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走,一边低着头闷闷地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认识他。”
“现在补救还为时不晚……”
庄文曜猛地身形一顿。
袁家玮不解抬头:“怎么了曜哥?”
前面的人稍稍偏头:“你有机房钥匙吗?”
袁家玮:“我当然没有啊,我又不是干部啥的……曜哥你不会也没有吧?”
庄文曜哽住,没出声。
袁家玮:“那咱去个寂寞?”
庄文曜立刻想到其他途径:“广播站,广播站有电脑。”
“不行!”袁家玮当即阻止,“广播室不是一直有人值班?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庄文曜懊恼摇头:“说得对,差点忘了这茬……”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尘埃落定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哪里还有设备?
庄文曜的大脑短暂地宕机了一秒钟,随机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闯入了他的脑海。
陆之恒是记者团团长,学生会副主席,分管科技部,经常需要处理收集到的新闻素材,电脑应该是必备的工具。
而且上次全明星篮球赛,他还给庄文曜发了照片,这种操作没有电脑应该完成不了。
他一定有电脑!
庄文曜迅速压制住内心的激动,转头淡定地对袁家玮:“我有办法了。咱们先回去上自习吧,晚上回了宿舍,楼梯间等着我。”
袁家玮:“哈?”
“照做就好了。”庄文曜拍拍他的肩,“先回去学习。”
……
男生公寓除了南北两个电梯,还有两个楼梯:一个在宿舍楼正中央,比较大,大家都从这里走;还有一个小的,常年不开放,但是门锁不知道被谁给撬开了,晚上回去躲在里面干坏事,比如和npy煲电话粥什么的,还是很隐蔽的。
庄文曜回去脱了迷彩服,换上不怎么扎眼的睡衣,潜入三层,高二年级的楼层。
已经提前用微信说好了,庄文曜直接找到307,轻轻敲了两下门。
对面很快开门,陆之恒把电脑递了出来。
现在离熄灯还有一段时间,陆之恒却完成洗漱换上睡衣,一副要上床睡觉了的架势。
不同于平常正装校服一丝不苟的干练利落,现在的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松弛慵懒的居家气息:白色睡衣的面料肉眼可见的柔软舒服,刚刚吹干的头发比平常更加潮湿细软,裤脚下不经意间露出的脚踝又白又细,V字形的领口处可以隐隐窥见细白的皮肤和胸肌……但这一切一切庄文曜都无暇细赏。
“大恩不言谢!”他接过电脑,动作极其小心,像是地下党交接情报似的,“你早晨几点起?我明天一早就还你!”
陆之恒皱了皱眉,回答:“太阳几点起,我就几点起。”
这是实话。
陆之恒这人有个“特异功能”,就是对阳光有着异乎寻常的感知力。不管是在拉紧窗帘的宿舍,还是一丝光也透不进来的小黑屋,他都能在第一缕阳光浮现在天边的时候,准时睁开眼睛,雷打不动。
所以阳光就是他的闹钟,哪怕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休想阻止陆之恒早起。
但由于他生活在北半球,日出的时间一年中有着周期性变化,他起床的时间也随之改变,并不固定。
所以“太阳几点起,我就几点起”这话虽然听着有点装那啥,但却是个很诚实严谨的说法。
此种境界,庄文曜理解起来还是有点困难,疑惑:“哈?”
陆之恒只好换个说法,报了个准确的时间点:“五点左右吧。”
“五点?!”庄文曜压抑着音量惊呼了一声,“你起那么早干嘛?宿舍不是六点才开门?”
“所以宿管大叔多给了我一把大门钥匙。”陆之恒无奈笑笑。
学霸的作息果然和普通人不一样!
庄文曜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听陆之恒道:“没关系,不着急还我,明天下午放学之前就可以。”
“那就中午吧!”庄文曜冲他点点头,“先走了拜拜!”
陆之恒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有些疑惑:什么事这么着急?
五楼楼梯间的角落。
庄文曜和袁家玮汇合,席地而坐,把电脑平放在腿上,开机:“密码还记得吧?快登录!”
袁家玮坐在他身边,犹犹豫豫:“曜哥,你真想好了?”
庄文曜扭头看他:“怎么,你又打退堂鼓了?现在这个关头,我们都不能置身事外了。你最好想清楚,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袁家玮小声:“不是,我在问你。”
庄文曜有点不解:“我?我当然想好了,一定要这么干。怎么?”
袁家玮:“你觉得不作为的后果不堪设想,那你做了这些事,就不会了吗?”
庄文曜心一沉:“你想说什么?”
袁家玮:“展鑫说他睚眦必报,连女生都不放过,你也听见了。他这种人的脑回路,根本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去考虑。他要是知道了,报复我们怎么办?要是通过账号登录设备查过来,牵连到这台电脑的主人,你知道他能做出什么事来?”
“……”
不无道理。
庄文曜还真被他问住了,强制理性思考的大脑在慌乱之下忽然宕机,各种想法纠缠在一起,寸步难行。
他并非热衷于伸张正义、解救风尘,也不是一时被个人英雄主义冲昏了头脑,只是想到“只要有能力帮助别人,就没有权利袖手旁观”这句话,就怎么也不能心安理得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更何况这件事很难说和他完全没有关系,其中利害和可能产生的长远影响,前面也和袁家玮分析过了。
但也确实如他所言,想有所作为也要付出一定代价、承受某些风险的。
不过即使如此,就该害怕退缩了吗?
庄文曜稍作思考,便道:“你说的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受害者和证据提供者难道不该被保护起来吗?展鑫怎么可能查到我们这里。是他自己对别人不负责、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理当自食其果,凭什么让我们承受?”
袁家玮还是有顾虑:“话是这么说没错啊,但谁知道展鑫……”
庄文曜打断他:“出事了算我的,你们都不会被牵连,别想东想西的了,快点登录!”
袁家玮迅速闭嘴,输入密码。
证据还没找到呢,就开始担心后果来了?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真是不果断!
“有了!”袁家玮调出消息管理器,手机里的消息全部同步到云端,“再点‘导出’,就可以了吧?”
庄文曜大体浏览一下,内容下流无耻不堪入目,还有照片和录音,且基本都是展鑫发的。
袁家玮心虚地往旁边瞟了一眼,就对上了他横眉冷眼瞪着他的视线,吓得瑟缩了一下。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早就被对方处以死刑了!
立刻认罪,声泪俱下:“曜哥我错了!我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将功赎罪功过相抵!你就饶我一条小命吧!”
正事还没办完呢,庄文曜懒得跟他废话:“别导出,文本说服力不够,直接录屏。”
第32章 联考前夕
为了保护个人信息,他们只录了消息管理器的窗口,并用手机多录了一遍,连同导出的文本一起保存下来,同时把群里的图片视频和录音等文件重新下载回来,整理成一个压缩包。
迅速做完这些,各自回了宿舍,万幸赶在熄灯查寝之前钻进了被窝。
宿管举着手电,挨家挨户巡视过去,确认每个床上都躺着人之后,满意地离开了。
在这之后,庄文曜才掏出手机给池熠发信息。他知道她肯定也没睡。
曜:[你们晚上回宿舍的时候,没遇上什么事吧?]
一池星光:[没啊]
一池星光:[why?]
曜:[没什么,当心疯狗乱咬人]
曜:[她情况如何了?]
一池星光:[不怎么样/疲惫]
一池星光:[她哭了一晚上/疲惫]
一池星光:[作业都没写完/疲惫]
咝……
虽然微信聊天不比面对面交流,但庄文曜还是能察觉到,池熠的状态明显和晚自习不一样了。那时候刚出事,她们都很担心程澄,想尽办法开导劝慰她。但一晚上过去了,对方油盐不进,根本走不出来,严重影响到了自己和他人的正常安排,池熠难免身心俱疲,说不定正在点灯熬油补作业呢吧。
曜:[还没决定要报警吗?]
一池星光:[根本不可能]
曜:[压缩文件]
曜:[那你让她看看这个再决定吧]
[对方已成功接受了您的文件]
曜:[对了,我只是个莫得感情的搬运工,什么也没看见]
第二天,周五。一辆警车低调开进了校园,没有引起同学们的格外关注。但是航空班的同学都知道,展鑫在下午放学之前就提前离校了,并且再也没有在一中的校园里出现过。
后来2班的班主任解释,展鑫同学无法适应航空实验班的管理和训练,因个人原因转学,回到生源地的高中继续完成学业。
再之后,知情者藏不住秘密了,“高一女生勇敢发声连环放锤手撕渣男”的八卦不胫而走,各种版本的原委始末在超话上流传。
大家的爽点都集中在“手撕渣男”的部分,这位“渣男”在超话受尽口诛笔伐、身败名裂,完美诠释了“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这句话,而女生也因“教科书式虐渣”被碰上了神坛,成为了巾帼不让须眉的标杆,令看客直呼过瘾。
庄文曜这个老超话人自然也化身成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儿。网络上的所谓“知情人”整理出的时间线真假参半,一开始两人什么时候在一起、什么时候分手还有点真实性可言,后面的情节逐渐放飞自我。庄文曜全当小说看了,只觉得想象力还真挺丰富。
不过这样也好,舆论与事实相差甚远,便不至于反复揭受害者的伤疤,而是相当于一层一层结了痂,留出空间给她慢慢愈合。
一中学风自由开放,生源素质优良,男女生交往合乎礼节尺度,友好亲善而不过分亲密,即使真有偷偷早恋的,相处模式也是隐秘的小美好,在一起时亲密无间,分开时各自安好。
展鑫这种渣男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这场风波才会有这么大的关注度和讨论度。
但毕竟大家都是学生,学习永远是第一位的。由于期中联考马上就要到了,大家都是拎得清轻重的人,该收心的时候收心,本本分分搞学习。
这不马上周末了,下周三开始考试。
这段时间庄文曜操心的事不少,学校活动、组织工作、人际关系方方面面。提到考试,心里还有点没底,所以决定周末不回家了,留校学习,冲刺一个周末,多多少少也是有用的吧。
周四晚上,生活委员统计周末留校人员,名单传到庄文曜他们宿舍。
星期四,在航空1班又被称为“黑色星期四”,原因就是当天课程安排得极其“干货满满”,上午数、英、化、生,下午一节语文外加物理连堂,然后是航空班特有的体训。一天下来竟然没有一节音体美这种水课,连政史地这种换脑子的文科都莫得,直接导致当天的作业量也极其阴间,能在晚自习写完的都是大神,大部分人都得剩下些语文、英语之类的抄抄写写的作业回宿舍补完。
回到宿舍一整个心力交瘁,想到周末还要留校,顿时感觉生活无望。
“张芮,金融,你们都留校吗?”
他们两个是省内外地的,而且学习特别勤奋,几乎周末都要留校。庄文曜知道这点,还是确认一遍。
“留的!”张芮坐在椅子上,闻声准备起身。
庄文曜看他好像在抄写语文积累本,故道:“你别动了,我帮你签名吧。”
张芮转身,伏在椅背上冲他笑了笑:“谢谢班长~”
祝金融也在做题:“曜哥我也留,帮我签个名吧!”
“OK!”
张烨然没在学习,凑到庄文曜这来:“曜哥我也留,你写完直接把表给我,我自己写就行。”
“你怎么也留校了呢?”庄文曜有点吃惊,毕竟这两个老溶城人都是“周末放假坚定不移回家派”的,每周五下午,尤其是最后一节课归心似箭,绝不在学校多待一秒那种。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张烨然恹恹道,“就我这水平,期中就指着考前的周末突击了。曜哥,带带我呗。”
庄文曜:“可别,我也不太行。这段时间有点松懈,没刚开学那会能学了……”
张烨然一拍掌:“就你刚开学那种状态!就以那种标准要求我,听到没有?”
“行行行……”庄文曜笑笑,突然手机振动,去卫生间接电话,“烨子你先给我写着,我打个电话嗷。”
“好嘞!”
来电显示:张姐。
庄文曜关上厕所门,手指一划接听:“妈?”
电话那头传来张馨的声音,因为收音的误差显得比平时还要温温柔柔:“阿曜啊,听说你这周要留校?”
庄文曜小声说:“嗯,下周期中考试了,留校学习~”
张馨:“好啊,不过别太累了,周末嘛,还是要好好休息,考试顺其自然就好,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我知道。你和老爹也是啊,别跟我学,自我压榨周末休息的时间。”
张馨语调轻快:“那是自然!这周末你又不在家,我俩不得抓住机会过过二人世界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