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脱力后的疲惫,有点哑。
顾锐看了他一会儿,收起脸上逗弄人的玩世不恭,认真地说:“来找嫂子要一句话。”
江叙掀起眼皮。
“今天下午,顾……我哥在家发了好大的脾气。我去暂存垃圾的地方看了眼,他把书房里所有的花瓶都砸了。之后,他就往你们家送了东西。我听说,他是接了个通讯以后才发的火,所以我猜,你们为了婚礼的事起了争执。”
顾见礼傍晚的时候让人送了婚礼流程单过来,还让人转告江叙,明天会送礼服过来给他试。
不过……发火?这对江叙来说可是意外的好消息。
顾见礼书房里的花瓶可都不便宜。
他沉默地听着,听到顾锐最后说,“嫂子,如果你不想嫁给他的话,我可以帮忙的——只要你说一句。”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江叙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顾锐眯眼笑了下:“谁让我喜欢嫂子呢?”
喜欢?
放屁。
江叙脸色更冷:“可惜整个圈子都知道,我爱顾见礼爱得死去活来。”
上辈子,等他想起“潮热期被标记容易受孕”这件事时,他已经有了妊娠反应。那时候顾见礼三天两头往他屋里跑,甚至比他更早从医生嘴里听说这个消息。
当时顾见礼的眼神,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你竟然搞出来一个孩子?太好了,江叙,我听说怀着孩子的人那方面的需求更大啊!我可太期待看你求之不得的表情了。”
他拿着柄微钝的小刀,刀刃轻轻压在江叙脸上,慢慢从脸颊划到下颚。他的手势是渐渐变重的,江叙线条利落的下巴被他划出道细小的口子,血珠从里面渗出来,顾见礼看得双目赤红,伸手重重一刮,把挤出来的鲜血放到嘴里舔着。
江叙疼得浑身一抽。
“上次那种药我看你用着还挺好,不知道对孕夫的效果如何,你要不要试试?”
顾见礼笑眯眯地说完,看见江叙露出惊惧交加的表情,“你明明说过,只要我……我听你的话,就、就不会给我用那个……”
“你就没听过一句话?‘Alpha在床上的话都不可信’,虽然我们没上过床,不过这可是我们的婚房啊,阿叙。”他笑道,“你怎么会信我的话呢?”
顾见礼先天不足,在方面即使有心也无力,所以他特别喜欢把江叙的欲/念勾起来,然后看着自己的夫人独自痛苦到发疯。有时候,顾见礼甚至会找来一些养着用的Alpha,让他们释放信息素勾引江叙,却不让他们碰他。
像是在沙漠远行者面前放一杯喝不到的水那样恶劣。
顾见礼要求江叙每次离开房间时都尽职尽责地扮演一个“温柔贤淑,被丈夫深爱着的豪门夫人”形象,这样就会在下一次折磨他时稍稍对他好一些。于是江叙从未和人提起过自己在“婚房”里过的是什么日子,甚至为了掩藏顾见礼生气时对他加诸的暴力行为,他还会在公共区域按对方的喜好穿上华丽而繁复的裙装掩盖身上的伤。
就像一条巴普洛夫的狗。
他觉得自己够乖了,然而生活并没有变得好一点。
孕期使用那种药效猛烈尚在研发期的新药,怎么想都很不安全,这次不是他一个人,或许是因为怀孕时身上的Omega激素发生了变化,想到肚子里尚没有多少存在感的孩子,他终于鼓起了一点勇气,想方设法给顾锐房里送了张纸条。
嫁入顾家之后,他跟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叔子”几乎没说过话,然而一次宴会,顾锐主动在他面前卸下了伪装。
当时江叙还算自由,趁开宴前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看着后院的玫瑰花吹风,顾锐找到了他,提起了那个标记。那一刻,江叙三观都崩塌了,他不知道顾锐用了什么手段才能伪装得这么天衣无缝,对方气场太强,他连提问的勇气都没有。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没有好下场,除非这个人还有用。
而他对顾锐的唯一用处,就是他是个漂亮的Omega。
——也许还有信息素很香这一点。
顾锐提的要求,江叙根本无法反抗。怕宴会上露出端倪,他甚至不敢哭。
阳台的窗帘背后,发生了一段暗藏着的旖/旎。
那天以后,顾锐时不时就会找他,时间一长,江叙也不再那么抗拒。因为无论如何,在那个时候顾锐对他的恶劣有限,江叙觉得,至少比跟顾见礼待在一个屋子里要轻松。
两人渐渐有了这种“在特定的花盆里埋纸条”的联络关系,但一般都是顾锐找他,江叙很少主动找顾锐。这回,江叙走投无路,只好向顾锐求救。
在顾宅,如果说还有谁能救他的话,也许只剩一个顾锐了。
何况这个孩子是他的……尽管江叙还没来得及告诉他。
他想等顾锐救他出去以后,两人能自由自在地对话时,告诉对方这件事,可顾锐,没有救他。
不知道是没收到纸条,还是收到了,却当作没看见。
被顾见礼折磨到大出血那天,江叙终于死了心。
有句话是没错的,Alpha这种东西,薄情寡义,他们的话一句都不可信。
江叙为他的轻信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人至少要懂得“吃一堑长一智”。
江叙想明白了,拖着流产后虚弱的身体从病床上滑下去,跪在地上,一步步爬到顾见礼脚边,乞求他,能允许他找个地方把那团血肉模糊的“孩子”埋葬,当作一个念想。
顾见礼答应了。
当然不是因为好心,但只要这堆不成形的玩意儿还在顾家花园里,江叙身上就又多了一道枷锁。
他乐得把这朵漂亮的Omega放在他私人的宅院内,看着那人从生命中最明艳的时刻,一点点枯萎。就好像江叙从生到死,都是他的。
……
而现在,顾锐大半夜地跑来告诉他“谁让我喜欢嫂子呢”,江叙会信吗?
信他才有鬼。
他巴不得顾见礼死,爬也要再爬进顾家把对方的罪证找到,又怎么可能让人破坏他的计划。
江叙把顾锐赶了出去:“你给我滚。”
作者有话要说:
Ver.3
顾见礼阳X
顾锐上辈子也有点渣
雷的话就点X,别勉强
第4章
做那种事的时候,顾锐喜欢从背后轻轻咬他耳朵,低声喊着“嫂子”,所以对江叙而言,这个称呼是个雷区。
这不仅让他想起他跟顾锐之间发生过的点点滴滴,也在提醒着他,他曾经脑残到热烈地喜欢着顾见礼。
还和对方结婚了。
结婚了。
呕。
即使把人赶走,江叙的心情也没有变得好一点。他躺到床上,却有些睡不着,指尖不知为何有些刺痛,还有点麻,渐渐蔓延到手掌。
他想起件事,问小p:“既然许愿都要付出代价,那我重生这件事呢?不需要我付出什么吗?”
小p……小p不太清楚,它业务不熟练。据它所说,上头不知为何不喜欢给它派业务,江叙是它从诞生以来的第一任宿主,之前都处于休眠状态。
好在虽说是业务不熟练,但许愿所付出的代价都是有档可查的,小p失踪了几分钟,回来告诉江叙,他重生的代价显示“已支付”状态,不用再付了。
江叙一头雾水,他实在没觉得自己少了什么或者多承受了什么痛苦。
然而不知为何,这个心愿的代价是小p无法查询的状态,所以别说江叙,就连他的系统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原因重生的。
横竖不是坏事,查不到江叙也没太在意。他的手越来越疼,找家用的医疗机器人检查了下也没查出原因,只好先翻出片止痛片吃下去睡觉。
第二天一大清早,送礼服的人就来了,跟着一起的还有试妆团队。江叙睡了一夜,疼是不疼了,但胳膊还是有点麻,整个人都不太爽利,对这些人并没有好脸色。
上辈子他没给工作人员摆过谱,一来他当时喜欢顾见礼,很欢迎送礼服的人来;二来也是因为觉得拿钱办事的打工人都不容易,别说这些人,他从小到大都没给服务人员看过什么脸色。
这回就不一样了。
团队里有两个Omega小助理暗恋顾见礼,上辈子他态度良好,那几个人反而对他很怠慢;这回他清早就冷着脸,一群人诚惶诚恐地伺候他,那两个当时处处给他挑刺的小助理连大气都不敢出。
江叙哼了一声。
踩高捧低的,无聊。
这回他不想按顾见礼的喜好穿婚纱,于是特地在送来的礼服里挑西装出来试,试到最后,发现有几件上辈子没见过的衣服。
“这些也是顾见礼亲自挑的?”江叙问。
送衣服的几个人对视一眼,眼底带着犹豫:“可能……是婚庆公司塞进去的?”
穿婚庆公司塞的当然比穿顾见礼挑的好,江叙就在那几件里挑了挑,换上试了下妆,早早定下了衣服就把人都送走了。
他没有留这些人吃午饭的兴趣,何况身体还不太舒服。
午饭他没下楼,在屋里吃完,给自己补了第二针抑制剂。
这种抑制剂药效12小时,所以一天需要注射两针,然而药剂入体以后,他发麻的胳膊整条痛了起来。
不太对劲。
江叙皱了下眉。
死过一次,他可比从前惜命,马上让老管家联络了家庭医生过来检查,看看是不是抑制剂过敏。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给江叙做了过敏检查,没发现问题。他带来的便携式设备有些东西检查不出来,江叙接受了他的建议,又让管家备车去医院。
这一通折腾下来,天色便暗了下来,江叙终于从医生手上拿到了他的检查报告。
他眉头拧起来:“这份报告确定无误?”
“确定。”医生一脸“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的表情。
白纸黑字的报告上,江叙的信息素气味那一栏里写着“酸橙花”,但他分明应该是个橙子味的Omega。
他冷不丁想起前一天下午江川差点拥抱他的时候,没头没脑问的那个问题。
——“哥,你是不是喷香水了?”
香水倒是没喷,原来是他自己换了个味道。
而且——
“你体内的Omega激素呈现某种紊乱的症状,但我看你病历,过往的体检结果都很好。最近除了抑制剂外用过别的什么药吗?有经历过完整标记或者别的什么吗?”
医院的医生问话总是很直白。
江叙抿了下唇,也跟着直白道:“有过完整标记,事后吃过紧急避孕药,就在昨天。”
诊疗室里没其他人,这些话不怕别人听到。
医生点点头:“那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不过……你这症状确实奇怪,照理说,从小就激素失衡的人才会在接连使用避孕药和抑制剂以后产生应激反应,但你明明……”
医生百思不得其解,江叙却大概明白了原因。
小p跟他解释说,他的重生并不是直接的魂穿或是身穿,反而类似于游戏副本回到起始点一样。
玩家身上还带着上一趟副本的debuff,但血量和蓝量都是满的,还打着跟上一趟副本一样的怪。换句话说,他用着他年轻时健康的身体,却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来自上辈子的负面影响。
顾见礼喜欢给他用各种奇奇怪怪的药,很多都是激素药物,因为除了在漂亮的身体上留下鲜血淋漓的伤痕外,顾见礼这种自己做不到的人,更喜欢看别人欲/求不满。
潮热期不用抑制剂也不进行标记生熬过去可不是字面上那么简单的事,体验过就知道,五脏六腑都好像被人搅动着,皮肤上也仿佛有亿万只蚂蚁在爬。
何况那还不是他正常的潮热期,常常是被药强行勾起的。
激素紊乱什么的,太正常了。
“虽说不是过敏,但我仍然建议你不要再用抑制剂了,应激反应可能会逐渐加重,说不好有没有别的并发症。”医生继续道,“我会给你开一些调理Omega激素的药,你拿回去吃吃看,如果潮热期正常的话,就过三个月来复诊。”医生继续说。
“不用抑制剂,我潮热期要怎么熬?”江叙突然抬起头。
“你都——”医生有些没好气,“都被标记了,这种事找你的伴侣啊!”
找顾锐?
算了吧。
求/操这种事,上辈子干过就可以了,够他妈恶心人的了。
“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江叙垂下眼,没直说自己的打算,“如果伴侣暂时不在,我用抑制剂的话,除了应激反应加重,还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那不好说,不孕不育、免疫力下降、抑郁……”医生说了一堆,“都是有可能的。”
也就是说不会死。
江叙终于笑了下:“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他态度良好,医生反而觉得信不过,又叮嘱了一番才放人走。江叙没打算吃,不过想了想,还是去拿了调理药。
这种调理药或许能治他的病,但同时,潮热期症状会加重的。
他不想在那几天里控制不住地发/情,相比之下,只是疼痛反而不算什么。
潮热期的最后一天,江叙仍然用了抑制剂,独自和渐渐扩散的疼痛范围抗争着。当他终于熬过去时,婚礼也到来了。
顾见礼为他准备了一个盛大的婚礼,足以让整个圈子津津乐道好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