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因为这个庄文曜就开始怀疑自己认错了,那从小到大这么多年的情意真就错付了。
陆之恒带他去厕所看胎记这一举动,反常,非常反常。
且不说与人交往十分注重尺度的陆之恒竟会做出主动突破社交边界、和他近距离肢体接触这种不符合人设的行为,他这一举动在庄文曜眼里就是死鸭子嘴硬、垂死挣扎。
可问题是为什么陆之恒就是死活不肯承认?他对过去的事就这么抗拒吗?
是什么造成了他这种抗拒?他离开的这四年都经历了怎样的事情?
冲动过后,庄文曜开始反思,是不是把他逼得太紧了?一厢情愿地想和他相认,却没有设身处地为他考虑、尊重他的意见……
庄文曜有种直觉,陆之恒抗拒的是过去的自己,并不是他庄文曜。因为假设事实如此,陆之恒这个大忙人完全没必要特意来班里看他,还费劲吧啦地把他扛到厕所让他“验身”,最后和他说的那句话,也没必要用到“以后”这个词。
莫非他是想告诉我,向前看、别回头?
其实这么想也是有道理的。能相认又如何呢?
他们已不再是小孩子,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未能好好告别的遗憾,已经错过了弥补的时机,索性就不去强求了。
如他所愿吧。
庄文曜终于想通了,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恍惚之间,好像感到一丝来自深海的清爽气息,混合着男性荷尔蒙的味道钻入鼻腔,气体分子转化成数以万计的电信号,沿着嗅神经一路蜿蜒,直达嗅球。
他还记得被陆之恒的身形笼罩的感觉……
庄文曜霍然睁眼,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道什么时候,宿舍已经熄灯了,可他竟然连号声都没有听见。
庄文曜揉了揉发痒的鼻尖,看来他确实很需要休息了。
……
熬过周五,庄文曜这个伤病员终于可以安心回家修养了。
他跟家里打电话,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为了不耽误课程、不让父母担心隐瞒了伤情,直到周五中午要求接他回家时,才告诉爹妈他摔了一跤脚崴了。
下午下了第三节 课,庄方益破天荒开车来接儿子放学,直接把人拉去医院安排了全套的磁共振,确认没有任何问题了才回的家。毕竟将来想当飞行员,这副身子可金贵得很,磕了碰了都了不得。
不得不说回家以后生活方便多了,不用为了上课宿舍教室两点一线不说,睡觉休息也比学校舒服,累了躺下眯一会,闲了就坐起来学习,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顿顿猪蹄大棒骨,可谓是奢侈糜烂至极。
庄文曜想着,等脚伤好了一定要好好锻炼,不然每天体训苦练出来的八块腹肌将就此付之一炬。
周六下午,庄文曜正百无聊赖地窝在沙发上打游戏。
自从上了高中,他就没摸过游戏机,手感都生疏了,操控的飞机被击落了好几次,渐渐兴味索然。
突然门铃响了,创造了两天假期专门在家陪儿子的张馨去开门,瞬间笑容满面:“小熠来啦!快进来~”
“姨妈!”池熠笑着,礼貌问好进了门,手里还提着两包西点。
庄文曜有点意外:“你怎么来了?”
池熠调皮地眨眨眼睛:“我代表社区,给残障人士送温暖!”
“大善人!来就来嘛,还带什么东西……”说着就去扒拉袋子里的点心。
“瞧你那点出息!”张馨嗔他一句,倒没有真的生气,毕竟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见外的,“小熠有阵子没来了吧?”
池熠微笑点头:“嗯!上了高中这还是第一次呢!”
张馨道:“高中忙啊,连阿曜周末都在家学习,根本没时间玩……”
庄文曜咬了一大口热量爆炸的树莓千层酥,一本满足地翻了个白眼:“张姐你不厚道,怎么还在人家面前给我抹黑呢,我学习还多稀罕吗……”
“那可不!”张馨笑笑,“行,正好小熠来了,你多多跟人家请教请教,别老打游戏。你们两个好好玩,晚上留下吃饭,给你炖猪蹄吃!”
池熠笑成一朵花:“谢谢姨妈!”
庄文曜听话地关掉游戏,和池熠去书房讨论学习问题。
长辈不在,私下里池熠再次暴露了“慈父”属性:“儿子你怎么还崴脚了呢,为父很担心呀你知不知道……”
“唉,可别提了,都是泪啊!”庄文曜可不想再被池熠cei一顿,赶紧转移话题,“你们这周末几张卷子啊?”
池熠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数理化生加起来一共八张,不多。历史有三张选择题专项,比较头疼,快,搞一搞搞一搞!”
庄文曜有点意外:“中考历史满分的池姐竟然头疼历史选择题?不应该呀。”
这可就戳到池熠的痛点了:“你是不知道,我们班历史老师是个古板的老女人,讲课就是纯念课本,无聊死了!我都快放弃了。”
庄文曜:“那你是打算学理?”
“必须学理啊!”池熠从文件袋里掏出卷子展开,“你呢?哦对,你们没得选。”
庄文曜:“……”
两人通力协作奋战两小时,终于弄完了历史选择,还把理科作业答案对了一遍,讨论得口干舌燥。
庄文曜:“冰箱里有橙汁,你想喝吗?”
池熠一听就知道是他想喝:“想!我去拿。”
很快端着玻璃杯回来了:“哎,说起橙汁,我想到一个八卦……”
池熠本打算开启喜闻乐见的八卦环节,却发现庄文曜拿出英语本开始抄单词:“啊,你还在学习啊,那我不说啦。”
庄文曜没抬头,却道:“没事你讲就行,反正抄写不费脑子。”
“那我说了啊,”池熠呷了一口橙汁,“就我们班有个女生,叫程澄,之前和你们班一男的谈恋爱来着,前两天分了,闹得要死要活的,哭了好几个晚上……”
庄文曜猛地一抬头:“我们班的男生?哪个小兔崽子这么不负责任?我得教训教训他去!”
这事往小里说是同学间的小打小闹,同学们课余饭后聊完就忘的谈资,但要是传到老师耳朵里,那就是个人作风甚至班级风气的问题。
开学一个多月,极个别不安分的同学都有了早恋的苗头。碍于同学情面,这种事情庄文曜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要是真有人没处理好出了事,连累到班级,他这个班长情何以堪啊。
池熠想了想:“名字记不清了,好像姓展?”
“展?我们班没有姓展的……是展鑫吧?他是2班的。”
“嗐,没差啦,反正都是你们飞机班的。”
庄文曜心一沉:他怕的就是这个,怕这种事影响了他们航空班的整体印象。
但谈恋爱又是别人的私事,他没有立场去干涉,实属有心无力,左右为难。
唉,当个班长怎么这么难啊!
庄文曜觉得,他得抄会单词静静心。
池熠在一边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不会吧不会吧,真的有人还在用抄写的方法记单词嘛?”
庄文曜:“不然嘞?我等凡人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不像某英语状元,过目不忘!”
池熠:“别跟我阴阳怪气。说真的,你一个单词抄太多遍了,一个单元这么多词,这样效率很低的!”
庄文曜无奈摊手:“那能怎么办?这都是我们老师布置的作业。”
池熠:“你们班英语老师……Summer?”
“嗯!”庄文曜开始大倒苦水,“Summer老师布置作业真的特别多!每天学英语的时间就得一个多小时。不是不想提高效率,但总得完成作业吧?”
教两个航空班英语的是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叫林晚,英文名Summer,刚刚大学毕业,和学生们差不了多少岁,每□□服不重样,因颜值居于英语教研组的巅峰而闻名全年级。
但Summer老师不止爱打扮,更有能力。凭借着年轻人的志向和冲劲,对教学十分负责,布置的作业是各科里最多的:阅读、写作、抄单词、背课文,还安排了固定时间听听力,听、说、读、写满把抓。这种“满灌式”教学方法也取得了不错的成效,基础较为薄弱的航空班英语成绩的年纪排名竟然还不错。
池熠思索片刻,道:“你们老师出发点是好的,用作业逼大家多点时间学英语嘛。毕竟将来都是理科生,打好英语基础的确很重要。而且你们将来要当飞行员的话,英语好才是王道。但这种教学模式有点理想化了,咱们高一有九门课呢,也不可能所有时间都给英语啊!”
庄文曜举双手单脚赞同:“就是就是!这些老师以为我们只学一门课一样,疯狂布置作业,也不考虑我们写不写得完……”
“可能是想锻炼我们时间管理的能力吧。”池熠道,“我教你个招,让你记单词快且有用!”
庄文曜拿出小本本:“霸霸请讲!”
池熠打开英语书后面的单词表:“背单词之前首先分析,有些词根本用不着死记硬背。你像‘百科全书’,encyclopedia,你觉得你写作文的时候会用到这个词吗?”
庄文曜想了想,摇摇头。
“对!类似这种词,只需要会认,在阅读或者完型里看到,知道意思就可以了。这种词你根本不用抄那么多遍,减负了。把它记到小本本上随身带着,遇到体育课啊、打饭排队的时候就拿出来瞄一眼,混个脸熟就得了。”
池熠说着拿出她的单词本,小小的还没有手掌大,但十分便携,校服口袋绰绰有余。里面密密麻麻记满生词,正面英文,背面中文。背的时候先看英文,想不起来再翻面看答案。
庄文曜目瞪狗呆:“还有这种操作?那还抄写干什么,所有词都用这种‘脸熟记忆法’,三千五不是信手拈来?”
池熠用笔头敲了一下他的脑瓜:“当然不行!你看这个词,concern,当时学的时候老师一定讲过一个经典短语……”
“这题我会!”庄文曜抢答,“as far as I am concerned!”
“聪明!”池熠一笑,“这个短语是可以用到作文里的,就必须要会拼写、不能出错啊!所以有的词还是得抄。”
“那我怎么知道哪些词要抄、哪些词要‘脸熟’呢?”
“嗯……我个人观点,可以用在作文里表达观点的单词短语,比如起连接作用的、有逻辑意义的、热点话题相关的等等,都要会拼写。生僻冷门的、或者你一看就知道记不住的长单词,脸熟就可。”
“池姐牛逼!”
孤陋寡闻庄文曜直呼学到了,准备也安排一个“脸熟单词本”。
正踌躇满志计划着新阶段的英语学习,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池姐,我能问你个英语句子不?”
池熠:“什么句子?”
庄文曜:“Everytime we say goodbye, I die a little.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第25章 精彩瞬间
这句话庄文曜反复念叨过n多遍,早已烂熟于心,语速特别快。再加上他发音有点Chinglish,池熠没大听清:“Everytime什么?你再慢慢说一遍。”
庄文曜也知道自己发音感人,索性在草稿纸上写了一遍,推到池熠面前。
“你这口语真该练了啊,就这水平还飞行员呢……Everytime we say goodbye, I die a little…”池熠正吐槽着,拿过纸来随意地念出声,忽然目光一凝,又缓缓重复了一遍。
她的美式发音很标准,现代化且十分地道,放慢语速后又给人宁静幽远之感,有诗的韵律。
池熠面色好似陷入思索,又似沉醉其中,半晌才从神思中抽离出来,皱眉:“这句话你还问?里面有哪个词你不认识的,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庄文曜辩解:“每个词都认识,但是连起来就不懂了!‘每一次我们说再见,我死一点’。这是什么鬼啊?”
池熠要被他这翻译气晕了:“不解风情!翻译讲究信达雅,你就不能译得高雅一点嘛?”
“我要是会译还问你干嘛……”庄文曜垂头丧气,嘟嘟囔囔。
池熠:“其实我也不太会翻译……”
庄文曜:“诶?”
池熠有点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这句话译出来就没味道了你不觉得吗?就类似,每次你我分离,我都难过得要死、灵魂缺少了一块、生命会很失色,这种意思……就是这个‘die a little’不知道怎么处理,但是英文就已经很有感觉了不是吗?你体会一下。”
“嗯……”庄文曜试着体会了一下,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哎呀,英语这东西是需要语感的,你再多积累积累语感,说不定那天就开窍了呢。”池熠摆摆手道,“我蛮喜欢这句话的,感觉很有味道……你是从哪看到的?不会是小姑娘写给你的情书吧?”
“当然不是!”庄文曜连忙否认,是小伙子写的啦,而且也不是写给他的……
不过,情书吗?
庄文曜顺着这个思路又感受了一下,好像咂摸出点舍不得分别的感觉了。
靠,这小子果然不对劲!
回想一下学长报告会上,陆之恒对恋爱问题的观点,他好像只说了不主张过早确定关系,没说不能心里有人啊!
太鸡贼了←_←
……
周一一大早,庄方益开车把儿子送到教室楼下。
由于庄文曜平常注重锻炼,身体恢复力稳定性比较高,挺过了脚伤最严重的时期,终于可以独立行走了。但由于伤处仍有隐痛,还是不能剧烈运动,而且走起来步履蹒跚颤颤巍巍,为了避免养成习惯走成跛子,还是尽量减少走动比较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