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所有和展鑫一块玩的孩子都无比后悔跟他产生交集。
晚自习前十五分钟是英语听力时间,等人都坐好了,课代表董杰迅速熟练地打开多媒体,播放听力音频。
做完对对答案,错了7个。开学刚接触高中英语听力的时候也没错得这么惨烈。
左右看看,周围也差不多这个水平。看来大家都很难进入状态。
庄文曜心里叹了口气,担心着8班的情况,索性揣着手机溜进厕所,给池熠发了条消息:
曜:[情况怎么样?]
对面竟然秒回:
一池星光:[?]
曜:[程澄]
一池星光:[唉,你也听说了]
一池星光:[她现在很不好]
一池星光:[哭了好几天了,还想着和那个狗男人复合,我们都在安慰她呢]
庄文曜惊了,展鑫是给程澄灌了什么迷魂汤?!
曜:[复合?!]
曜:[她还不清楚展鑫是个什么货色吗?怎么还想着复合?]
一池星光:[唉,跟你很难解释]
一池星光:[我们会好好劝她的,你不用操心了]
女孩子是种很奇怪的生物。有的时候,她们的自尊心比男生还要强。不仅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更想证明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因此,她们有时心知肚明,却对渣男无下限地容忍,不是猪油蒙了心,而是不肯原谅自己,陷入了自设的泥沼中。
深陷此种困境的女孩,很难逃出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的陷阱,无法自拔。
这种心态就像一颗毒瘤,不受控制地疯长、蚕食她们健康纯净的心灵。
但如果,有一把快刀,能将这颗毒瘤彻底切除的话……
曜:[好]
曜:[好好开导开导她,让她赶紧走出来]
曜:[还有,你们几个尽量一块走,不要单独行动]
一池星光:[为什么?]
曜:[安全起见]
一池星光:[那个狗男人呢?老师怎么处理?]
曜:[不知道]
曜:[但我觉得,这事老师不好处理]
一池星光:[不能劝退吗?]
曜:[不可能,顶多就是思想教育]
一池星光:[凭什么?!]
曜:[因为受害者不追责]
一池星光:[什么意思?]
曜:[如果真想让他受到惩罚,就让程澄报警吧]
曜:[他就是个混不吝,学校和老师的管束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曜:[女生如果不好好反击,这次闷亏就得吃一辈子]
一池星光:[……]
一池星光:[可是这种同学关系问题,报警有用吗?]
曜:[你知不知道她和展鑫过过夜]
一池星光:[你怎么知道?!]
曜:[展鑫说的]
曜:[他在群里把他们两个的交往细节都说出来了,这点你们还不知道?]
另一头的池熠已经气到失语:
一池星光:[???]
一池星光:[我只知道他在群里说他只是玩感情,不负责]
一池星光:[他竟然还……]
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展鑫只会在男生之间炫耀,绝不会再透露给任何人。
而男生们也形成了同一阵营,只是内部议论一番,必不会和其他人提起这种没脸的丑事。
女生为了维护尊严和颜面,明明白白地说出自己收到的伤害可能性就更小了。
学校老师为了安抚人心,不希望事件持续发酵,只能息事宁人,将负面影响降到最小化。
三方立场不同、各有忌惮,信息其实并不互通。
曜:[现在你知道了]
一池星光:[这属于侵犯隐私权了吧?]
曜:[甚至还要严重得多]
一池星光:[其实橙橙就是因为这个才想不开的]
一池星光:[她是第一次谈恋爱,很多初次体验都在他身上,所以觉得和他分手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一池星光:[我们真的很担心,根本不敢想象她未来都要和那个渣子生活在同一座校园,还有别人的指指点点流言蜚语,她高中三年要怎么过]
曜:[所以女方受到的伤害包括精神损失都无法估量,还是简单的同学关系问题吗?]
曜:[正是因为她还对渣男抱有幻想,而不是想着怎么讨回公道,还有那几个烂人沆瀣一气,学校和老师未知事件全貌,以为只是普通的早恋问题,根本不知道展鑫的所作所为性质多么恶劣。]
曜:[这事如果不妥善解决,后果不堪设想。]
曜:[报警吧]
池熠沉思了一会。
一池星光:[我懂你意思了……]
[对方正在输入……]
一池星光:[可报警是要拿出证据的吧]
一池星光:[那个渣子可精了,没留下什么把柄]
一池星光:[我们这里就茉茉和王远的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一池星光:[说服力够么]
曜:[我可以帮你搜集更多证据]
一池星光:[怎么做?]
曜:[不是有群吗]
一池星光:[估计已经被封禁了吧]
曜:[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回聊天记录]
曜:[这事你不用操心,先安抚好程澄]
一池星光:[好的]
曜:[让她放弃幻想,意识到自己是受害者,鼓起勇气追责到底好吗?]
一池星光:[嗯!]
下了第一节 晚自习,有同学来传话,展鑫单独被老师叫走了,路上还大放厥词,“我可是响应国家政策报考的航空实验班,学校还能开了我不成?”
路人神色各异,有的一脸不屑装没听见,有的脸上的嫌恶不加掩饰,庄文曜则是直接无视,面色凝重,沉思。
王远虽然和展鑫撕破脸了,但他们还是一个班的同学。庄文曜如果去找他求证,一定瞒不住展鑫。
那只剩下袁家玮一条路了。
虽然昨天刚和他闹了一场,但和今天的事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思索间,庄文曜开始行动起来,到袁家玮旁边的空位坐下。
袁家玮面前还摊着数学练习册,盯了整整一节晚自习都只字未动。眼下神色呆滞地抬起头,见庄文曜面色不善地瞪着他,第一反应竟是心虚躲藏而不是回敬回去,殊不知对方只是单纯心情不佳而不是针对他一个人。
他张口,嗓子是哑的:“做什么?”
庄文曜闭了闭眼:“你先喝口水,我有事问你。”
袁家玮听话地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凉掉的开水:“你说吧。”
庄文曜开门见山:“你们那三个人的小群,是用来聊什么的?”
袁家玮面色微变,嘴角一勾,笑得有些狰狞,像是故意用这种表情隐藏内心的慌乱:“你不是都听说了,还来问我?还是来教训我的?哦,差点忘了,班长最擅长说教。可是老班已经说了我一天了!你能不能……”
越说越激动,周围几个同学纷纷往这边侧头。
“家玮,我不是来说教的,很不好意思打扰到你。”庄文曜极力克制住情绪,尽量平静地说,“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啊?”袁家玮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脸难以置信,“要我帮啥忙啊,我就是个废物……”
庄文曜挑眉:“老师这么跟你说的?”
袁家玮:“没……没有啊……”
“那你这么着急对号入座。”庄文曜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发挥出一点价值再说也不迟。”
袁家玮惊慌:“干嘛去?”
“出去说。”
……
明德楼,没有人的小角落,两个男生隐没在阴影中,低声密谋。
庄文曜:“你对展鑫什么看法?”
光线昏暗,袁家玮脸上的轻蔑之色却看得清清楚楚:“展鑫?他就是个傻逼!”
庄文曜:“那你为什么会加他的群?”
袁家玮偷偷看他一眼,又迅速转开视线,心虚:“那个群……其实是我建的……”
“你建的?!”庄文曜觉得他的火又要绷不住了。
“不是,曜哥你听我解释!”袁家玮急忙道,“我不是加了红十字会社吗,然后展鑫和王远也加了。我们社团要分组活动,我们三个男生又都是航空班的,就分到一组了!我是小组长啊,就建个群.交流交流社团活动内容什么的……”
庄文曜仍未打消怀疑:“分组活动怎么不线下交流?又不是不方便。再说你们社团没有大群分享资料吗,为什么要建小群?”
袁家玮一看他脸色,吓得腿都软了:“因为我们有小组作业啊什么的,每个小组都有小群的!”
他说的是实话。航空班加红十字会社的就他们仨,这个群也的确是小组群。但是8班的那三个姐妹花,程澄、王姣和唐茉,是展鑫先勾搭上的。两个组联系渐密,最后就排列组合了,以至于小组群也成了情感问题交流群。这样看来,说袁家玮这个群主是罪魁祸首,着实有点冤枉。
“我们一开始交流的真是正经的‘学术问题’!不信你看!”袁家玮说着,掏出手机,点开企鹅,却神色一僵,转头巴巴地望着庄文曜。
庄文曜:“怎么了?”
袁家玮:“我给忘了,老师已经让我把群解散了……聊天记录,没了。”
第31章 收集证据
庄文曜心一沉:“老师看到聊天记录了?”
袁家玮:“没……没有。里面有些内容……没敢给老师看。”
庄文曜又问:“群解散了,就看不了记录了?”
袁家玮不愧是老网虫:“好像一段时间内还能看,但是只有电脑端有这个功能,手机看不了。”
庄文曜迅速:“你有电脑吗?”
袁家玮:“没有啊,我闲得没事把电脑背来干嘛……”
庄文曜沉思了一会,神色严肃:“现在跟我去机房,把聊天记录全部调出来。”
袁家玮结结巴巴地说:“调出来?全部?曜哥,你信我一次,这事儿真的是展鑫起的头,我……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想责怪你。”庄文曜打断了他的忏悔,“我说过了,想让你帮个忙,就是把聊天记录调出来,当做证据。”
袁家玮哆哆嗦嗦地问:“什……什么证据?”
庄文曜淡定道:“受害者追责的证据。”
“受害者……追责……”袁家玮一惊,“程澄不会要告他吧?!”
庄文曜瞥了他一眼:“没那么严重,就是请第三方调解一下,毕竟展鑫是个不服管的,老师拿他有什么办法……”
“可你知道他在群里都说了些什么吗?”袁家玮瞠目结舌,“曜哥,你这是要搞死他啊!”
“不是我要搞死他,我和他什么仇什么怨?”庄文曜耐下心来解释,“他既然敢做出这种事,就必须为他的言行负责。”
袁家玮还是害怕:“他……那些都是我们私下里说的闲话,没有其他人知道的,不要紧吧?还是别把事情闹大了……”
庄文曜冷笑:“私下里说的闲话?你怎么保证群里每个人都守口如瓶?传出去会有多大影响你清楚吗?女生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我们航空班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一中的名声会变成什么样?除此之外,女生的精神创伤谁来负责?我们都是未成年,三观最容易受人影响,而且倾向于效仿别人,不论好坏。这次之后,展鑫要是还能逍遥自在,多少人会被他带跑偏,以后会有什么后果,你敢想吗?”
“别说了!”庄文曜预估的后果太严重,远远超出了袁家玮的想象。他大叫一声,抱住头痛苦地蹲在地上,身体本能地做出退缩和逃避的动作,思绪却不受控制地反复拉扯。
晚自习的铃声响了,同学们陆续回班,原本僻静的角落愈发静默。
庄文曜稍待片刻,继续输出:“我不是想闹大,这种事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但就是不能不了了之……”
“曜哥你别说了。”袁家玮从膝间抬起头,眼神直勾勾的有些呆滞,又有些决绝,但底色依然是动摇和迷茫,“不管怎么样,咱俩兄弟班,和展鑫也算兄弟一场,出卖兄弟的事我不干,太没义气了。曜哥,我劝你也别管了……”
庄文曜气极反笑:“现在还讲什么所谓‘义气’?你应该知道,选择什么样的朋友,就是选择成为怎样的人。你现在了还没认清他是哪种人?还把他当朋友?为了所谓的兄弟情包庇他犯下的错?你这是在害他,也害了你自己!”
“……”袁家玮不出声了,手指下意识地死死抠着地板。正义和是非观念,胆怯和侥幸心理,两股势力激烈斗争。
庄文曜适时地给予最后一击:“你有权保持沉默,但如果你的沉默,是刻意掩盖事实、袖手旁观的话……假如万一,某天悲剧发生,你真的能逃得过良心上的谴责吗?有时候,不作为也是一种罪过啊。”
说罢,庄文曜背过身去,停顿了好一会,留给他思考的时间。
空荡荡的走廊上静得出奇,袁家玮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的跳动,时刻提醒着他要做一个堂堂正正大写的人。
这段时间显然起到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作用。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好,曜哥,我跟你去……”
他想起身,忽然发觉蹲了太久,腿使不上劲了,抬头却见庄文曜向他伸出的手。
他心情复杂地握住那只手,随后被用力带了起来,拉着走向实验室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