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戎说完就往电梯门口走。
看着儿子的背影,康媚拽了老裴一把,示意他先别跟儿子吵,“我们还是上去看看,人家好歹救了你儿子。”
父母跟着进电梯,裴戎有点意外,他没有多问。
他们到时,王寒轻的针已经缝好了,密密麻麻的一排针线,擦过药后,护士正打算给王寒轻缠绷带。
“裴戎。”王寒轻脸色惨白,连喊裴戎的声音都变得虚弱了不少,没料到裴戎身后还有两人,裴戎的妈妈他见过,那另外一位,肯定是裴戎的爸爸,“叔叔,阿姨。”
康媚冲王寒轻点了点头,只是瞥了一眼缝针的位置,都让她心脏一沉,地上还有清洗过后留下的血渍,旁边的垃圾桶里也全是沾满血的棉签,多疼啊。
裴戎没有顾及他父母,坐到王寒轻身边,认真询问护士伤口的情况。
等医生护士离开后,裴戎的父母已经站到王寒轻旁边了。
“小王…”说话的是康媚,她知道,裴戎爸爸是绝对不会开口感谢王寒轻的,不管王寒轻跟裴戎是什么关系,该道谢的得道谢,他和裴戎谈恋爱又是另一码事,“我们听说了,今天多亏了你啊。”
王寒轻又不会讲话,裴戎父母对他客气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没有…”
见王寒轻一直举着胳膊,裴戎握住他的手,将其慢慢放下,“你举着手干什么啊?”
“打了局麻,有点不适应。”缝针的时候不疼,一点直觉都没有。
两人的手握得牢牢,爸爸看了生气地哼了一声,气哼哼地走了出去。
“诶?这老头子…”康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裴戎劝他妈妈先回去,“妈,您先跟我爸回去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裴戎的脸上是说不尽的疲惫,康媚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哪怕再怎么觉得同性恋这事不好,也没拦着裴戎。
“今晚你俩打算怎么办?”康媚是想问王寒轻要不要住院,问出口的话,又觉得不太合适,“我是说小王住院吗?”
裴戎朝门外看了眼,“等下我去问问医生。”
“问好了你跟妈说一声,要是住院,明天我再来。”
裴戎没拒绝他妈妈的要求,点了点头,“让我爸开车小心点。”
人一下子走光了,只剩自己好王寒轻独处,一向不会冷场的裴戎,在这个时候居然语塞了。
王寒轻换了只手,覆盖到裴戎的手背上,“裴戎,没事了。”
裴戎瘪了一下嘴,笑得很难看,“现在是你缝针,你安慰我没事了干嘛?”
“我说我没事,你别担心。”王寒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裴戎换个地方坐,他好把脑袋靠到裴戎的肩膀上,“我突然觉得,见不到你的时候,也别非要见你,好像给你找了不少事…”
不知道,这算不算惩罚,惩罚他太贪心。
裴戎垂着眼睛,朝王寒轻看去,能看到王寒轻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挺立的鼻梁,“遇上你就没什么好事。”
从遇上王寒轻到现在,自己遇上的事情可不少,先是发烧,后是被人划车,在gay吧还挨了王寒轻一拳,回去的路上车还抛锚了,出去团建被王寒轻扯坏裤子,再后来是胳膊骨折,现在倒好,遇上绑架,他俩一块儿来医院。
怎么难事儿都被他裴戎遇上了。
裴戎不信缘分,也不信命,跟王寒轻撞到一块儿后,他不信也信了。
他用手抚摸了一下王寒轻的脸颊,轻声细语道:“你说是不是…你暗恋我太久,连天都看不下去了,总得让我受点磨难,才能跟你感同身受。”
第53章
“你别这么说。”王寒轻抚住脸颊上的手,他不想因为他的喜欢,让裴戎觉得有压力,他喜欢裴戎,为裴戎做任何事情,他都是心甘情愿的。
裴戎脸上带着淡淡微笑,目光很是温柔地打量着王寒轻的脸,他俩对视了许久,裴戎才轻轻叹了口气,他喊了一声“王寒轻”的名字,今天的事情,让他忽然意识到,有些话必须跟王寒轻说清楚。
“嗯?”王寒轻觉得裴戎有话要说,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裴戎收起了笑容,脸上挂上了一丝严肃,“我这辈子呢,不管能不能遇上你,我都是同性恋,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
其实裴戎清楚他爸妈为什么接受不了他喜欢的男人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就连裴戎自己都明白,社会虽然在发展,但是还没有发展到人人都能包容同性恋的地步。
同性恋这个群体,依旧是躲在暗处,不能被大众接受的,这条路并不好走,他裴戎不考虑跟女人结婚,不是因为他有多正直,多高尚,是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是gay的事实。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有舍有得的,既然要当gay,他必然要舍弃一些东西,舍弃拥有一段能暴露于人前的感情,舍弃和女人结婚生子的权利,要面对没有结婚证带来的未知,和可能会经历的凄惨老年生活。
今天,王寒轻能霍出命来救他,他想明白的那些事情,他不希望王寒轻以后会后悔,王寒轻算不上同性恋,他还有回旋的余地。
王寒轻的喜欢太热烈,裴戎回应王寒轻时也免不了感情用事,他想最后一次,抛开王寒轻对他的喜欢,理智一点跟王寒轻说清楚,他俩的以后。
“你不一样,之前你可能没有想过,跟我在一起后,会面临很多的麻烦,你…”
裴戎话还没说完,王寒轻打断道:“我想过,想明白了。”
裴戎盯着王寒轻的眼睛,想从他瞳孔里找到想要退缩的痕迹,可惜是徒劳,他不死心,“你真想明白了?”
“真的。”王寒轻斩钉截铁地回答。
裴戎沉默了几秒,旋即笑了笑,“你想明白了,我就不问了。”
他不想跟王寒轻许诺一些冠冕堂皇的承诺,他没有什么能够回应王寒轻的,唯独只有他永远不和王寒轻提分手,享受被爱的同时,保持对王寒轻的喜欢,他把分开的权利交到王寒轻手上。
未来的路还很长,他不要和王寒轻走散了就行。
当晚,裴戎还是不大放心王寒轻的伤,没有应王寒轻的要求回家,而是选择了在医院陪他。
第二天一早,裴戎还得赶回厂里一趟,因为关富的事情,原本沉浸在春节团圆气氛里的工人和同事,现在都被弄得人心惶惶的。
领导找裴戎谈了话,先是询问了裴戎的伤势,还有受伤群众的情况,领导的意思是,一早就让人把赔偿款拨了下去,让裴戎不用操心这事了。
还得是闹出了大事,上面才会重视,但是赔偿款是一码事,关富闹事又是另一码事,厂里会追究他的责任。
裴戎心脏一坠,先谢谢了领导,随后才问道:“会…怎么处理关富呢?”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有人去办。”
裴戎听明白了,即便是他不追究关富的责任,厂里也不打算就这么算了,有人去办,不用他多话。
领导见裴戎不说话,大手拍到裴戎的肩膀上,像是在敲打他,“关富的事儿也不怪你,你别放在心上,过年好好休息,来年好开工。”
从办公室出来,裴戎垂着眼睛,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在窗边停了下来,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吐出来的烟圈被湿冷的空气吹散,空气中尼古丁的味道很淡。
他没责任吗?他责任,但是领导说不关他的事,那就不关他的事,已经把他从意外事件里摘了出来,他还不识好歹往里钻,那就是他不顾全大局。
他现在该做的,就是听从安排,好好放他的假,休息一段时间,然后再等厂里开工。
那个时候,估计也没人再谈论关富的事情,没人还记得,在春节前夕,还出了这么档子事。
到时候厂里又是一片安静祥和的景象,他继续稳稳当当的做他的办公室主任,过他平稳顺利的人生。
他的人生倒是一帆风顺了,关富怎么办?关富的老婆孩子怎么办?他现在已经帮不了关富了,做什么都无力回天。
震动的手机拉回了裴戎的思绪,他摸出手机一看,是妈妈的电话,他清了清嗓子,才接通,“喂?妈?”
“你还在医院吗?我弄了点饭菜,给你们送来。”
裴戎看了眼手表,“我在厂里,你要去的话,直接去吧,王寒轻还在,我等会儿就来。”
今天的风特别大,裴戎手里的烟还没怎么抽,风鼓动火星,将烟丝烧了个精光,烟灰在风里不断飘散。
裴戎心里很乱,也没太听进去妈妈说什么,看着快要燃完的香烟,他不知道怎么想的,用拇指和食指直接去搓灭。
火星险些灼伤了他的手指,他被烫着后“嘶”了一声。
妈妈关心道:“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
“没…”裴戎将烟头弹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忘了妈妈说到哪儿了,“厂里已经给我放假了,我现在没什么事,要我来接你吗?”
妈妈没让裴戎去接,打车到医院的时候,裴戎也刚到,他俩一块儿上的楼。
见裴戎心事重重的样子,妈妈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厂里有事啊?”
“没事儿,还让我提前休息呢,能有什么事。”裴戎顿了顿,“妈…”
裴戎越是不说,康媚越是担心,“嗯?”
“我…”裴戎抿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父母肯定不会同意,肯定又会生气,他想,还是算了吧,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我爸还在因为王寒轻的事情生气?”
康媚叹了口气,“他呀,他不一直都这样。”
“那你呢?”裴戎在想,事事不能圆满,事事都不能强求,唯独王寒轻和他的事,他希望能得到父母的认同。
“我?”电梯里还有外人,康媚看着裴戎,“你要真害怕我生气,还会做这样的事吗?”
妈妈是妥协,是没办法,夹在老公和儿子中间,如果还给裴戎脸色看,这个家就没人劝了。
到病房时只有王寒轻一个人,隔壁的病床是有病人住的,裴戎随口问道:“旁边的病人呢?”
王寒轻喊了“阿姨”,才回答裴戎的问题,“出去吃饭了吧。”
在医院孤家寡人的,看着最叫人可怜的,康媚一边觉得怪心疼的,一边又拿裴戎跟王寒轻没办法。
她把保温桶放到桌子上,“那我来的还是时候,小王,阿姨炖了点儿汤,炒了几个清淡的菜,你凑合吃。”
“谢谢阿姨。”
妈妈没有待太久,等到王寒轻跟裴戎吃完饭,她没让裴戎送,自己打车回去了。
从裴戎进病房的那一刻起,王寒轻便察觉到他不高兴,趁着隔壁床的病人还没回来,王寒轻正好和他说说话。
裴戎在收拾桌上的残渣,看到了柜子旁的水果,“有人来过?”
“嗯,你们厂里的人。”
厂里门面功夫倒是做得挺到位的,王寒轻毕竟不是厂里的人,自然要好好安抚他。
王寒轻又道:“秦赫也来过,他最近忙,送了东西就走了。”
简单的闲聊后,见裴戎还是提不起兴致,王寒轻主动问道:“你不高兴?”
裴戎回头朝他抬了抬下眉毛,“怎么?很明显吗?”
“是出了什么事吗?是因为关富的事情?”
也不知道王寒轻是心思太细,还是对裴戎太敏感,裴戎的感受,他能感同身受,裴戎的想法,他也一猜一个准。
裴戎坐到王寒轻身边,犹豫了片刻,把刚刚没对妈妈说完的话说出了口,“我想辞职。”
“好啊。”
王寒轻答应得太干脆,这让裴戎有些意外。
“你都不问问为什么吗?”
王寒轻坦然道:“你不高兴啊,工作上不高兴,就换一个,毕竟工作得一直做,得找个让自己舒心的。”
裴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爸妈都没你这么想得开,要是让他们知道,他们肯定不答应,再熬个几年,就能升职,又或者有机会调到更好的地方去。”
“是因为关富吗?”
裴戎想了想,“有一点吧,不完全是因为他,要说是因为他,是不是显得我太虚伪了,马后炮。”
想起昨晚关富对自己评价,裴戎觉得还挺中肯的,假仁假义,出了事会内疚,又没有补救的方法,用逃避的方式来成全自己的伪善。
这些裴戎都认,既然不能为别人做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在现在的位置。
他有些自嘲地冲王寒轻说道:“和我待久了,我的缺点都暴露出来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
说得好听一点是趋于本能的趋利避害,说得难听一点就是随波逐流的趋炎附势。
王寒轻不评价裴戎在关富这件事上处理方式的对错,任何人没办法细看,他不保证,他能比裴戎处理得更好。
裴戎辞职是先斩后奏,交了辞职书后,就等着上面审批手续,在离开前,他去办公室收拾了东西,办公室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明明没看到厂里对裴戎的处罚,裴戎怎么会离职呢?
裴戎笑着解释道:“是我自己的原因,太累了,想要休息一段时间,看看有没有别的工作适合我的。”
别了同事后,裴戎抱着东西出厂,王寒轻在车上等他,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大门,松了口气,“走吧。”
之后,裴戎没找人打听关富的情况,只是偷偷给关富老婆孩子打了一笔钱,算是弥补他的亏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