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装修得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开业?”
严心夏答道:“最多一周时间,到时候…”
“开业的时候,我叫花店送个花篮来。”裴戎估计他本人是不会来了。
严心夏瘪了一下嘴,“那你人呢?你不来吗?”
街上人来人往,不是能说话的地方,裴戎往四周看了眼,正好街对面有一家咖啡厅,“要不然去那坐坐?”
第34章
正值工作日,咖啡厅中午还提供午餐业务,店里堂吃的客人还不少,他俩找了个靠近窗户的卡座。
服务生上前询问他俩有什么需要,严心夏给自己点了一杯燕麦拿铁,他下意识看向裴戎的时候,整个人顿了顿,他不知道裴戎想要喝什么。
他原本以为,以他对裴戎的了解,口味这种东西不是最容易知道的吗?他想起自己和裴戎分开的时候,他才高中,那个时候基本上没机会来咖啡厅。
他试探性问道:“裴戎你喝…”
“给我一杯热牛奶就行。”裴戎冲服务生说道。
点好东西后,服务生从包间退了出去,一种莫名其妙的尴尬袭上心头,严心夏轻声问道:“你不喝咖啡的?”
那为什么要来咖啡厅呢?
“嗯?我没有喝咖啡的习惯,一般都喝茶。”裴戎想了想,他们单位离市中心远,周围也没有这些个咖啡店,点咖啡是个麻烦事,除了郑琬琰偶尔会喝点速溶咖啡,办公室的同事几乎都喝茶。
来咖啡厅的原因是因为,在裴戎心里,是自己邀请严心夏见面,在哪儿见面,喝什么东西,自然要迁就严心夏的喜好,这是他对待远道而来的“朋友”最基本的礼貌。
“哦…”
裴戎稍微抬了一下胳膊,“最近不是胳膊受伤了,茶也戒了,喝牛奶。”
这是王寒轻给裴戎每天安排的补钙任务,不管有没有用,裴戎都照做了,刚好今天出来得急,冰箱里的牛奶还没来得及喝。
“是吗…”严心夏总觉得裴戎意有所指,不单单只说了饮品。
先前在医院,两人把能回忆的过往都回忆了个遍,严心夏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展开对话,看了眼裴戎的胳膊后,他才慢慢开口。
“胳膊好的怎么样了啊?”刚刚问裴戎什么时候出的院,他也没回答自己,严心夏不死心又说了一遍,“我还跟彭立商量,说一块儿去接你出院呢。”
裴戎顺手将手机搁到了桌上,“彭立…你和彭立走得还挺近的?”
“朋友嘛…”严心夏觉得裴戎的语气很怪,不像是吃醋,但还是壮着胆子,半开玩笑,“怎么?你吃醋了?”
裴戎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严心夏的脸,曾几何时,严心夏欲擒故纵的激将法,真的很管用,特别是年少时期的自己。
那个时候,看着有点高傲的严心夏,觉得他身上像是闪着光,他那副有点小得意,又让人求而不得的模样,真的会让年少气盛的裴戎心里痒痒。
人都会有征服欲,甚至会在追到严心夏之后,获得颇大的满足感,会放大他的优点,带着滤镜看他的缺点。
灼灼的目光盯得严心夏,裴戎没有爱意,更算不上和善,冰冷的,淡漠的,是严心夏从没见过的。
他蠕动嘴唇,几次想张口,都被裴戎的眼神震慑住,裴戎为什么会这么看他?
“你…怎么不说话?”
“你知道彭立跟王寒轻有过节的事情吗?”
裴戎的直接,让严心夏措手不及,他找不到裴戎主动找他的理由,王寒轻这个名字从裴戎嘴里说出时,他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什么?”
裴戎知道严心夏听清楚了,“你知道这事吗?这事你有参与吗?”
“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问他俩的事情吗?”严心夏躲开了裴戎的眼神,双眼不受控制地眨了眨。
“有还是没有?”
面对裴戎的追问,严心夏有些气急败坏了,“我不知道,我也没参与。”
裴戎都没说是什么事,严心夏却着急否认,反倒显得可疑起来,况且,过节也分很多种,很多方式,可大可小,这“过节”在彭立口中,明明是跟严心夏有关的,他却一口认定他不知道。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严心夏脱口而出,“不就是彭立让他弟弟打过王寒轻的事吗!”
“你不是不知道吗?”
卡座上顿时安静了下来,严心夏瞥向窗外,意识到自己嘴快了,正好,服务生在这个时候端着东西进来。
“先生,二位的燕麦拿铁和牛奶。”
短暂的打岔后,严心夏又故作镇定,“我知道这事儿又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管怎么样,人是彭立叫人打的,彭立也不可能把自己搅和进这件事来,只要彭立不说,自己不承认,十多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
那个王寒轻吗?他当着学校老师的面,什么都没说,不都默认了吗?
确实,照彭立的说法,王寒轻喜欢严心夏的话,跟严心夏是没关系的。
人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之下,想要以攻为守,就会加快说话的速度,将所有的问题都抛给对方,用来混淆视听。
严心夏以为自己抓到了裴戎话里的空子,“你现在来质问我?是觉得我知情不报?觉得我没有早一点告诉你?耽误了你和王寒轻早点在一起吗?”
裴戎的表情变得很微妙,严心夏瞳孔一缩,刚刚说的话在脑子里反复播放。
“你早就知道王寒轻喜欢我。”裴戎用的是肯定句,“不然,你不会说耽误了我和他早点在一起。”
其实裴戎压根儿不信彭立的说法,彭立的话可能有三分真,打人这事,可能是他做的,至于原因,绝对不是所谓的“王寒轻喜欢严心夏”。
那么严心夏在这当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呢?一个躲在彭立背后的始作俑者?
裴戎大胆地猜想了一下,是不是王寒轻喜欢自己的事情被严心夏知道,严心夏出于占有欲,或者别的心态,才会想着用暴力对待王寒轻。
既然严心夏知道彭立能帮他的忙,肯定也知道彭立对他的感情,也利用了彭立对他的喜欢。
裴戎问道:“为什么这么做?”
良久,严心夏才回答裴戎的问题,“王寒轻…恶心死了…”
学校里喜欢裴戎的女生不在少数,她们的喜欢,不会让严心夏产生任何的危机感,因为裴戎喜欢男人,更何况裴戎的主动追求,让严心夏产生了莫名的优越感,直到他发现了王寒轻的存在。
当时的王寒轻,站在人堆里,丝毫不起眼,个子甚至比有些女生还矮,还瘦,他总是一个人,身边也没有朋友,几乎不跟任何人对视。
但严心夏见过他看裴戎的眼神。
那次校运动会,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统共两个,一个年级十五个班,班上的每位学生都有投稿的机会,两个播音员那么稿子,根本念不过来,裴戎被叫去帮忙念稿子。
王寒轻他们班级的位置,正好在舞台旁边,整整一天,他什么比赛都没关注,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上的裴戎。
总是站在升旗台下的裴戎,被人注视习惯了,他是感觉不到王寒轻的眼神的。
严心夏趁着裴戎中场休息的时候,去送了一次水,次次抬头,都能看到王寒轻朝这边看,每次见自己察觉到他时,他都会转过头。
如果说,王寒轻偷看裴戎,还不足以证明他对裴戎有意的话,后来,王寒轻在学校张贴栏上撕下裴戎的寸照的事情,几乎算是坐实了严心夏心中的想法。
严心夏看到他时,他手里攥着裴戎的存在,他的眼神算不上缱绻,懵懵懂懂的,大概自己都不明白对裴戎的感情。
但叫严心夏看来很恶心,王寒轻是个男生,还是个不怎么样的男生,这种男生,也会跟有些女生一样,犯花痴,藏着可怜兮兮的暗恋。
王寒轻确实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严心夏想找他麻烦都没有由头,而且裴戎当时还在学校,学生打架斗殴的事情,他消息比谁都快,严心夏不能让裴戎知道,所以才会选择在裴戎他们毕业后,跟彭立诉苦。
他也没告诉彭立,王寒轻喜欢的裴戎,添油加醋不说,还扭曲事实,说是王寒轻骚扰得他很烦。
彭立吧,样貌、学习和家庭都差了裴戎一截儿,当男朋友严心夏看不上,当个枪使还是挺顺手的。
后来,王寒轻这事闹得挺大的,王寒轻是同性恋的事情,闹得尽人皆知,老师还找过王寒轻谈话。
王寒轻不光挨了揍,还被停了一周的课,回学校上课后,排挤他的同学就更多了,毕竟被贴上了“同性恋”的标签,大家都戴着有色眼镜看他。
再后来,也是日子久了,排挤成了一种常态,王寒轻好像也不在乎,学习成绩倒挺好,顺利毕业后,大家就再也没有交集。
严心夏瘪了瘪嘴,似乎有些不服,“一般人到这个份儿上,早就转学了,王寒轻脸皮可真够厚的。”
一想到裴戎现在跟王寒轻在一起,严心夏不甘心,谁都行,怎么能是王寒轻。
裴戎以为,校园暴力只有彭立打人的事情,他从未想过,还会有王寒轻停课,和被全校人孤立的后续,而且这一切都是因自己所起。
他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严心夏的领口,“他什么都没做过,你为什么这么对他?”
裴戎的表情很可怖,眼白里布满了血丝,耳垂也充血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鼓起,手指骨节处泛白。
“他是什么都没做。”严心夏理直气壮道,“但是他觊觎别人的男朋友,就已经很恶心了。”
恶心他那副情深义重的模样,他现在肯定很得意吧,费了那么大的劲,终于走到了裴戎身边。
“恶心?”裴戎难以置信地看着严心夏,他曾经喜欢过的人,怎么这么陌生,怎么换了一副完全没见过的面孔,“彭立喜欢你,你不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好意,甚至还让他帮你作恶,你凭什么说他?别人是恶心,你就高尚了?”
第35章
裴戎的话像是一把刀一样,在严心夏上脸上割过,他一直以完美的形象出现在裴戎的面前,他一直以为他那些个狠毒的心思藏得很好。
在被裴戎当面拆穿的那一刻,他有些无法接受,裴戎对他的感情是特别的,从来不会这种态度跟他说话,即便是当时分手,他俩都好聚好散。
分手过后,严心夏一直跟彭立保持着联系,时不时会跟彭立打听裴戎的近况,听到裴戎在大学期间,因为他低沉了一段时间,他内心得到了满足感。
他在裴戎心里,绝对是很特别的,他想将这种“特别的美好”保留在裴戎心中,他回头时,裴戎也会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严心夏做梦都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王寒轻,他早就把这个人给忘了,谁会记得一个高中时期不起眼的小男生,即便是欺负过,严心夏也不会心存愧疚,转头就会忘记。
“心疼了?”严心夏掰开裴戎的手,裴戎再怎么气愤,他的教养,也最多允许他拎起自己的领口,“如果是高中那会儿,你知道我做这种事,还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吗?你觉得我卑鄙过分,难道你就很高尚?你和我不是一类人?你指责我的时候,你反省过你自己没有,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私心?你就不会趋利避害?”
爱是私心,更是偏心,裴戎当初向着自己,如今向着王寒轻,都是因为喜欢,何必大义凛然地来指责自己。
“我们当时可是在谈恋爱,我觉得我的恋爱关系受到了威胁,用我自己的方式解决都不行吗?还是你很享受被人暗恋的过程?觉得我当时的做法,挡了你的路?王寒轻他是同性恋这不是事实?我冤枉他了?”
曾经,裴戎还挺喜欢跟严心夏斗嘴,严心夏很机灵,能言善辩,如今看来,现在的严心夏才是真实的,他岂止是能言善辩,他简直是颠倒黑白,混淆视听,偷换概念的一把好手。
“王寒轻是同性恋,我也是,彭立也是,你自己也是,你怎么不当众承认你是同性恋呢?你拿着王寒轻是同性恋的事情攻击他,把他推到人前,让所有人排挤他,欺负他,在你潜意识,你觉得同性恋是件耻辱的事情,是一件可以拿出来羞辱别人的事情,你没冤枉他,他大大方方地认了,倒是你,你比较可怜,你连自己都瞧不起。”
旧爱不再光彩照人,更像是黑暗肮脏的爬虫,就连那段值得深藏的初恋记忆,都让裴戎无比想要抹去。
他厉声告诉严心夏,“我们当时是在谈恋爱,可谁年轻的时候没眼瞎爱过几个垃圾?我一想到我喜欢过你,真觉得后悔。”
严心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裴戎诋毁了他,也否认了对他的感情,在裴戎眼里,自己是一文不值了。
“所以,连我回来找你,你也不领情了?”
裴戎纠正严心夏的说法,“你不是为我回来的,你以前也没喜欢过我,不要把你自私的感情强加在我身上,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状态吗?你看看彭立吧。”
裴戎觉得,严心夏不配让王寒轻做例子,喜欢一个人是单向付出,是克制的,是无声的。
严心夏哪怕懂得喜欢,也终归是彭立那样,他俩天作之合,就算是喜欢,也是自私和没有脑子的迎合。
卡座不像包间,没有房间门,只有一片门帘,外面的食客吃完饭也算是在一个时间,大家一起起身离开的动静有点大,门帘被风吹动,人影在缝隙里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