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不出来我直接进去了。”
“来了来了,”汤知夏按下马桶冲水键,“钟星惟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烦人,特烦人。”
钟星惟当作没听见,盛好粥等他。
去往医院的路上,钟星惟开着车时不时扭头观察汤知夏,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双手扣着安全带,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撞击着后座。
经过大剧院时,他停了下来,降下车窗盯着大剧院看,看得咬牙切齿,一脸狰狞。
钟星惟小心翼翼地问:“想什么呢?”
“不知道,”汤知夏关上车窗,说:“没想什么,一看见大剧院火气冒就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生气,难过,委屈,一起冒了出来,也不知道我之前看过什么剧留下这么重的心理阴影。”
钟星惟没再说话,从置物盒里抓了一把椰子糖给他,“吃糖吗?”
“不吃。”
说是不吃,他还是接了过去,很自然的剥开一颗扔进了嘴里,浓浓的椰子味在口腔绽开。
快到医院时汤知夏突然出声:“我想起来了!”
钟星惟吓了一跳,“想起什么了?”
“我在大剧院门口跟你吵过架,你单方面跟我冷战了很久。”
“没有冷战。”
汤知夏眼睛看着外面,自顾自的说:“好像是高二寒假,那天是大年初三,我说带你去大剧院看演出,谁知道在剧院门口遇到一个女同学,那女生冲上来向我表白,好像还亲了一下我的脸。”
钟星惟接着他的话说:“你推开了她,拒绝了她。”
“对,我拒绝了她,但你生气了,你一直把我往她身边推,说把票让给她,让我跟她一起去看,后来我们都没看成,你跑了,我把票扔了,还发了条朋友圈,钟星惟,你好别扭啊,你明明不想我跟那女生挨太近,却又使劲把我往别人身边推。”
医院到了,钟星惟他说完到停车场一路没再说过话,等下了车,莫名的来了句:“原来是别扭啊,原来,你当时也是想看那场演出的。”
“你说什么?”汤知夏没太听清。
“我说,我们再找个时间一起去看话剧吧。”
汤知夏猛摇头,“不了不了,不看了,想起大剧院三个字都有点难过,不要看了吧。”
钟星惟很认真的认错:“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冷战,应该把票捡起来追上去我们一起看。”
汤知夏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只是木讷的附和:“对,就是你的错。”
陈医生给汤知夏例行检查完,又问了一些听起来很常规的问题,“睡眠怎么样?”
“还行吧,一天四五个小时。”
“饮食怎么样,胃口好不好?”
汤知夏回:“不太好,没什么胃口,吃多会吐,整天不吃也不会感觉到饿。”
“药有吃吗?”
汤知夏回答吃了,然后问医生:“陈医生,我脑子里淤血散了没?我吃不下饭,时不时想吐,每天都觉得很累,要不还是手术把淤血处理了吧。”
陈医生看了眼钟星惟,扶了扶眼镜,说:“根据CT结果看,散了一部分,还要注意多休息,头部受到撞击后出现精神不佳,以及想呕吐,看东西模糊,记忆错乱等症状,都是由于脑震荡引起的正常现象,手术有利有弊,你的情况不需要手术,等下次再来复查说不定就完全散了。”
“谢谢陈医生。”
回去的车上汤知夏问钟星惟,“我去做CT的时候,陈医生跟你聊这么久,聊什么?”
“聊你几点吃饭,几点睡觉,吃什么,睡得好不好,就跟医生问你的问题一样。”
“你撒谎。”
“好吧,还提了你最近对世俗还有没有欲望的问题。”
汤知夏略微回味了下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你怎么说?”
“我照实说了,需要借助外力才有那种俗望,陈医生说是正常的,属于药物后遗症,等停药后过段时间自然会恢复。”
汤知夏懒得再理他,往后一仰一闭眼装睡去了。
晚上汤知夏又没睡好,他没吃药,钟星惟没摧他吃,他自己理所当然的逃避吃药,后果就是在梦里看着钟星惟痛苦。
梦里的他们穿着厚厚的棉衣,身型不如现在这般高大,钟星惟也没有穿西装,他们的脸隐藏在浓雾中,但汤知夏就是能分辨出谁是钟星惟,谁是汤知夏,不用眼睛看汤知夏也能分辨得出。
钟星惟围着一条红围巾,等看到汤知夏自己,他发现梦里的他也围着一条红围巾,只不过是塞在羽绒服里面,不像钟星惟,任围巾垂在衣服外面。
风很大,吹得地面燃放后的鞭炮屑在地面跳着与地面难舍难分的舞,钟星惟似乎是等了汤知夏很久,他的耳朵很红,鼻尖更红,不停的原地踱步,手放在棉衣口袋没拿出来,时不时抬头望着公交车站方向。
等到地面的鞭炮屑全被风带走,汤知夏姗姗而来,他从公交车上下来,小跑到钟星惟站的地方,塞给他一瓶热牛奶,钟星惟接过,笑着说谢谢,然后又问汤知夏,“是奶奶让你带给我的吗?”
汤知夏说:“要不然呢?”
然后,梦里的钟星惟脸上的笑容瞬间黯淡不少,他似乎有些委屈,小声说:“原来真的是奶奶让你带给我的,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想给我带。”
钟星惟只伤神了片刻,他慢慢用吸管吸着牛奶,倒退着走路,对着汤知夏笑,问他:“票带了吗?耗子他们也想来的,但他们抢不到票。”
“带了,只有两张票,我们俩看。”
没完没了的梦,画面都没转,汤知夏像个在场的一双眼睛跟着他们,看着他们一个倒退着走,一个提醒他身后有台阶,红围巾的流苏一晃一晃的,一直晃到大剧院门口。
钟星惟问汤知夏想不想吃冰糖葫芦,反正离开场还有半小时,他们可以吃完再进去,或者喝杯热的梨汤。
汤知夏无情的戳破他:“是你想吃吧,如果你想,我可以陪你吃。”
钟星惟嘴巴动了动,没说话,跑去买冰糖葫芦,汤知夏跟着跑过去,在他挑冰糖葫芦的时候把钱付了。
钟星惟很不满:“偶尔也让我请你一次,总是抢着付钱,你这样我会很没面子的。”
汤知夏少有的摆了点少爷架子,“就当哄小跟班的。”
“好的少爷,那少爷你还吃吗?”
“吃!”
他们坐在广场的椅子上等剧院开门,时间没到不让人进去。
汤知夏觉得那个梦很神奇,神奇到细节满分,原本是黑色的长椅脱了漆,露出的部分生了锈,钟星惟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生锈的部分,汤知夏用力拍了下他的手,有点凶地说:“你是不是闲不下来?扣进指甲缝里舒服吗?”
钟星惟抬手看,说:“不舒服,有点痛。”
“那你还扣?”
汤知夏想帮他回答:因为他跟你在一起紧张,一紧张就想扣东西。
可他说的话梦里的两个人听不见。
因为现在的汤知夏只是一只正在梦里飘荡的氢气球,气球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
汤知夏只吃了一颗山楂,其他的都给了钟星惟,钟星惟吃完搓着手指,说很黏。
汤知夏不知道从哪掏出一张纸巾,用力拉过钟星惟的手,略带粗暴又有点温柔的帮他擦去指尖的黏腻,“你怎么总像个小孩子似的,还是你只在我面前这样?”
“嘿嘿,谁让你在奶奶和叔叔阿姨面前说要当我哥哥的,你喜欢就让你当个够。”
时间快到了,钟星惟摧汤知夏早点进去,他们一起往大门口走,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汤知夏!”
汤知夏假装没听见,一把抓住钟星惟手腕加快脚步往前走,钟星惟提醒他:“隔壁班的班花叫你。”
“不理她,要开始了,快点进去。”
钟星惟回头看,班花红着脸跑近了,她轻喘着气,“汤知夏,你叫我好找啊,我去了你家,你妈妈说你出来看话剧。”
“找我什么事?”
班花说:“能陪我一起看吗?我想看很久了。”
第17章 “今天的药有点怪”
作者有话说:可不可以求星呀
汤知夏冷冷地说:“只有两张票,我们已经有两个人了,我要和星惟去看。”
钟星惟挣脱汤知夏的手往后退了一小步,“没关系,你们去看吧,我下次再看也行,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看。”
汤知夏脸色更加阴沉了,“你不想看?”
“也不是很想,你们去看吧。”他说着把汤知夏往班花那边推了一把。
作为氢气球的汤知夏比梦里的钟星惟更急,大喊:胆小鬼,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你直接说你想跟他一起看,你不喜欢班花出现在他身边,你说出来会死吗?你说啊!
可惜梦里的钟星惟只会笑着说:“真的没关系,正好,你俩去看吧,我还约了同学逛花市,待会儿还要早点帮我妈妈做饭。”
说完他没看汤知夏转身就跑了。
汤知夏快为梦里的他急得自爆了,他看见钟星惟跑远后汤知夏对班花说不看了,让班花以后不要烦他,他怕别人误会。
然后他走到垃圾桶旁,把那两张票揉成一团扔了进去。
汤知夏一个人在梦里的大剧院门口飘了好久,他想去捡那两张票,可是他沉不下去,越飘越高,空气越来越稀薄,脑袋快要爆开了,汤知夏痛得从床上滚落了下来。
几乎是坠落的同时,他落进了双有力的臂弯中,钟星惟捞着他,把他放回床上,“汤知夏,又做噩梦了?别怕,我在这里。”
汤知夏闭着眼听着他的声音,去摸他的手腕,问他:“绳子还在吧?”
“绳子?什么绳子?”
汤知夏就知道他靠不住,摸了摸自己手腕,热的,有温度的,重的,实心的,还好,还没飞走,绳子还在,还绑在钟星惟手上。
他放心的轻叹一声:“还在的。”
钟星惟打开床头小灯,端了杯温水喂他,试探着问他做了什么梦。
“梦到我跟你吵架,很真实,原来我把票扔了,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只记得你跑了。”
“嗯,票扔了,没跟别人一起看,也没有一个人去看过。”
汤知夏放心了,替梦里的钟星惟欣慰,他没跟班花一起去看。
可惜了那两张票。
汤知夏喝了水又躺回去,钟星惟问他听不听故事,汤知夏问:“又是豆芽菜的故事?能不能换个故事?”
“好,今天换一个。”
钟星惟把床头灯调到最暗,那种亮度令汤知夏很放松,他说:“那就讲两个别扭小朋友的故事吧,”
汤知夏找了个自认为舒适的姿势躺好,听着钟星惟低沉的嗓音,“有两个小朋友,一个叫黄豆芽,一个叫绿豆芽。”
汤知夏无语的往上拉了一点被子,抱怨道:“这不还是黄豆芽和绿豆芽的故事?”
“黄豆芽朋友很多,都跟他一样,是一群大脑袋的黄豆芽,只有绿豆芽不一样,他是个脑袋小小,身体瘦瘦的绿豆芽,像个小跟班似的跟在黄豆芽身后,黄豆芽喜欢吃椰子糖,绿豆芽知道后总把自己的糖给他,可他又不高兴了,说自己最讨厌椰子味,后来绿豆芽不给了,他又生闷气,觉得绿豆芽不在乎他了,绿豆芽也很别扭,他明明知道黄豆芽喜欢他当他的小跟班,偏偏喜欢把别的豆芽或花生芽往黄豆芽身边推,还会帮其他芽类给黄豆芽送礼物,黄豆芽被他气得不行,每每又被他无辜的眼神盯得生不起气,两个小朋友像是玩无聊的戳气球的游戏,你生气我戳你一下,你生气我还你一回。”
汤知夏坐起来拿起手机,调出备忘录,让钟星惟再讲一次,这次边听边画关系图,总算是理清了这堆谁是谁小跟班谁比谁别扭的关系,于是问:“绿豆芽喜欢当小跟班,那黄豆芽喜欢他粘着他吗?”
“喜欢的,但黄豆芽没说过。”
“绿豆芽挺可怜的,黄豆芽有一群朋友,绿豆芽只想当黄豆芽的小跟班,是不是这个意思?”
钟星惟握了下他的手,“他不是没有朋友,他不可怜,他很优秀,他只是很忙,没有时间交朋友,他跟着黄豆芽没有浪费时间,都在学习,只是习惯性出现在黄豆芽视线内。”
“后来呢,他们有没有成为朋友?”
“有,他们成为了最好的朋友,好到绿豆芽帮黄豆芽相亲,帮他介绍各种女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汤知夏又开始心痛,绞起来痛,他说:“不听了,我有点难受,帮我拿药吧。”
“好,不听了,我去拿。”
钟星惟端着水杯和药回来了,汤知夏接过,眉头皱了皱,“今天的药跟之前吃的不一样,之前是小圆片,今天怎么是椭圆形的?”
“医生给你换了药,淤血散得差不多了,药剂得减量。”
汤知夏没再怀疑,塞进口中,一不小心卷到了舌头底下,刚准备吐出来,尝到一点奶味,又用舌尖卷上来,就着水咽了下去。
“今天的药有点怪,有股奶味。”
“是吗?大概是这药太难吃了,加了层奶味糖衣。”
“是吗?还能这样啊?医生是不是开错药了,这药适应骗骗小孩。”
钟星惟没解释,关了灯,躺在他身边陪着他睡,轻轻哼着歌儿哄汤知夏入睡,那首歌的旋律很熟悉,汤知夏随着他的语调哼唱:“哪里有彩虹告诉我,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为什么天这么安静,所有云都跑到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