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他立刻掏出手机点外卖,“想吃什么?”
“喝点粥吧,没什么胃口。”
等外卖期间,贺桤打开电脑查资料。
按照他被领养后仅仅好好生活了一年的这种情况,如果到法院提起上诉,领养关系大概率是可以解除的。
但问题是他现在未成年,孤儿院的集体户口已经被注销,解除关系后,户口能放在哪也是个问题……
“不过找叔叔阿姨领养我是不可能的,”贺桤碰碰方承的鼻尖,“成了你的哥哥,咱俩还能像现在这样吗?”
方承趁机亲他一口,“那到时候问问律师?明天周一,我陪你去法院。”
“不行,明天陪你去医院。”
“我又没病,去什么医院。”
贺桤眉宇间染上了些担心,“承承,就听我这一次吧。”
不是他杞人忧天,而是方承如今的症状他早有经验。
在方承出现在贺桤的生命中之前,他也是失眠、身体无力、焦躁……还动不动就感到难过。
虽然当时没去医院,但他知道那时候的自己是有些病态的。
所以方承现在出现了些苗头,贺桤便不能放任他这样的情况继续发展。
他的语调中带了些哀求,方承最受不了他这样,心脏软的一塌糊涂,只好点点头,“行吧。”
吃完饭,两人睡了会午觉。
贺桤被手机铃声惊醒,醒来时身边的人还在紧紧的抱着他的胳膊,他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臂,到卫生间接起电话。
是贺海的声音,“晚上回家来,商量一下入葬的事情。”
当初贺海杀了人之后很快就被带走了,刘希文的遗体被火化之后一直放在殡仪馆,还是贺桤出院后把骨灰领回了家,放在了主卧。
后来两个老人家来了,不知道把骨灰收到了哪里。
或许听起来可笑,但贺海一回来,想到的第一件事确实就是要将妻子的骨灰入土为安。
妻子生前很喜欢他们领养的儿子,贺海希望贺桤能够来送她最后一程。
他不犯病的时候,还是可以沟通的。贺桤如是想到。
贺桤11岁被领养,只过了一年好日子,养父就开始犯病。13岁的某天,一场大火燃起,他进了医院,从此再也没见过贺海。
算起来,他与养父相处不过两年,却分开将近五年的时间。
他们对彼此都不算熟悉,甚至算得上陌生,如果提出解除关系,想必如今的贺海应该不会拒绝吧。
贺桤:“好的,顺便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我希望跟您商量一下。”
“嗯,晚上见。”
贺桤从卫生间出来,方承已经醒了,趴在床上玩手机,又白又直的小腿翘起,宽松的裤腿堆在膝弯,看起来心情好像不错,小脚丫还一晃一晃的。
他上前捉住一只,揉揉捏捏,痒的方承哈哈大笑:“放开哈哈哈好痒!”
贺桤松手趴到他旁边,“这么开心?”
“嗯。”方承把手机上与编辑的聊天记录给他看,“《落羽》第二季的大纲通过审核了。”
如果仅仅是通过审核,他可能还不会这么开心。但第二季的大纲,并不是前世《落羽》中任何一条成熟的故事线,而是方承自己在落羽世界观上创造的全新的故事。
——是真正的他自己的创意。
第89章 伶牙俐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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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真厉害,看来奖金没发下来之前,我还是需要你来养的啊。”贺桤故作惆怅的长叹一声。
方承很吃他这套,嘻嘻一笑,“好说好说,老公养你。”
他也不计较,“嗯,好老公,那我们开始写今天的作业吧!”
方承:“……”
与上个暑假一样,贺桤将他每一天的作业和复习课安排的明明白白。
他认命的从书包里掏出大摞大摞的卷子,扑在桌面上开始头脑风暴。
夕阳的霞光很快落下,他们的房子朝向接纳不到,却能透过窗户看到霞色与河面冰层碰撞出的金色纱缕,反射到那群冰面嬉戏的人身上,让他们像是披上了一身金甲,穿梭来去的身影英姿飒爽。
贺桤瞧了一会儿,回头问那个正偷偷在卷子背面画画的小鬼,“想去玩儿吗?”
方承用另一张卷子镇定的将笔下帅气的身影遮住,“不想。万一冰裂了,咱俩都不会游泳,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能死在一起也不错啊。”贺桤回道。
方承头一歪,“那可不行。”他费劲吧啦的重生,可不是为了让贺桤与自己共死的。
贺桤回到他身边,将那张自己的素描翻出来,“晚上我要去一趟贺家,可能不回来了。”
他早上去的时候,之前住的房间就已经被贺海收拾好了,今天约了晚上见面,想必是想让他留宿的。
他还想跟贺海商量解除收养关系,不能闹得太僵,住一晚就住一晚吧。
方承嘴巴一噘,“那我一个人睡有什么意思嘛。”
“你今天回家睡也可以,我明早回来顺便去你家接你。”
回家?回那个都不把他当成自己人的家?
不想回去。
方承耍赖的抱住他的腰,“别去了,留下来陪我吧。”
贺桤揉揉他的后脑勺,像哄小孩似的:“我需要跟贺海商量解除关系的事,你不愿意我彻底离开他们吗?”
“……那你还是去吧。”
冬季的天色暗的早,还不到六点,晚霞就已经彻底消失,天色暗透了,像是无底的深渊。
两人手牵手到了方承家楼下,躲在车棚后面,像粘了胶水似的腻乎。
方承窝在他的脖颈,闻着他身上沐浴露的奶香,“再等一会……舍不得你。”
贺桤并没有说“只分开一晚”“很快见面”这样的话,他太能理解方承现在的心情了——
仅仅三个多月前,他还因为没有安全感而对方承占有欲强烈到病态,那时就连方承跟别人说句话,他都恨不得杀了那人,再把胡乱招惹他人的小东西绑在家里狠狠折磨。
是方承满足了他所有的占有欲,每个课间下楼来看他,跟朋友坦白他的存在,拥抱亲吻只要他想要便无限制的给予……
这些一点一滴的行为,给了他安全感,让他知道方承跟自己一样全心全意的爱着彼此。
因为有爱,自己才能从一个孤僻自闭丑陋的臭虫,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而最近的承承,很像以前的自己。
贺桤环着他后腰的手向上挪了挪,扶在他后心的位置,“承承,我……我很爱你,真的。”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方承一僵,随即眼眶热热的,闷声咬在他裸露出来的颈部动脉上。
须臾,他舔舔凹陷的齿痕,“明明是我更爱你。”
贺桤笑了声,“这也要比?”
“那当然,我可是穿越了时空来爱你的啊……”方承语调轻轻,但很快变得恶狠狠:“所以如果你抛弃我,我就去杀了你。”
贺桤听不懂漫画家天马行空的浪漫,只用下巴蹭蹭他的头发,“同上。”
耽搁了太久,贺海的电话打来催促。
贺桤挂了电话,落下一个深深的吻,吻得他气喘吁吁眼神飘忽,才说,“早点睡觉,明天我会早点过来的,别到时候你还没起床。”
“知道了。”方承不情不愿的放开他,“你走吧,我看着你走。”
贺桤这才踏着昏黄的路灯远去。
方承摸了摸自己被亲的有些发麻的唇,想起贺桤的表白,翘了翘嘴角。
一阵凛冽的寒风袭来,冻得他打了个冷颤,却也吹散了夜空上密布的乌云,露出繁星点点,看来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方承好哄的很,心情颇好的上楼,到家门口,手刚抬上来,大门便向内而开,露出一张怒目切齿的圆脸。
方志明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方!承!”
方承感受到山雨欲来的气氛,立刻敛了笑。
“滚进来!”方志明一把将他扯进了门,狠狠地将门板一撞,发出“哐”的一声巨响。
屋内,赵静华原本双手环胸站在客厅中央,方承一进门,她就大步而来,抡起胳膊用尽全身力气扇在了他的脸上。
方承毫无防备,这一巴掌震得他头脑发蒙,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间逼出了他生理性的泪水。
他怔怔的摸了摸脸,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赵静华黑着脸瞪着自家的好大儿:“方承!呵呵,好样的!好棒棒啊!搞对象都搞到男同学身上去了!”
方承一阵头晕目眩。
他们……看到了?
*
贺海被判刑后的几年,先是在特殊监狱接受治疗,病情稳定后,又转入精神病院。
家中老人按时探视,他恢复得很好,按时吃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过病了。
贺桤不能理解法律为什么会将这种危险性极高的人无罪释放,但放了就是放了,贺海还是一脸沉静之色的坐在他面前,尽管这个地方曾经被他用来将最爱的妻子四分五裂。
“我打算年前把你妈妈的骨灰葬回老家去,爷爷奶奶已经回去打理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贺海的精神头很不错,穿着一件五年前的POLO衫,短发乌黑,瞧不见一丝银色。一点都不像刚从医院里出来的样子,反而像是谁家事业有成器宇轩昂的长辈。
“我就不去了。”贺桤话语间带着疏离,他叫过这个男人爸爸,可此时却不知该怎么称呼,犹豫了片刻,他选择避开:“我挺忙的。”
“你一个学生有什么可忙的,你妈妈之前对你那么好,难道连最后一面你都不送送她?”
贺桤平静的看着他,眼神像一潭死水,毫无波澜:“我都跟她朝夕相处住了四年了,再多的话也已经说完,最后的时光还是留给你们夫妻俩吧。”
贺海哑口无言。这孩子刚被领养回来的时候就不爱说话,后来好不容易被养的开朗了点,自己又生了病,把他硬生生逼回了原来的状态,甚至自闭得更加严重。
怎么一个人生活了几年,反而变得伶牙俐齿了呢。
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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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桤见他有些动怒的样子,淡声道:“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您不在的这短时间,我已经找到了生活的平衡,我也希望以后就这么生活下去,不被别的事情干扰。”
贺海看着陌生的“儿子”,“所以现在这个家已经被你划分到别的事情了?”
贺桤:“……是的。我现在生活的很好。”
“小桤,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欺负了你和妈妈……那不是爸爸的本意,爸爸只是生病了,无法控制自己。”贺海一脸动容,说的语重心长,“而且就算这两年我没有照顾你,你的爷爷奶奶不是也在照顾你吗?你不是还住在这个家里吗?”
贺桤抿了抿嘴唇,“爷爷奶奶……他们在您转出到医院才过来,我住院的时候也从来没去过,是学校老师用募捐的钱给我请了半年护工我才能活下来。他们来了之后对我,跟您犯病的时候对我也差不了多少,我被他们赶出去了,自己住到现在。”
“……”贺海张了张口,没说出话来。
他继续说:“贺……先生,算起来我们有过两年父子情谊,我很感谢您给我提供了容身之所,但……您对我做的事情,很抱歉,我无法跟您相处。”
“那只是我生病了,不能怪我。”贺海声音小了些,有些颤抖,但还是保持着强硬。
贺桤噙起个笑,若是方承在,一定会发现这个笑已经和前世贺总对外的官方微笑差不离了:“我不会怪你恨你,只是没办法跟您相处。”
桌上摆着一套紫砂茶具,贺海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色泽有些闷黄,应该是便宜的陈茶。
他泯了口茶水,缓声道:“可我们法律上仍然是父子。”
贺桤:“这个关系很容易解除,我们一起去一趟法院就可以了。”
“如果我不去呢?”
“我可以提起上诉。您出事之后,警察那边给我出过验伤报告,加上您的服刑记录,还有您父母对我做过的事情,其实街坊邻居都可以帮我作证,上诉结果不会有太大变化。”
贺海唇口紧闭,一声不吭的喝茶,半晌才道:“吃晚饭了吗?”
“还没。”
“那咱父子俩……”
一阵振动的响声突然打断了他的话,贺桤从兜里掏手机,看到屏幕上的“承承”,立刻站了起来跑去阳台。
电话已接通,那头一抽一抽的哭泣声传来,贺桤瞬间心脏狂跳:“承承?承承!怎么了?”
方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贺桤……我妈……我妈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被气到医院了……她留了好多血,好多好多……”
贺桤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哑:“承承,你先冷静点,你们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区医院,最……最近的那个。”
“好,我马上到。”贺桤回到客厅,匆匆跟贺海说了声,“有事,下次聊。”
贺海:“什……”
一个字都没说清楚,贺桤已经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方承还在医院卫生间平复情绪,他的左脸上还有残留的指痕,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一边洗脸一边还打着哭嗝。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只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啊……他没有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