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闭,刚刚还站在霍云朝周围的几个死士,几乎是同时抽出佩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卿天良都没反应过来,便被喷了一侧脸的血迹,他瞪圆了眼睛,打心底冒出一股寒气。
宁公公道:“那些暴民,多半是小王爷的同谋,去解决了。”
剩下的死士瞬间消失,卿天良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忙要去追,被宁公公按住肩膀压在原地。
卿天良目眦欲裂:“那些都是无辜的百姓,那么多人,你想干什么?快叫他们回来!”
宁公公伸出手替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随后捏着卿天良下巴,夹着音道:“若是公子听话不动歪心思,原本就没有这些事儿的,您看,多少人因为您冲动的行为而丧命,您难道一点也没有觉得于心不忍吗?”
“什……明明是你……”卿天良被惊愕到了,他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人。
宁公公摇头:“万事万物都有因果,因是您种下的,奴才只是个果,您若老老实实看这场灯会,明日随奴才一道走了,这里就依然是风平浪静的,可您非要放走小王爷,阎王要小王爷今儿个死,您非要逆天改命,不就得付出更多的代价吗?这都是因果呐。”
宁蔻手指用力,捏得卿天良张着嘴说不了话,只拿通红的眼睛瞪着他,宁蔻满意地看到里面的懊悔,松了手道:“今日是给公子提个醒,希望您随奴才回宫的途中,别再鲁莽行事了,来人,送公子回房休息。”
夜空下又闪现几个死士,架着卿天良进了客栈。
霍云朝被况融推着往军营里跑,那里是他们的大本营,就算宁蔻派人来追杀,他们也有能耐应付。
到了军营,霍云朝忙部署,打算让军队直接去从宁蔻手上抢人,却听一个属下来报,说街口百姓正在遭到屠杀,问需不需要军队去处理。
霍云朝望着灯火通明的街道那边,一锤案桌,怒道:“去救百姓。”
灯会是左业亲自挨家挨户敲门请人出来办的,受邀的百姓都知道左业是霍云朝的手下,如今霍云朝把他们聚在了一个地方,而在他走后他们竟遭到了杀害,这个罪名便直接冠在了霍云朝头上。
而霍云朝派军去救人,赶到时就只有打扫战场和收尸的份了。
霍云朝脑子一转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太后坑了。
之前民间流传的有关于霍云朝的好名声,没到几天就直转而下,将他说成了一个屠城暴君,于是民间有血性的百姓,渐渐汇合起来组成一支庞大的队伍,打算去协助朝廷抵抗霍云朝这个乱臣贼子。
阮裴旭听闻国内局势突变,便分秦可安一些人马去协助霍云朝,这头一松动,东方玥直接率军攻打阮裴旭,把他们逼退到凡城以外,又向商国扩宽,占了商国大半边疆土。
阮裴旭不得已又调秦可安去镇守目前还属于大嘉国的商国土地,命李怀英率部分人马回国内帮霍云朝。
而正阳这头,萧王作壁上观,见霍云朝吃了如此大一个瘪,摇了摇头道:“还是年轻了,斗不过母后啊。”
三皇子却疑惑:“皇奶奶召卿天良面谈,是想问玉玺的去向吗?如今老七快不行了,皇奶奶会支持谁?”
萧王神秘莫测地笑了笑,没回他这个话题,却说到别的:“你小时候去你父王寝宫乱翻的事还记不记得?”
三皇子一愣,回想起当时,点点头:“记得,还挨了顿板子。”
萧王道:“为什么会挨板子?你看到了什么?”
三皇子想了想:“好像……好像是一幅画儿?画着一个女人……”三皇子猛然顿住,他记起来了,是个女人,而且……而且……
萧王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唇角勾起:“你再去看看那副画吧,看了以后你就清楚你皇奶奶见卿天良是要干什么了。”
第99章 知我相思苦 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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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天良被宁蔻吓了一回,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乘着马车跟宁蔻回正阳了。
霍云朝安顿好受伤的百姓,补偿被误伤的人家,安排人手接管古北口,颁布新政后,便率军直奔正阳。
转眼七日过去。
宁公公带卿天良进宫,正赶上朝廷下朝,皮少贤和李橘站道上看见了卿天良,卿天良垂着头跟在宁蔻身后,披头散发,整个人毫无生气可言。
王宝相跟在他爹身后慢悠悠晃出来,此时卿天良刚随宁蔻跨过拱门向太后宫里去。
王宝相走到皮少贤和李怀英身旁,见他二人一直盯着后宫方向发呆,便问:“看什么呢?”
皮少贤道:“看到阿良了。”
“什么!阿良回来了?!”王宝相提高声音,明显很兴奋,“哪儿呢,哪儿呢?”
李橘难得严肃了一回,扯了扯他,摇摇头。
王宝相见下朝的官员们都在看他,还有他爹皱起的眉头,忙收敛行为动作,装模作样地拱手假笑,悄声问二人:“阿良去哪儿了?”
皮少贤道:“被宁公公带走了。”
这下就连王宝相,也沉下眸子,一副担忧神色。
宁公公是太后的人,太后有意争夺皇位,她与萧王跟霍小先生明争暗斗,一个明面上与霍小先生对立,一个暗中扶持皇子垂帘听政,太后这会儿不远万里把卿天良带回来,目的肯定不简单。
走在前方带路的宁蔻,进宫后便摘了他那诡异的面具,露出一张苍老却严肃的脸,跟他的声音严重违和。
习武之人听觉向来灵敏,宁蔻停下步子笑了笑,道:“外面几位可是公子旧友,需要去叙叙旧吗?”
卿天良眸光微闪了一下,继而垂下眼眸,将情绪掩埋地更深,勾了勾唇,满不在乎道:“几个无关紧要的人,有什么好叙旧的。”
宁蔻打量他:“奴才听说他们跟您是儿时最好的玩伴。”
“儿时?儿时我还跟圭厥太子称兄道弟,如今也不耽误我们成为敌人,都是成年人了,无利益牵扯的关系如何长久?更何况他们还算不上玩伴,充其量用得顺手的狗腿罢了,这样的狗腿我还有一大把,我当年混学堂的事公公听闻过没?”
“未曾。”宁蔻道。
卿天良扬起下巴看他:“那公公可以去打听一下,学院里有我打下的一片江山,那里的纨绔子弟,现在都还有人叫我老大。”
宁蔻恭敬行了一礼,再度启动步子往前走,那等小儿科的事他并没什么兴趣去关注。
卿天良头一次步入危险重重的棋局,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他软肋太多,能耐太小,没办法保护重要的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少牵扯一个人就能多保一个人。
福禧宫是太后住的地方,一派简约大气的风格,院子里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花,就两颗松树,四盆千年矮,两盆万年青,叫人打理得油光发亮,生机勃勃。
侍从们都十分讲规矩,全程低着头走路,只盯着自己脚下,没有必要时连正眼瞧别人一下都不会。
压抑。
卿天良走进这院子就感觉一阵压抑,若是他生活在这里,他肯定会憋出病。
太后坐在正殿内等候多时,卿天良一进去就看到了。
宁蔻在门口便弯腰行了个礼,如同其他侍从一样,垂头颔首到太后跟前,跪下,磕头,夹着音道:“奴才拜见太后,奴才办事不利,还请太后责罚。”
董太后挥了挥手道了声“免”,宁蔻起身,弓着身往后退了几步,才带着其他人离开。
殿内只剩下两人。
没能对霍云朝下手董太后确实失望,但坏了霍云朝名声让她扳回一局,她便不计较宁蔻的失手了。
看着底下蓬头垢面的卿天良,董太后眉头微皱,不悦道:“怎么弄的这么脏,去洗净了来见哀家。”
卿天良被带下去,洗完澡看着工整叠放在盘子里的麒麟锦袍,愣神了一会儿,询问一旁的宫女:“可有别的衣服?”
宫女恭敬道:“没有了,太后吩咐过,务必请公子穿这身衣服去正殿。”
卿天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膈应着穿了这一身,再次来到董太后面前,宁蔻也在,换了身衣服。
董太后打量着他一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有为君者的风范。”
卿天良眉头紧锁,严肃道:“还请太后慎言。”
董太后从座位上站起,由宁蔻搀扶着走下来,站在卿天良跟前,道:“跟你娘长得很像,脾气也像,她往日也喜欢跟哀家讲道理,叫哀家不甚痛快。”
想起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女人,董太后有些感慨:“转眼竟也过去二十几年了,你今年多少岁?”
卿天良回:“二十。”
“二十?”董太后摇摇头,“应当是二十有二了。”
“怎么会,想必太后记错了。”卿天良捏紧拳头,他没想到太后会一见面就告诉他这些,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如今霍云朝已经率军打到了白城,要不是遇民间势力的阻挡,他不想与百姓起冲突被拖住了脚步,否则她都等不到卿天良进宫。
局势已经如此紧张了,她哪里还有闲心跟卿天良循序渐进?
“哀家不会记错,”董太后似感怀过往岁月,叹了一口气,道,“你出生那天,霞光普照,凤凰鸟绕着庆北王府的屋顶一直飞旋,先皇忌讳你的出生,说这孩子留不得,便要派人去杀了。”
“阿秉舍不得,当即就把你交给丞相带走,又不知从哪儿找来个死婴,告诉先皇,孩子母亲难产去了,孩子也跟着去了,先皇被骗了,你才活下来。”
卿天良听后,道:“太后您说的那个人是霍云朝吧。”
“孩子,”太后依旧沉稳道,“你可愿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卿天良张嘴:“我并不……”
“这一切要从大嘉国历七十六年说起……”
卿天良:“……”
……
大嘉国历七十六年间,天下还是商国和圭厥的天下,大嘉国和云照国在夹缝中求生存,当时先皇陛下霍邱眼见着要是再不能壮大国家,可能就要迎来灭亡,便与云照国国主结成同盟。
两国交好共同御敌,两位国君于神明前立下誓言,两国合并共同御敌求生,在解除生存危机之前,互相信任,互相帮扶,若有背叛誓言者,断子绝孙,王朝覆灭。
结盟后云照国负责给武器给钱,霍邱则率军与商国、圭厥互相周旋,终于在这两国中求到了一席之地。
四国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后,云照国和大嘉国迎来了稳定和平期,而在这时,云照国国主病倒了,去世前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托付给霍邱,两位国君定下约定,结成儿女亲家,这一代国家由大嘉国执政,下一代国家便由云照国公主执政,以此类推。
为了公正,二人约定,若是公主生的是女儿,第三代将由大嘉国执政,若是生了儿子,则继续由云照国接管国家。
大嘉国霍家一脉女儿众多儿子很少,这条约定是有利于大嘉国的,但云照国国主也有私心,他怕自己女儿失去势力被欺负,有心替她争取连任的机会,如果万一生了儿子,儿子可以有时间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哪怕最后由大嘉国再度接管国家,他们也不用怕被欺负。
只可惜人心异变,云照国国主又走得早,云照国公主到正阳执政时年龄还小,霍邱作为一代君王,在家国利益前也没有那么纯真,于是慢慢哄着云照国公主交出政权,并让自己最出色的儿子霍玉恒,用美人计去勾引人家小姑娘。
那时的霍玉恒意气风发,年少俊美,云照国公主情窦初开,两人相恋顺其自然。
霍邱这个计划十分成功,架空了云照国公主,暗中扶持了自己的势力,一步一步将两国联盟的政权全部收到了自己手里。
直到云照国公主到了适婚年龄,霍邱直接下令将云照国公主许给自己的二儿子,霍秉。
霍邱要立霍玉恒为君主,为避免云照国公主生下储君,便要将她下嫁给霍秉当个王妃。
霍玉恒在外征战,听闻消息回到正阳时,霍邱拿云照国公主族人的性命做要挟。逼迫她嫁给了霍秉。
霍秉当时也喜欢公主,为了一己私欲,配合父皇的计划强娶了弟弟的女人。
霍玉恒被伤透了心,直到霍邱违背誓言传位给他,继承皇位的当天,霍玉恒推霍秉登上了那个位置,以此报复霍邱。
云照国公主被封为正德皇后,怀有生孕,霍邱大发雷霆,说即便封她为后,也不能让她入住后宫。
霍秉不放心霍玉恒,便将人送到庆北王府交由老王爷照看,直到那孩子出生,霍邱听闻是个男孩,要派人去处理,霍秉舍不得,偷梁换柱给送丞相府去了,此事霍秉连同霍玉恒一起瞒了。
云照国公主确实是难产而死。
“不可能……”卿天良喃喃,“如果孩子去了丞相府,那霍云朝又是什么身份?”
太后道:“阿秉虽然坐了帝位,但皇亲国戚中并非没有狼子野心之人,他这位置坐不稳,先帝仙去后,有人想借题发挥查小皇子到底死没死,因为比起霍秉,小皇子是更加名正言顺的帝位继承人。”
霍秉一边害怕有人夺走他的帝位,一边害怕孩子受到伤害,便死命隐瞒着,不惜用药压抑孩子的生长,让人无法根据年龄查出其所在,孩子两岁了还裹在襁褓里,不会说话也不会走路。
当初带走小皇子后,丞相夫人便被命令去别庄修养,直到丞相夫人杜青蓉怀孕并产下一个男婴,霍秉脑子一转有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