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朝正在讲课,这群孩子刚学到《夫子语录》中的礼仪篇,教人遵守纪律,讲究仪表。
正说到这里,霍云朝放下了书走到第二扇窗边,一个学生趴桌上睡得正香,卿天良见霍云朝把书卷起来往那学生头上轻轻敲了两下,学生抬起头,泛着迷糊的双眼左顾右盼,最后放在霍云朝严肃的脸上,反常地傻兮兮对霍云朝裂开嘴憨笑。
卿天良“啧”了一声,是那个小子。
霍云朝行走间瞥见了树上那抹身影,走到窗边后就没换过位置,这会儿敲了应离,觉得他跟卿天良小时候实属有点相似,便笑了笑,叮嘱人好好听课后,又继续拿起书来说。
卿天良眉头皱起,真够偏心的,他那时读书打瞌睡,被霍云朝抓到了都是提起来打手心,然后罚站。
哪像现在,轻轻碰一下,哎哟还温柔笑着让人好好听课。
看不下去,简直辣眼睛。
卿天良冷哼一声,顺着树干爬下去,走人。
霍云朝讲课途中又瞥了一眼树枝,却早已不见那抹身影,他一顿,抬头看过去,树叶被风吹得轻轻摇曳,却像扫在他心头,空落落的。
学生们见他突然停下看着窗外,便同转头看过去,阳光正好,微风不燥,难道先生也想出去玩?
霍云朝回过神,轻咳了一声:“好好上课。”
可他自己再集中不了精神。
下课后霍云朝直往外走,走到树下寻了一圈,不见踪影,那个人并没有在等他。
一个大伯在不远处做农活,霍云朝上前问:“大伯,刚刚爬树的那个人,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大伯抬起头:“谁爬树了?没看见啊。”
霍云朝沉默半晌,心略慌,道了声“叨扰”便回了住处,当下就命左业去打探人的下落,想了想将怀里的胭脂盒拿出来递给左业,道:“顺手给吧,就说你的一番心意。”
左业接过盒子,去屋里跟张秀云说了声就出了门。
晚饭时间,高落红凑到卿天良饭桌上,悄声问:“今日如何?”
卿天良盯着饭菜食不知味:“不如何,糟心,你的办法真的可行吗?”
“那肯定行,你只要不停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引起他的注意又不让他看仔细,就像羽毛一样刮在他心头,让他心痒痒却又得不到,他自然会重新对你燃起兴趣。”高落红五指旋转收拢,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架势。
卿天良不信地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觉得不靠谱。”
高落红还要继续游说,却瞥见外头一个熟悉的人往这边来,眉毛一挑,道:“我还以为至少要晃悠小半个月呢,没想到定力这么不好,你确定他对你失去了兴趣?”
卿天良抬起头,顺着高落红的视线看过去,左业都要走到门口了。
“肯定是来找你的。”巩清明往嘴里喂了一口菜,随口道。
高落红突然计上心头,一把将卿天良抓起来,往后厨方向赶:“你进去,不准出来。”随后自己一屁股坐下,拿起卿天良的筷子装模作样吃起来。
左业走进来,眼睛四顾找了一圈才发现巩清明,走过来抱拳道:“巩兄,许久不见。”转头又看向高落红,抬手,“老板娘。”
高落红随意挥了挥手,巩清明则正经回礼:“左大人,你怎么会来这里?”
左业眼睛四顾,没看到卿天良,收回眼光道:“公子没跟你一起吗?”
巩清明正要回,被高落红抢了先。
高落红道:“珍珠阁你知道吧,他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心情很不好,前几天还沉闷,今日突然问我有没有供消遣的地方,他那人你也知道,普通场子肯定满足不了,我就提了一嘴珍珠阁,午时就去了,还没回来。”
左业闻言色变,忙道:“午时去了现在还没回?”
高落红点头:“昂。”
“他有说去干什么吗?”左业急。
高落红眼神暧昧:“去那种地方还能干什么?一个心情不好的男人,会有闲情雅致单纯喝酒聊天听曲儿吗?自然是……你懂的。”
左业看向巩清明,桌底下高落红猛踩巩清明的脚,巩清明无奈,只能抬起头,违心道:“嗯,是的。”
左业刚来就走了,来时急匆匆,去时更匆匆,卿天良从后厨走出来,高落红忙抓住他说了自己的计划,听得卿天良的脸一阵白一阵红。
巩清明看向卿天良:“你觉得她的提议可行?”
卿天良扭扭捏捏,搓着双手扭着肩,抬起眼看巩清明:“好,好像还挺刺激的……”
高落红让卿天良现在就去珍宝阁找男人鬼混,她说左业去通风报信了,霍云朝知道后一定会忍不住来找他,但什么时候来不确定,所以他必须假戏真做,除了最后一步,跟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这些都要做全了,你给的刺激有多大,那人的反响就有多大。
巩清明却觉得,卿天良这么高贵的身份怎能去那种地方与那些男人厮混,以后若是被人爆料出来,难免会传流言蜚语,对君王名声并无好处,而且,万一没把握好真跟那些男人这样那样了,巩老爷子恐怕会揍死他吧?霍云朝肯定也不会放过他。
“我不赞同。”巩清明严肃道。
卿天良点了点头:“哦。”
“……”
哦是几个意思?你敢不敢再敷衍一点?!
巩清明瞪他,怪高落红出了个馊主意。
卿天良拢了一下长发,眉眼低垂:“你知道的,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他躲我躲了大半年,我找到他后他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乎我,如果,如果我跟别人厮混他明明知道都不来的话……”
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其实高落红的主意也不全是馊的,至少这个办法能一劳永逸,他已经烦了这几天小打小闹的试探,迫切想要一个水落石出。
巩清明看了他半晌,最后叹息一声,兀自坐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是妥协了。
卿天良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道:“好兄弟,谢谢你。”
巩清明翻白眼,真的很不想要这种想亡他命的兄弟。
左业回了院子,霍云朝还在碾药,这是打算做第二盒了,应离又在一旁帮忙。
见左业回来霍云朝诧异,抬起眼,发现左业脸色十分不好,心一沉,问:“出什么事了?”
左业将怀里胭脂盒拿出来还给他。
霍云朝指尖动了动,道:“他不要?”
左业摇头:“没,我还没见到公子,我去有缘酒楼见到了巩清明和高落红,就他俩在那吃饭,说,说公子……”左业瞥了应离一眼,总觉得还是不要当着小孩子的面说这些为好。
霍云朝眉头拧了拧,站起身走到另一边站定,左业忙凑上前,道:“他们说公子去珍宝阁了。”
“珍宝阁?”霍云朝很少去城镇,并不清楚珍宝阁是什么地方,听起来是卖奇珍异宝的,若是去逛古董店,那左业脸色这么不好是为哪般?难道怕卿天良花钱大手大脚自己付不起吗?
霍云朝想了想,自己现在好像确实有点养不起卿天良,比如几百两一个的小玉花盆,他现在也不是说给他买就能给他买的。
霍云朝确实觉得有点犯难,道:“若是要钱的话……”
左业忙摇头知道霍云朝想岔了,左顾右盼后又走上前一步,跟霍云朝耳语:“就是烟花场所,公子去那种地方了,午时去的,一直待在哪儿。”
霍云朝眉头狠狠一拧,脸色瞬间变得又臭又硬,周身气势一瞬间杀伐席卷,提起衣摆就要出门,却在一个转身后突然顿住。
其实,卿天良若是去找女人消遣,说明他也不排斥女人,以后总免不了对男人之间生硬的处境觉得腻烦,总会转而去寻女人的。
霍云朝情绪骤然低落,当年卿天良是被他拐上贼船的,卿天良年少不知事,被一时的欢愉诱·惑昏了头,才跟他纠缠在一起,现在卿天良对他,也许就是年少时的意难平,若是自己不再往前凑,卿天良就总能走回正轨,成为大嘉国百姓理想中的那个君主,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人诟病。
霍云朝退了一步,心想:我这是为他好,做臣子的总要为大嘉国的未来考虑,为君主的未来考虑。
左业的声音又响起:“珍宝阁的男人可不比女人差,手段都了得,听说进去的就没有完整出来的,有很多原本不好男色的人进去猎奇,最后都被弄得妻离子散只想往珍宝阁跑,主子放心公子在那种地方吗?”
话音刚落,霍云朝人就不见踪影了,左业还愣了一会儿,忙推开门跟上去。
应离第一次看见霍云朝用轻功,刷一下人就不见了,惊得他立马站起身往外跑,却什么人影都没看到,扒在门框上,小小的一双眼里全是震惊和仰慕。
霍云朝咬着腮帮:好样的,敢给他去找男人消遣,可真是出息了!
第122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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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珍珠阁内歌舞升平。
三层高楼平地起,楼梯围绕屋外而建,琉璃瓦下全挂着红彤彤的小灯笼,没有人或趴或站在楼梯上揽客,远远看去还有几分清净雅致。
内里可就是另外一个天地了。
卿天良是头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只能说里面的人幽默又风趣,哪怕你什么都不懂,他们也不会让你觉得尴尬。
不过穿着确实有些暴露了,让人看的脸红耳赤,卿天良拼了命地忍着抗拒感,坐在包间的榻上,任五个不同类型的美男子将他包围。
“公子平时都这么沉默少语的吗?”一个看起来很温润的男子将酒杯递到卿天良嘴边,眼睛温柔地看着他,简直要化成水。
卿天良尴尬地笑了笑,接过酒杯浅酌一口,回他:“不是,还好。”
心里却是有点后悔,不该听高落红的叫了那么多人。
“那我说点好玩儿的给公子听如何?”另一个长得较可爱的说。
卿天良点头:“好,你说。”
于是这个以为卿天良是猎奇来玩儿的男子,为了帮卿天良打开新世界大门,让卿天良最快程度接受这种事,从而遁入这红尘,给他讲了一个大嘉国名人的故事。
而这个名人,好巧不巧卿天良认识,又好巧不巧的叫霍云朝。
可爱男子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从正阳醉欢楼的闹剧讲到军营里的颠鸾倒凤,描绘地有声有色,讲得仿佛他是亲眼见过那般细致。
另外几个还不时附和补充,更加完善了故事的细节与情感纠缠,听得卿天良大为震惊。
“所以说,来我们这儿寻欢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连小王爷那样的天之骄子都好这口,我们普通人又为什么不能遵循本心呢,您说是不是?”
卿天良愣愣点头:“你说的对。”
可爱男子见状,慢慢靠到卿天良身上,手指抚上卿天良敞开衣襟露出的结实有力的腹肌上。
要不是这腹肌,就光看卿天良这张脸,他们还以为是新来的同行,不过卿天良举手投足都十分干净利落,有风尘中人难以形成的气度,与他们这些人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都进了珍珠阁,气度再不凡的男子,也就如同砧板上的一块肉,他们该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还不上手,岂不是显得他们很不专业?
霍云朝找了大半个金城,也没找到左业说的“珍宝阁”,烦躁时无意间抬头一看,一家豪华雅致的酒楼,挂了块写着“珍珠阁”的牌匾。
霍云朝拳头捏紧,哼了一声:“左业,不错。”
身边的左业鹌鹑似缩着头,他记得高落红说的是珍宝阁啊,怎么就珍珠阁了?
好在霍云朝现在没心情跟他算账,满身戾气地往珍珠阁里寻人,老鸨出来阻拦,霍云朝一锭银子送出去:“找人,勿声张。”
左业随身带着剑,老鸨也不想引起太大动静,只能任霍云朝一层楼一层楼找人,但派了打手跟着,以防霍云朝闹事,不过看霍云朝在门口克制地聆听,发现不是要找的人后就悄然离开,并未打扰到屋里人,这让老鸨稍微放了点心。
霍云朝走到三楼的一个雅间停下,听了一会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说了句“你说的对”,眼神一暗便推开了门。
卿天良正要把可爱男子不规律的手从自己身上挪开,听到声音抬起头,便见周身黑气萦绕的霍云朝带着他那严肃的侍卫出现在门口。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卿天良突然心里平静下来,将原本要拿开的手慢慢放回自己的腹肌上,在可爱男子诧异的目光下,将手从后揽住可爱男子的腰,稍稍一用力,可爱男子便栽进了他怀里。
卿天良往后一靠,痞痞地笑道:“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霍云朝眼光下移,扫到卿天良敞开的衣襟,衣襟上的手,以及可爱男子腰上的玉指,沉着脸抬起双手拍了拍。
原本空旷的房间顿时多出五六个蒙面黑衣人,卿天良眼皮一跳,便听霍云朝冷声开口:“这些人意图行刺公子,带出去,处理了。”
蒙面人上前,几个男子突然弄清处境,吓得纷纷白了脸慌乱起来。
卿天良收起笑,低声道:“住手,在我面前,安敢放肆!”
霍云朝微微偏了偏头:“带出去。”
这下卿天良喊停没用了,蒙面人三两下就将要逃跑的几个男子控制住,哭喊声响起,老鸨想让打手去控制场面,左业一块腰牌放在老鸨面前,看清腰牌上写的什么字后,老鸨脸色大变,惶恐不已,不知道面前的竟然会是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