
陆珩姜还记得,印象里的秦和平眉眼俊美清冷,那双手骨节修长漂亮,穿着浆洗笔挺的西装,大衣搭在肩上时,连衣角都透着禁欲的冷感。
十几年不见,往日的俊美全然不复,连气质都溃散殆尽。
他穿着磨掉皮的棉夹克,袖口领子上有着洗不去的污痕,牙齿也被常年抽烟染得焦黄,浑身上下都透着困苦潦倒。
陆珩姜:“秦先生,有事吗?”
秦先生。
他连一声爸爸都不愿意叫了吗?
也是,他根本不配。
秦和平干笑了两声,脸上的难堪几乎要化成眼泪滴落,他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忍回去,勉强笑了笑:“也是,你别说见过我,不然你妈妈会不开心的,我先走了。”
秦和平弯腰抱起孩子,那小孩儿什么都不懂,还以为他是陌生的、给予他善意的好心哥哥,冲他挥挥手展开一点什么都不懂的笑:“漂亮哥哥再见,你要早点好呀,下次不要生病啦,打针好痛的。”
陆珩姜略有厌恶,转身回了病房。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秦和平在他心里已经激不起任何风浪。
当年的秦和平意气风发,跟向导陆蔚然两情相悦很快就相互标记成为了终身伴侣,婚后也算是琴瑟和鸣,很快就有了陆珩姜。
那时候他们夫妻恩爱,陆珩姜自然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所有人的掌上珍宝,说想学空手道,陆蔚然立刻带他去定做空手道服。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朋友,唯一的梦想就是站上空手道比赛的巅峰,拿到冠军的时候先感谢爸爸妈妈。
可后来有一天,陆蔚然回到家把他的空手道服撕得稀烂,摔毁了所有照片,就连婚纱照都烧得一干二净,往日温柔瞬间化成冰冷恨意。
他那时候还小,也不懂为什么陆蔚然那么恨他,只知道一个劲儿讨好她,让她高兴,结果陆蔚然更生气了,把他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不许任何人跟他说话。
陆珩姜扒着门想出去,陆蔚然索性拿着锁链把他捆在椅子上鞭打,说着彼时他还听不懂的话,只知道求饶,让妈妈别打他,鞭子打人好痛。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秦和平出轨了。
他只是一个骗子,利用陆蔚然上位后却跟她的秘书搞到了一起,在陆蔚然的眼皮子底下和她的暗度陈仓。
陆蔚然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对自己,秦和平说自己受不了她的掌控欲与极端性格,在她面前自己根本不像个哨兵甚至不像个男人,他只有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才觉得自己像个人。
不仅如此,他还已经精神标记了那个女人。
陆蔚然打了他一耳光,然后决绝的做了九死一生的五感切断手术跟秦和平离了婚。
秦和平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算结束了,大约是因为哨兵与向导的精神联结,残留的爱意让他歉疚的跟陆蔚然保证自己以后会补偿她,结果他还没有享受到新家庭的幸福,厄运接踵而至。
公司涉嫌违法经营,借着是长达三年的官司缠身,公司倒闭,他求职碰壁,同时因为这些压力之下,出生的孩子有先天病需要大量医药费。
他在家酗酒,与新妻子吵架,哭声埋怨声充斥耳膜,秦和平回想和陆蔚然在一起时的意气风发,看着自己仅有十平的“家”和苟延残喘的孩子。
他向现实屈服,用苦力换取微薄薪酬,省吃俭用给孩子看病。
陆蔚然一步步将他的人生踩进了泥里,打入深渊永世不能翻身。
然后她把肖似秦和平的陆珩姜当成泄愤渠道,囚禁他、灌输不要有欲望这样的极端想法,只要他表现出对任何事情有欲望,陆蔚然就会极端的毁掉它。
那时候陆珩姜太无助了,给秦和平打电话哀求他带自己走。
秦和平的话历历在耳。
“爸爸有了新的家庭,没有办法带你走,新妈妈……可能不会喜欢你,你跟在你妈妈身边不是很好吗?她那么疼你,别任性。”
每个人都不要他。
他的出生是一个骗局,离婚后又是陆蔚然发泄恨意的渠道,他的骨子里都打上了秦和平的印记,在陆蔚然的眼里,他下贱又肮脏。
陆蔚然拿他当做耻辱,秦和平拿他当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他有一段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价值,没有人需要他,也没有人愿意看他一眼。
他尝试过死。
高一那年入学,他一个人到慧宇报道,遇到了几个喝醉了酒的哨兵,本身是抢劫,后来看他不反抗还以为他是向导便要占便宜,掐着他的脖子用刀威胁他脱衣服。
陆珩姜自然是不肯的,让他有种就杀了自己。
哨兵经不起激,再加上他们喝了酒更没有理智了,举着刀就要往他脖子上抹,陆珩姜当时没有半点害怕,甚至有点兴奋。
他就要结束这条命了,肮脏的人生就在这种肮脏的人手上结束,明天早上就会有人发现他的尸体,也许不用明天早上,待会可能就有人发现。
高中生身中多刀横死街头。
也许会上新闻,会有很多人看到,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会有人注视他一眼,多看看他。
也许会有营销号以各种目的拿他做文章博眼球,这也算是某种被需要吧,能给他们换一点热度,赚一些钱。
只是不知道陆蔚然会不会看到,看到了会不会有一瞬间的心疼?
不会。
她不会。
陆珩姜轻轻闭上眼,笑了下,没有人会对他的死亡有任何触动,就像月光不会照不进淤泥,很快他就会被遗忘在时间的罅隙。
“啊!”
一声惨叫,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那个哨兵的手被砸疼了,匕首掉在地上,冲着巷口怒目而视:“哪来的小子!不要命了敢惹你爷爷!”
“就你这种废物还配当爷爷呢,来我教教你怎么做爷爷。”男生嗓音清亮带着一股骄矜的阳光气息,那是陆珩姜听见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他叉着腰站在巷口,逆着光有些看不清脸,但能瞧出肩宽腿长。
几个哨兵冲着他扑去,被三下五除二撂翻在地上,于是不甘示弱释放了精神力压制,结果因为喝了酒不太灵光又被踩在了地上。
其中两个趁着他不防备,火速逃跑了,另一个被踩在脚底的人连连求饶喊爷爷,少年扬起笑意:“现在学会喊爷爷了?这就乖了嘛,以后不要出来学人出来抢劫了知道吗宝贝儿,不是人人都跟我一样好心呢。”
男人连连求饶,少年松开脚冲他屁股踹了下:“滚。”
男人连滚带爬的跑了,陆珩姜盯着巷口的少年久久没有动,直到一声响亮的呼唤:“宁星意你人呢!”拉回了他的思绪。
少年急忙走了,隔了会儿又折返回来,扬声说:“那个,我叫宁星意,就住在不远的秀水路,他们几个都是附近的流氓我认识,如果你需要报警的话我可以配合。”
宁星意。
陆珩姜不知道他的样子,却觉得那样耀眼的人应该会被很多人需要吧,应该有很多人喜欢他,因为连自己这样的人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