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珩不好意思地说,“我也逃过课的。”
“真看不出来,”贺聆促狭地眨眨眼,“你看着就像是三好学生。”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贺聆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屏幕,柏珩发觉了,问道,“你有事情要处理吗?”
贺聆摇头,“不着急。”
柏珩咬了下唇,像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发出邀请,“那要不要去我住的地方看看,”他生怕贺聆误会般,又连忙说,“也可以坐下来吃煎饺。”
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去你宿舍?”
“不是,我在附近有套房子。”
这是柏珩第一次萌生想要带人去他的私人住处参观的念头,他期待地等待贺聆的首肯。
贺聆却不着急在这时候打乱自己的计划,笑着说,“下次吧,我待会有个约会,六点就得走了。”
他见到柏珩在听见约会两个字时神情微顿,像是在琢磨这两个字更深刻的含义,犹豫几瞬,他带着点探究地问,“是跟朋友吗?”
“嗯,”贺聆颔首,轻快道,“是我大学室友,我们认识七八年了,他人很爽快大方,有时间介绍给你认识。”
柏珩抿唇说好,神情有几分落寞,不再说话了。
他极为注重私人领域,认识两年的同学提出要去他的住处看看,他都没有同意,可是他对贺聆发出邀请,贺聆却拒绝了。
贺聆自然也察觉到他情绪的转变,但没有出言挑破,正好这时王朔给他打电话,他当着柏珩的面接听,“对,我在南门,现在出去。”
柏珩愈发低气压,稠艳的脸蛋染上些许挫败,可还是极为有涵养地送贺聆出去。
两人一出南门,柏珩就瞧见路边停着的车内坐了个浓眉大眼的男人,男人见到他,先是一怔,继而朝贺聆挥挥手,语气是极为亲昵的人才敢表露的不耐,“贺聆你快点儿,这里好像不能停车。”
而站在他身边的贺聆甚至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只是背对着他匆匆忙忙说了声再见就直奔男人而去。
好似一点儿也不在意他。
直到贺聆坐进车内,系好安全带,才摇下车窗略显歉意地对柏珩说,“你回去吧。”
说罢,目光毫不留恋地挪开,不知道跟驾驶座的男人说了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车子启动,车窗也缓缓升了上去,柏珩鬼使神差往前迈了一小步,而贺聆已经连人带车消失在他眼前了。
他攥紧装着虾仁煎饺的袋子,站在将败的晚霞中,神色有几分茫然。
——
车子在红灯路口停了下来。
王朔把冷气调低了点,佩服地说,“你真把那小少爷拿下了?”
贺聆在连车内的蓝牙切歌,闻言抬眸道,“我是正常恋爱。”
王朔跟他认识八年,两人虽然谈不上知根知底,但这些年贺聆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他是绝对的见证者,他不赞同道,“我可提醒你啊,小心阴沟里翻车,那个瞧着跟你以前那些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你别忘了,他一出手就是一千八百万,他们那种有钱人比谁都小心眼,要是你不小心得罪他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朔这人颇为古板,所有冒险因素他都不敢沾边。
贺聆被他的言辞逗笑,慢悠悠道,“你眼神不错,他家里确实挺有钱的,柏家的小孙子,就你能想到的那个柏家。”
王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隔了几秒才猝然拔高声调,不敢置信道,“你疯了,去招惹柏家?”
“谈恋爱而已,是跟他谈,又不是跟他家里谈,”贺聆才不在乎那么多,无所谓道,“谈个三五月和平分手,能有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王朔还是担心,“我听说柏家对小孙子很重视,你还是悠着点吧。”
贺聆想到那张令他怦然心动的脸,这才含了几分真心笑道,“我是真喜欢他,不然也不会费这么多心思了。”
王朔知道贺聆这人是个多情种,无奈地摇摇头,不再劝说。
贺聆昨晚熬了夜,把座位往下调了点,闭目养神,“到了叫我。”
冷气呼呼吹着,贺聆回想起柏珩方才落寞的神情,唇角漾开一抹浅笑。
他今日这一遭除了想跟柏珩见面外,无非就是想看看柏珩得知他跟别人出去约会会有什么反应,如果柏珩不甚在意,那证明对他还是不够上心,他还得耗上一段时间。
可柏珩不但在乎了,还亲自把拒绝的机会送到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被拒绝被丢下的滋味,对柏珩来说一定很不甘吧。
他得想想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哄得柏小少爷服服帖帖,说实话,倘若方才是别人对他发出去私人住处的邀约,他定会以为是什么隐晦的暗示,可偏偏柏珩那么纯真,不带一点暧昧气息,让他感受到了最为纯粹的感情,甚至于不忍心亵渎。
贺聆难得有一丝的良心不安,但很快的,这点念头就被困倦压下,荡然无存。
他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道随手买的虾仁煎饺好不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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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预言家·朔。
若干月后的小贺:我踩扁你这个乌鸦嘴!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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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珩从小到大都没有体会过宿舍生活,不习惯与人同住,三年前他顺利考入B大,哥哥柏良在离学校最近的一处高档小区买了套两室一厅送给他做开学礼物,柏珩除去周末会回柏家,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这里。
陈叔将他送到小区楼下,问他今晚还要不要外出。
“陈叔,你下班吧,明天我自己去学校就好。”柏珩应声,提着虾仁煎饺下车。
他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自幼吃的都是美味珍馐,美食对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吸引力,但现在他却有些迫不及待想尝尝贺聆带给他的煎饺。
柏珩一路上了十三楼,洗过手后期待地打开纸盒,因为没有及时进食,六个煎饺挨在一起,粘着饺子皮,已经冷了,单凭卖相来说,着实有些寒碜,可柏珩还是毫不嫌弃地咬下半个,嚼了两下,秀丽的眉不自觉蹙起。
煎饺的饺子皮厚如城墙,里头的虾仁不太新鲜,带着点腥味,又好似掺杂了面粉,一口下去都不知道是在吃皮还是在吃馅,对于口味被养刁了的柏珩而言,有些难以下咽,但他只是略一停顿,就继续咀嚼起来。
这是贺聆特地带给他的,他不想辜负了贺聆的心意。
柏珩把煎饺消灭得干干净净,吃到最后,他都微微有点反胃,他拧着眉灌了小半杯凉水,才把口腔里的粉感冲刷掉。
他打开手机给贺聆发信息,“煎饺很好吃,”想了想又添了句,“下次我们一起去茶楼。”
等了一会儿,手机静悄悄的,柏珩脸上流露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委屈。
他特地把手机的消息推送声调到最大,就连洗澡的时候都把手机放在梳洗台上,以便第一时间收到贺聆的回复,可是直到晚上十一点,贺聆都没有回复他。
是喝酒了吗?
还是玩得太高兴无暇顾及他?
柏珩靠在床沿,百般无聊地翻着手上的书页,却看不进去一个字。
他的生活极为规律,也许换个词可以称为枯燥。
柏珩是家族里最小的小辈,从出生起,家人就近乎把他当成濒临灭绝的珍贵物种般,将他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又怕他行差踏错,对他的教育极为严格,不让他做的他绝不会做,不让他交的朋友他也自发疏远,久而久之,柏珩来往的人屈指可数,娱乐活动更是少得可怜。
他大学前的生活被各式各样的课程填得满满当当,大学以后虽供自己安排的时间多了起来,但因为十八年来习惯使然,日子总体而言跟以前没有太大的区别,工作日认真上课学习,闲暇时间看看书与电影,周而复始。
随着他年纪渐长,姑姑开始意识到他需要积攒社交经验,不再如同以前那般限制他的交友,可相比出去社交,他更喜欢独自在画室里度过一整天。
唯独贺聆是个意外。
贺聆像是一颗不确定因子掉落进他的生活里,让他循规蹈矩的日子都变得丰富多彩。
柏珩无法不多加注目。
意识到自己无法再看进去书上的内容后,柏珩无奈地合上书本,再一次打开了手机,很可惜,令他期待的并没有出现。
已经过去三个半小时了,贺聆仍没有搭理他。
从来没有人会这么怠慢他。
柏珩带着一点微妙心理点开了贺聆的动态,一张半小时前发布的照片猝不及防弹入他眼里——是贺聆跟开车男人的合照,两人姿势亲密地靠在一起,举杯欢笑。
绚烂的灯光里,贺聆清丽的面容被酒精熏得微微发红,连狭长的眼尾都是绯色,就像是一幅淡雅的墨画坠入一滴浓稠的胭脂,使人忍不住探究他清冷外壳下的艳丽。
柏珩猝然握紧了手机,死死盯着屏幕里的照片,脑海里不断闪现那朵开在后腰处的白海棠,一时间,委屈、迷惘、不甘,多种情绪纷杂席卷,让他心脏处被陌生的酸酸麻麻填满。
有时间发动态,却不回他的信息,柏珩咬唇关了手机,把自己闷进了被窝里,再探出脑袋时,眼圈已经红透了。
——
在柏珩郁闷不已时,贺聆正和王朔在PUB里把酒言欢。
王朔跟贺聆是同个专业,毕业后在一家珠宝公司做市场调研,这些年走南闯北,认识了不少人,眼光也毒辣,前两天出差刚回来,贺聆托他淘了一块品质不错的堇青石,聚餐不单单是为了叙旧,也为答谢。
两人开了个卡座,其间不少俊男靓女上来搭讪,王朔有个谈了六年的女友,两人很是恩爱,一副害怕被烂桃花缠上的样子,一有人接近就连忙抬手说自己有老婆了,而贺聆从不缺乏追求者,在这种寻欢场所就更是抢手,被人连着请了好几杯酒。
贺聆虽多情,但没有确认关系前仅限于玩儿暧昧,419他是不沾的,一来嫌脏,二来也怕染上什么病。
在一个帅气的大学生贴上来时,他半推半就被摸了两下脸和腰,说了几句调情的话,仅此而已。有柏珩这个珠玉在前,他挑人的眼光已经达到顶峰,他还不至于看见个长得不错的就动心。
大学生很是失落,缠着贺聆撒了半天娇,贺聆被他缠得没办法,只能给了联系方式,这才得以脱身。
凌晨一点贺聆才回到家,他早就发现柏珩的信息了,却故意拖着不回复,还发了条动态。
他今晚喝得有点多,实在疲倦,没有心情去揣测柏珩的心情,洗过澡就躺在床上,赶在眼皮合上前给柏珩发了条语音,被酒精泡过的嗓音含含糊糊的,“喜欢就好。”
贺聆察觉到这条回复有点敷衍,但已经抵挡不住睡意,把手机一丢就闷头大睡了。
他一觉睡到自然醒,打开手机看查看未读信息。
他习惯性的先处理工作,才点开私人来信,昨晚添加的大学生半夜三点给他发了张腹肌照片,配文,“哥,你真不考虑试试我吗?”
贺聆放大欣赏了一会饱满的六块腹肌,兴趣缺缺,没有搭理。
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的语音后,柏珩近乎是没有间隙地给他回复,即使只是文字,贺聆都能察觉到他饱含的怨怼,“你现在才回家?”
显然在柏珩的印象里,晚归是很不好的行为。
贺聆笑了下,哒哒哒打了一行字,“昨晚睡着了,没看到信息。”
这是真话。
他揉着乱糟糟的头发起来洗漱,把手机搁在洗手台上,提示声一响就看过去。
“我冷静好了。”
贺聆吐出口中的泡沫,有点不明所以,回忆了一会儿才记起之前是他要彼此都冷静冷静。
柏珩紧接着又发,“贺聆,我们见个面吧。”
贺聆漱干净口腔,说不高兴是假的,他笑着回,“我后天去你学校接你。”
“好。”
看着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贺聆仿佛都能瞧见柏珩郑重的神情。
他抬眼突然见到镜子里眉目含笑的自己,笑容又加深了几分,他等这一天等了将近两个月,原来能得到柏珩的喜欢,比他想象中的要开心。
晚上,贺聆带着王朔淘得的堇青石去了趟珠宝加工厂,这里有一个他熟识的工匠老师傅,姓常,贺聆是他的老客户了。
常师傅正在喝茶,见到贺聆很是热情地招待,“小贺,新到的普洱,试试看。”
贺聆大步走过去,笑道,“常师傅的好茶我一定要多尝几杯。”
店里的学徒正在打磨一块水种翡翠,贺聆多看了两眼,坐定,跟常师傅聊了会天,将口袋里的图纸拿出来,开门见山道,“我想请您帮个忙。”
图纸摊开,躺着孔雀鱼的几面设计图,每一面都极为细致。
他又把丝绒盒子打开,里头是一块未打磨过的堇青石原石。
常师傅把堇青石拿在手中端详了一会,“什么时候要?”
“这个月吧,拿来送人的,要劳烦你多费心。”贺聆难得地多嘱咐了一句。
常师傅揶揄道,“拿来送小姑娘吧?”
贺聆没有反驳,想到柏珩那张脸,煞有其事道,“嗯,很漂亮的小姑娘。”
堇青石在蓝宝石里不算上乘等级,甚至因为价格便宜,被称为“穷人家的蓝宝石”,但那天贺聆在色彩斑斓的玻璃缸里见到的孔雀鱼便最贴近这样的紫蓝色,漂亮、干净、澄澈——独属于柏珩的形容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