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裴戎烟瘾不大的,加上胳膊受伤,先是住医院,后是住王寒轻家里,忍着不抽也就不惦记,只是这一刻,他嗓子有点痒。
他记得他兜里有盒烟,抽了剩下一半,每次换衣服的时候都被他拿了出来,到现在都还揣在身上。
裴戎手伸进兜里将烟盒摸出,左手拿着烟盒,拇指抵在盖子将其推开,他单手不方便,晃动了一下烟盒,其中一支烟甩出来一截儿,他低头叼住滤嘴,把烟彻底从盒子里抽了出来,顺手又将烟盒揣进兜里,紧着接用打火机将烟点燃,吸了一口后,香烟燃烧后辛辣的气息从滤嘴吸到肺里,太久没抽,他竟然觉得辣嗓子。
裴戎伤的是右手,香烟夹在他的两指之间,他左手还得绕过胸前,去开车窗,车窗完全放下后,他才将手伸出去抖了抖烟灰。
抖完烟灰,车里的烟雾还未散去,裴戎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又眯着眼睛朝烟雾吹了口气。
一套动作下来,全是单手完成,费劲了点儿,王寒轻却没去帮忙,隔着那层稀薄的白雾,裴戎破天荒镀上一层痞气,他觉得这样的裴戎,越看越性感。
裴戎没说话静静地等着王寒轻的下文。
话语权全都交到了王寒轻手上,他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问,他是该问裴戎现在怎么看他的?还是他俩是什么关系?他俩能不能处对象?还是问裴戎跟严心夏还有可能吗?今天为什么见严心夏?
能说吗?他都想知道。
王寒轻不是所谓的直球,他也不懂什么是直球,他是误打误撞罢了,他比谁都小心翼翼,他暗恋裴戎太久了,不知道理直气壮该是什么样子。
到了嘴边的话,又变了一个样,“我俩…还这样吗?”
“哪样?”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裴戎听了想笑。
也对,这样是哪样,他俩没有谈恋爱,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也不是床伴,毕竟他和裴戎到现在都没上过床。
爱既是盔甲,又是软肋,会让人一腔孤勇,也会让人畏首畏尾。
裴戎想起一开始的王寒轻,他忍不住开口道:“你之前不是挺勇的吗?什么话都敢跟我说,还非得要跟我慢慢处。”
王寒轻被裴戎的话刺激到了,脑子一热,“你见严心夏了…”
昏暗中,裴戎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的食言而慌乱,他还轻笑了一声,慢慢悠悠说道:“真能憋啊,到这个份儿上了,才舍得开口问。”
王寒轻顾不上裴戎的调侃,他跟裴戎翻旧账呢,“你答应我不见他的。”
“那我还答应过你,就算是见他,也会带上你。”裴戎反问了一句,“你不是去了吗?”
王寒轻像是抓住了裴戎话里的把柄,他哪叫去了吗?
“你说消息不是你发的。”
裴戎将烟头按灭,随手搁在了卫生纸上,“是谁今天要上班啊?”
王寒轻觉得,这都是借口,“我也可以去。”
裴戎失笑,“不至于吧,见个严心夏,你还非得请假?我在你这儿都没这殊荣,我跟你约会都得排在工作之后,怎么严心夏还搞特殊啊?”
这不是去宣示主权吗?裴戎说到哪儿去了?
刚刚还觉得自己挺占理的,裴戎一张口,王寒轻兴师问罪的气势下去了一大截儿。
他思来想去,可算是明白了,裴戎嘴上说工作要紧,心里可记仇了,还记着自己放他鸽子的事情。
裴戎还是挺厉害的,几句话把王寒轻说成了哑巴。
见王寒轻若有所思的模样,估计是在组织语言,又憋了好一阵,看得裴戎都快便秘了。
王寒轻目光垂着看向挡风玻璃,一脸苦大仇深,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你抱他了…”
他见过裴戎跟严心夏牵手,见过裴戎跟严心夏拥抱,也见过裴戎跟严心夏接吻,他见证了裴戎的初恋,可能对于裴戎来说,是一段美好的回忆,对他来说,回回都是残忍。
这种残忍,甚至延续至今。
裴戎纠正王寒轻的说法,“我那不叫抱他,那叫他趁我不备,袭击我。”
要给王寒轻安全感,不是一件简单事情,他见过裴戎爱别人,他暗恋裴戎的时间太长,已经习惯了站在暗处默默喜欢的状态。
裴戎转身打开车门,招呼王寒轻道:“过来。”
王寒轻一头雾水地下了车,从车头绕到裴戎车门前。
下一秒,他腰上一紧,腹部也跟着一热,裴戎搂住了他,还将脸贴了上来。
裴戎斩钉截铁地告诉他,“王小狗,这才叫我抱你。”
二十多岁的小处男,一些简单的概念居然还弄不清。
第38章
裴戎抬起下巴,仰视着王寒轻,“我主动的,才叫我抱你,你不明白吗?”
主次先后有那么重要吗?总归是看到裴戎跟严心夏搂在了一块儿。
想是这么想,王寒轻却没敢开口说,反正不重要了,只要裴戎高兴,他爱抱谁就抱谁。
王寒轻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裴戎的后背,在喜欢裴戎这件事上,王寒轻觉得自己很没有立场,只是一个拥抱,就让他溃不成军,他潜意识里开始退让,想着算了,不再计较裴戎跟严心夏怎么样,他愿意被裴戎骗,也愿意骗自己。
车门已经算是挺高的,可王寒轻的个子更高,他弯下点腰站在裴戎跟前,又想裴戎继续搂着他,完全不顾这个姿势有多费劲。
市里已经入冬,江上的风又湿又冷,吹到衣服上能感觉到濡湿,裴戎轻轻推了王寒轻一下,随后起身下车。
风实在太大,裴戎靠在车门上,逆着风站着,任由江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这算我解释清楚了吗?”
王寒轻“嗯”了一声,随后就没了下文。
裴戎突然意识到,王寒轻连吃醋都特别的有分寸,他甚至都不会追问自己,去见严心夏的原因。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跟他单独见面?”
想,当然想,想知道一回事,能知道又是另一回事,王寒轻还是挺怕听到裴戎跟严心夏重修旧好的消息。
王寒轻抿着嘴,一脸严肃。
裴戎心软了,也妥协了,既然王寒轻不问,那自己替王寒轻问,“我为什么跟他见?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他很早就认识?”
否认是王寒轻下意识的反应,如果交恶关系也算是认识的话,那他和严心夏也能算。
可裴戎既然这样问,肯定是知道了点什么。
“算是吧。”
裴戎一向公平,他问过彭立,他问过严心夏,现在也会问王寒轻,他给每个解释的机会。
“但是我不喜欢他,他弄错了吧。”王寒轻轻描淡写的口气,像是在讲述别人的事情。
裴戎也能明显察觉到,王寒轻比严心夏还要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被人揍了,还被停课了。”
王寒轻别开脸,身子也转向了另一边,全身上下都写着不想跟裴戎对视,“有什么好说的…都过去那么久了…”
裴戎强硬地将人拽了回来,不等王寒轻挣扎,他一手捏住王寒轻的腮帮子,“怎么就没什么好说的?你什么都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被人校园暴力?而且严心夏明知道你喜欢我,不过随便找了个揍你的借口。”
“别说了。”王寒轻躲开裴戎的手,脑袋直接靠到了裴戎的肩膀上,闷声闷气道,“我觉得挺丢脸的。”
喜欢裴戎不丢脸,被同学孤立不丢脸,被停课也不丢,唯独被人打这事,要不是裴戎提起,王寒轻这辈子都不会跟裴戎诉苦。
男孩都好面子,哪怕王寒轻也是一样,特别是被裴戎知道后,他一个男人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还被暗恋的人知道了,王寒轻不想靠窝囊废的人设博取裴戎的同情。
他磕磕巴巴地解释,试图挽回自己的形象,“当时…太瘦了…打不过人家,不就只能挨打…”
至于被全校孤立,王寒轻从小到大都沉默寡言,“我本来就不怎么跟其他人说话,孤不孤立没什么区别。”
全校同学孤立王寒轻,王寒轻也能孤立全校同学,他不痛不痒。
唯独让王寒轻受到影响的是停课,停课一周,还被请了家长,王寒轻父母本就对他不满意,对他的成绩不满意,对他的性格不满意,对他的生活习惯不满意。
被扣上了同性恋的帽子,父母又是带他看心理科,又是托人找了些邪门歪道的方子,喝了不少的符水。
当时的王寒轻,并不太明白什么是同性恋,后来有人通俗易懂地当着他面儿议论他,说他喜欢男人。
他那个时候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喜欢裴戎的。
听着王寒轻徐徐道来,裴戎烦躁的心情渐渐被抚平,他该庆幸的,严心夏做的事情,并没有给王寒轻带来阴影,他自己也会好受一点,因为他也没有间接伤害到王寒轻。
但是,裴戎没轻松太久,想起王寒轻之前提过一次家里的情况,他小时候在老家当留守儿童,是到了上中学的年纪,才被父母接到身边。
王寒轻口中那些不值一提的过去,肯定也不会好过,喜欢男人的事情被父母知道,不管王寒轻怎么解释,这都像是白纸上的污点,怎么都抹不掉的,更何况,照王寒轻的性格,他也不会解释,他和父母的误会只会越积越深。
裴戎在想,王寒轻看似刀枪不入,但在十五六岁的年纪,被父母带去看心理医生,他会不会害怕?毕竟他到现在,都没有跟父母出柜的勇气。
“看心理医生的时候,你会害怕吗?”
裴戎的声音很低,王寒轻又离他很近,说话时,都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王寒轻不记得了,害怕可能还是会有一点的,人只要是去医院,或多或少都会害怕,检查身体机能的,会担心自己患癌症,检查心理疾病的,会害怕自己是神经病,怕,不是很正常吗?
“我忘了。”王寒轻在裴戎肩头蹭了蹭,“我记得最清楚的是,药很难喝,符水比药更难喝,我妈他们会盯着我喝,也不是时时刻刻有时间,他们没看着我时,我就偷偷倒掉。”
说到这里时,王寒轻顿了顿,然后侥幸道:“还好不是说我喜欢你…”
如果说的裴戎,王寒轻真的没办法否认了,他还记得,跟严心夏在办公室对峙的时候,他理直气壮地说了严心夏一句“自作多情”,虽然他顶着一张受伤的脸,但是说这句话的时候特别的硬气,特别的舒坦。
每每回忆起,都会让王寒轻忍不住笑出来,“呵…”
“你还笑?”裴戎不可思议地侧头,想要看看王寒轻的表情,这小子是不是被风吹傻了?
裴戎觉得自己白操心了,还担心王寒轻会有童年阴影,还因为事情皆因他起,他多少还有点愧疚,他没好气道:“我多管闲事了,你什么都不在乎,我就不该去问。”
“也不是。”王寒轻一把扯住裴戎的衣角,深了一口气,“你跟严心夏的事情…我都很在乎…”
他在乎的,是他当时得不到的。
他小肚鸡肠地数给裴戎听,“你跟严心夏牵手过,拥抱过,还接吻过…”
已经发生的事情,谁都没办法当成没做过,裴戎如果知道王寒轻在默默暗恋他,他肯定会为王寒轻守身如玉。
他抬起胳膊,让王寒轻站直了跟他说话,“我也跟你做过啊,你这么介意啊?那我还交过其他男朋友,你怎么办?”
王寒轻不是介意,跟其他男朋友也没关系,怎么跟裴戎说呢?
男人的自尊心和胜负欲总是在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格外旺盛。
他知道裴戎也跟他做过,他只是跟严心夏较劲儿,“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不是这个意思…裴戎恍然大悟,王小狗的心思也不是那么难猜啊,他想要在自己心里特别一点,他需要一些跟自己做一些,和严心夏没做过的事情。
“那我们做点只跟你做的事情。”不要说严心夏,就连裴戎历届前男友,都没有过的经历。
天冷了,江边的烧烤摊没开张,除了他俩,周遭连个人影都看不着,偶尔会从上边的公路上传来车子的声音。
裴戎转身打开后座的车门,往车里一钻,“做爱。”
“啊?”前后话题跨越太大,王寒轻没跟上裴戎的节奏。
“啊什么?”裴戎也觉得丢脸,自己都送上门了,王寒轻这个时候跟他装傻子。
现在的状况跟之前每一次没做成都挺像的,又是在户外,又没有安全套,裴戎胳膊也还没好。
“在这儿?”王寒轻问归问,身体倒是挺诚实,上半身钻进车里,凑到了裴戎的面前。
裴戎耐着性子,“又没别人。”
王寒轻还是觉得不真实,“可是你胳膊还没好。”
裴戎咬牙切齿,“轻伤不下火线。”
“车上没安全套…”早知道在超市那会就该买了备好。
“去买,上边的公路对面,有一家便利店。”
裴戎也觉得丢脸,自己都送上门了,王寒轻这个时候跟他装傻子。
黑暗中,王寒轻点漆似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裴戎,生怕漏掉裴戎任何一个表情,“你认真的…”
不是他装傻子,他只是怕,裴戎给他希望,又让他失望,他想确定清楚。
“我当然是认真的,不用等我胳膊好,也不用等回家,没有安全套就去买,我在这儿等你。”
只要裴戎想,就没那么多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