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就有人来帮他化妆、换衣服。鲜花花瓣代替纸礼花不要钱似的洒在他们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婚车队伍绕着星城所有大街前行,开到哪里礼炮就响到哪里。
偏偏极轨车的行驶速度奇快,礼炮燃放的速度跟不上,于是一时间,像是整座星城都在为他们的婚礼庆贺。
车上,顾见礼温柔问他:“喜欢吗?”
“喜欢。”江叙开开心心地回答。
他为了让自己受到的折磨不那么残忍,上辈子就学会了怎么在顾见礼表演。顾见礼想要他痛苦,他一定疼得扭曲颤抖;顾见礼想看他高兴,那他也一定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不过装模作样罢了,顾见礼会,他也可以会。
顾见礼完全没看出他的伪装,顺着话头教育起了江叙。他总说自己不容易,为江叙付出许多,明里暗里,是要江叙再多爱他一点,不要无理取闹,要体谅他。
上辈子,江叙以为他太爱自己,所以才患得患失,听着这些格外心疼,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捧给他看。
现在看明白,原来这些不过是企图顾见礼控制他的话术罢了。
爱不是把自己的付出摊在对方面前,要求对方按自己想要的方式给予回报。
江叙对付完顾见礼,将视线挪向窗外,一脸冷漠。
婚礼的流程他记得清清楚楚,他以前的朋友们还会在婚礼上跟顾见礼小范围地吵一场架。江叙当时很生气,再加上刚敬完酒有点上头,差点跟他们闹起来,却被顾见礼劝了回去。
顾见礼用一副心疼他的语气说看他喝多了点,让他回去休息,后面的事不用管,江叙被爱人关心,美滋滋地听了话,晚间的酒会也没参与,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照例是要回江家的,顾见礼疲惫地睁开眼,似乎想要撑着身体陪他回去。江叙看不过眼,把人按回了被窝,嘱咐他好好休息,自己一个人回了家。
陪同他的是一个Omega佣人和两个Alpha保镖,谁料出门前那个Omega佣人给他下了药,他在半路晕了过去,醒来就发现自己被人绑在一个不透光的废弃仓库中。
最后是有惊无险地被救了回去,但在漆黑的地方待上了几天,江叙受了惊吓,顾见礼就顺势让他少出门。
后来他才知道,他以为的意外是顾见礼一手策划的表演,为的就是在他父亲和弟弟死后,挑一个时间点,用这次绑架来解释他身上的标记,顺便给他安上一个“婚后水性杨花”的罪名。顾见礼自己则成为了故事中尽管绿得发光却因为爱委曲求全忍受夫人出轨的圣母原配,占尽了舆论道德高地。
江叙从小娇生惯养,从未体会过这种“千夫所指”的待遇。在那之前他以为自己已经认了命,甚至习惯了顾见礼残忍的对待,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舆论仍然可以扎伤他。
今天江叙过来之前,提前吃了解酒药,还带上了前两天医生给他开的调理药品。
那种药一次性多吃几片,能达到催人发/情的效果。他想好了,如果那个Omega佣人仍然给他设套,他就拿这个东西回敬对方,到时候半路进入潮热期,想必那两个Alpha保镖会很乐意帮他解决需求。
婚车队终于驶入了顾家位于半山腰的大宅,佣人们忙碌着。顾见礼让江叙跟他一起去庭院里迎接宾客,一切都像上辈子一样。
与江叙交好的朋友们见到他额外多打了个招呼,有些江叙还记得名字,有些已经忘记了,便端庄地微笑着,等人在签到簿上落下名字,他再假装无意地瞥一眼。
要对付顾见礼,就得把自己以前的人脉重新经营起来,这些人的名字不该忘记的。
中途来了几个重要宾客,顾见礼一路陪同进会场,迎宾台前便只剩下了江叙自己和一群站在伴郎伴娘位的顾府佣人。顾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走到江叙身旁。
江叙不想见他,一直冷着脸。顾锐倒也不介意。他挑了个人少的时间,唇形未动,对江叙悄悄说:“嫂子今天真漂亮。”
江叙无动于衷:“是衣服好看。”
“嫂子也觉得好,我真高兴。”顾锐笑了下,“不枉我花了一下午挑衣服。”
江叙:“?”
江叙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Ver.3
第5章
顾锐回视一笑。
江叙皱了下眉,把头扭了回来。
他依稀记得,上辈子这个时候,顾锐羽翼未丰,在人前十分木讷老实,就连家里的佣人也常对他呼来喝去,根本没有那么尖锐。他不会像这样在迎宾台前和他说话,更别提在送到江家的礼服里塞进自己挑选的款式。
要知道这一早上,顾见礼问了江叙好几次为什么要选这件礼服,他对江叙没选他挑定的裙装极其不满。顾锐冒着被顾见礼发现伪装的风险,塞这一件衣服……图什么?
江叙的心情有些微妙。
因为如果顾锐其实早已拥有和哥哥抗衡的实力,他和顾见礼一样被顾锐的表象骗了,是不是就说明,他连“无能为力”的借口都不需要帮顾锐找,对方就是不打算救他和孩子?
……那倒也没什么关系。
江叙冷淡地想,求人不如求己,这世上本就没人有义务拯救他。
婚礼顺利地展开着。新人宣誓,交换戒指之后便到了宴会时间,江叙被顾见礼带去敬酒。和上辈子一样,江叙喝进嘴里就发现顾见礼为他准备的是烈酒,对方根本不打算让他参加晚上的宴会。
上层圈子里,即使是婚礼,那也是一个重要交际场合。而在顾见礼眼中,江叙不需要人脉。
圈养鸟类的第一步,是折下它的翅膀;控制人类的第一步,是断开他所有的社会联系。
江叙顺从地喝了,甚至提前主动回了房,他不打算阻止即将发生的小范围争吵。
提前服过解酒药,烈酒虽然让他有些难受,但意识还算清醒。江叙假装不认识路,在佣人的带领下回到婚房里。
这里曾是他的囚笼,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但很奇怪的是,今天一踏进这间屋子,他意识到房间里的熏香被换成了橙子味。江叙脚步一顿,转头问那个佣人:“婚房里的东西也是先生挑的么?”
“当然了,夫人,先生很重视你。”佣人就是上辈子给他下药的那个Omega,回答时全程低着头,看上去十分恭顺。
江叙眸光一闪:“全部都是?”
佣人愣了愣,停顿片刻才说:“……也许有一部分是管家选的,先生工作繁忙,一些小的配件会让管家帮忙决定。夫人是有哪里不满意么?”
“不,没有。”江叙说,“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你先出去吧。”
“是。”
卧室门被关上,江叙轻挑了下眉。
虽说他不记得上辈子婚房里熏的是什么香,但绝不是现在的橙子味。
顾见礼曾明确说过不喜欢他的信息素气味,又怎么会在房间里用橙子味的香薰。
这倒是帮了他——婚前虽没有肢体接触,但顾见礼也是知道他的气味属性的,骤然变成了酸橙花,也许会让顾见礼觉得事情超出掌控,这对江叙而言是个麻烦。
只有接触过,才会知道这个人的掌控欲有多强。
就是不知道管家为什么会这么做。
巧合吗?
还是……顾锐?
怎么可能。江叙一哂。
他在桌子上找到两个橙味的香薰球,塞进被窝里,自己也脱下礼服躺了进去,这样一来,等他睡醒的时候,身上就会沾染些橙子味。顾见礼忙着应酬,至少午夜前应该不会回来。
喝过酒,身体会比较缺水,再加上江叙这天没太醉,房间里有动静的时候他就醒了。江叙没动,假装睡得沉,慢慢睁开了眼睛。
天已经黑了,只有房间角落远远点着小灯,江叙看到一个人背对他在桌前忙碌着什么,是那个Omega佣人。对方没多久就朝他走了过来,江叙迅速闭上眼,不多时,他听见“笃”的一声,是瓷杯落在床头柜上的声音。
原来上辈子他半夜起来喝的水里就被做了手脚,难怪他一直这么困。
江叙无声冷笑,继续睡了。
作为一个,还没有被顾见礼关起来的,名义上的“夫人”,他想让佣人吃下自己准备的药,有很多种方法。
调理药溶进汤水以后无色无味,清晨吃早饭时,江叙让那个佣人坐下一起吃,给他舀了碗汤。
大概是答应过婚后暂时分房,这天顾见礼并没有和他躺在一张床上。怕人生疑,江叙打发佣人去顾见礼那里看了眼,对方意料之中的不打算和他一起回门,江叙也不介意,跟着两个Alpha保镖就上了车。
行驶路线还是那一天,有树有草,景色不错。江叙一向不太出门,对星城的路不熟,保镖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怀疑过;前两天他在家查了查顾宅到江宅的路线,才发现这条路是远路。
明明有那么多的破绽,上辈子愣是没看出来,父亲和弟弟的死,他的愚蠢也有责任。
心里揣着事,江叙眼睁睁地看着保镖将车越开越偏,冷不丁地笑了一下。
车里已经开始蔓延某种花香了。顾见礼多有趣,自己不喜欢果味,连家里养着的Omega佣人都要选花香的。
坐在极轨车副驾上的保镖忽然皱了下眉,侧头问开车的同事:“你闻到什么味儿没?”
开车的保镖肢体有些僵硬:“错觉吧。夫人,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这些人都是带着任务来的,江叙顺着他们的意思讲:“我头有点晕,可能是晕车了……能先停车休息一下吗?我父亲和弟弟应该不会介意我们晚到的。”
“当然可以。”极轨车用的是低空行驶模式,很快降落到地上停好。
极轨车一旦升空,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开窗,不然呼啸的风可能会刮碎乘客的脸。封闭的车内环境让这股气息很快充斥每一个角落,陪江叙坐着的佣人背抵在靠背上,咬着唇说:“夫人,您……需不需要开下窗。”
“不用,我冷。”江叙出来前给自己用过抑制剂,正冷眼旁观这Omega起反应。
对方给他下了不少药,足够他昏睡一整天,想起曾经的遭遇,江叙就觉得自己行为也没过分到哪里去。
很快,坐在前排的两名保镖也不自在起来,车内三股信息素交织,却没人说话。
三人带着任务来,得看着江叙晕倒才行,然而尽管他们美丽的顾夫人一脸虚弱地靠在后座上,那双眼睛却没有闭上的意思。
江叙数着时间,朝后视镜方向看了一眼,看见背对着他的两名Alpha眼角已经红了,脖颈处青筋凸起,一触即发。江叙推开车门:“我想下去走走。”
那名Omega佣人用堪称落荒而逃的速度从车里滚下来,然而那两名Alpha的速度却比他更快。
“啊——!救、救命,不要……”
江叙撒腿就跑。
他自己没事,不代表那两名失去理智的保镖不会找上他。可惜事与愿违,他跑出没多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对方的速度显然比他更快。
Omega的体力到底是个劣势,江叙咬了咬牙,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如果可以,他希望不要动用系统,可惜对方越追越近,江叙甚至能从粗重呼吸声里判断出追他的人是刚刚开车的那名保镖。
千钧一发之际。
正当江叙打算认命向系统许愿时,追他的那名保镖被人一脚踹了出去。顾锐不知为何出现在这条无人路过的山道上,活动了下手腕朝保镖走过去。
江叙惊讶地看着他的背影。
恢复成Alpha的顾锐,身形颀长,肩膀宽阔,除了五官一致外,整个人从轮廓到气质都会发生巨大改变,不是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他。这保镖平时被顾见礼养在别处,偶尔见到顾锐时他又是低头恭顺的模样,没什么机会见到“二少爷”的脸,把他当成了路过的陌生人:“你、你是谁?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要不然——”
顾锐一拳砸在他脸上,砸崩了他两颗牙:“聒噪。”
场面一度十分血腥。
顾锐三两下解决了那保镖,最后往人腿/间踢了一脚,冷哼道:“管不住自己的废物。”说完,他回身朝江叙走过来,声音放柔:“嫂子吓到了没有?”
江叙盯着他看。
他不知哪来的恶意,忽然笑了笑,冲顾锐大大方方地说:“我怎么会吓到,那Omega身上的药还是我下的。”
顾锐挑了下眉。
他回头看向林子,顾家的管家忽然从里面钻了出来,对他恭恭敬敬地说:“今日陪夫人的是一名Omega和两名Alpha,刚去看过了,那两位在林子里……呢。”
顾锐听懂了,笑道:“我怕嫂子路上出事,特意跟了出来,没想到嫂子未雨绸缪,自己就把事情解决了,倒是我多事。”
你上辈子也知道这事吗?
还是说,你也是重生的?
江叙动了动嘴唇,最终也没问出口。
好像没必要追问这些。
“他是你的人?”江叙忽然看向管家。管家忙向他行礼。
顾锐未置可否,只道:“老邓一向照顾我。”
“你出现在这里,也不怕顾见礼发现?”
“嫂子说什么呢,今天不是哥哥酒醉起不来床,特意让我陪嫂子回门的?”
放屁。
江叙无语地看着顾锐装模作样——他昨天跟一个Alpha结了婚,今天带另一个Alpha回去,不用这场绑架案,他“水性杨花”的帽子也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