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利剑,大有杀伐四方的气魄,持守护者姿态立于顾庭深身侧,已然入戏。
而顾庭深则侧过半张脸,似是回首瞻望他,命运与他背向而驰。他的身段纤细,背影沉默,诉说着国仇家恨的无奈。
摄影师一遍拍一遍想,这两人气场全开,倒是势均力敌,激得他也斗志满满。
“下一组!麻烦抬个椅子过来!”摄影师拍完对场外喊。有人闻声上去放椅子。
趁场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两个主演身上,小陈身影匆匆,从器材架旁离去,看着竟比之前走路灵活几分。
不多时,宣传照拍完了。顾庭深从戏中走出,笑着跟现场的人一一道谢。
哎呀,顾老师太有礼貌了呜呜呜,工作人员不禁对他好感满满。
他得体的修养和真诚的感谢让沈明澜心下触动。眼看着人走到器材架旁跟道具师说话,快步追上去:“中午一起吃饭?”
顾庭深愣了一下,有点迟疑。旁边的道具师看他们俩在聊,知趣地把空间留给二人。
总不可能请沈明澜吃剧组的饭,可是去外面吃,正值宣传期,就怕被人拍下来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别有太多的顾虑,我们是朋友吧?”沈明澜一只手撑在身侧,扶在器材架上,呈保护者的姿势。
看他背靠架子,头上就是沉重的黑色器材箱,总有不放心。
这样的姿势更近了,沈明澜狭长的眼睛深邃又浩瀚,棕色的琉璃眼球映射着自己此刻的模样。
顾庭深眨眨眼,闪躲着移开目光:“好。”他怕自己再对视一会。就得栽进去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沈明澜放下手,想让人先走,谁知道顾庭深刚要离开架子旁,支撑的地方开始出现晃动。
仅仅片刻,支架分崩离析,极其沉重的器材箱发出“嗡”地一声倒塌下来。
外界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甚清楚。
“沈老师!顾老师!”“明澜!”“天哪!”
顾庭深感觉眼前一片模糊,眩晕之下,有温热的液体滴在他的脸上,浓稠又炽热。
【作者有话说:下章预告:人的命运总是这样,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一个人上一个人下。挖掘小陈的动机】
第十七章 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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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声嘈杂,顾庭深昏迷片刻转醒,救护车疾驰而来,让人心惊肉跳的警鸣声挤进人群。
在外围等待的小陈一看见120,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他不动声色退出看热闹的人群,将炸开锅的人们甩在身后。
“顾老师醒了!”发现这一点的工作人员们围在他身旁将人扶起。
沈明澜唇色尽失,双眼紧阖躺在救护架上被抬上车,医务人员已经现场给他做了紧急包扎,还是有血渍渗透出来。
一抹暗红被顾庭深捕捉到,他硬生生剥开眼前人,拾起静静躺在地上的绸面手巾。
脸上有着沈明澜留下的鲜血,从眼睑慢慢滑落下来,旁人看着就像他在流淌血泪,让人触目惊心。
“顾老师,你也去医院检查一下吧…”谁知焦急的陈导话还没说完,眼睁睁见顾庭深又不堪重负地倒了下去。
—
顾庭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他梦见自己重生前被林知清分手,身边李贯帆这个噩梦如影随形,还遇见了沈明澜…
他的意识穿过那个一无所知的顾庭深,静静看着上一世的自己在帮助别人搬器材。
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群演,这些脏活累活多干些,能给场地人员留点好印象,机会也就大一点。
影视城太大了,大到成千上万的人来到这里找工作,人人都要“乞讨”,人人都有门路。
可能今天帮的只是一个摄影助理,明天摄影师有事不在,他就是顶替位置的人。
亦或者某个工作人员是导演的亲戚或者侄子,说了几句话,就能帮人得到一个重要配角的空位。
总之顾庭深勤快的样子给人印象深刻。可这也动了某些人的饭碗。比如小陈。
小陈和母亲被赶出张家急需用钱,千难万难才得到一个打杂的工作,因为腿脚不便,剧组招人处觉得他干事磨磨唧唧,处处挑刺。
与笑的好看,做事爽快,腿脚利索的顾庭深自然形成鲜明对比。
小陈嫉妒又痛恨,他看不惯一个小小的群演献殷勤,偏偏还有不少人买他的帐。
于是就磨断了摄影棚的梁架,趁中午吃饭,大家都收工出来了,恰好顾庭深搬东西进去,将人困死在其中。
张家多年来对他们母女的磋磨耗尽了小陈对人性全部的耐心,他早已学会不择手段地除掉碍眼的人。
本以为自己能够得逞,却不想能够息事宁人的一件小事,因为沈明澜的介入掀起轩然大波。
在同一部剧,同一个摄影棚。本来拍完在里面休息的沈明澜忘了时辰,醒来发现人都走光了。
刚巧看到有个工作人员进来,站起身伸个懒腰,正想走近叫住他问问时间。
那人转过头来,看着他白皙的脸庞,沈明澜晃了一下神。这时细微的声响引起他敏锐的注意力。
从头顶传来“吱呀”声,头顶棚子轰然倒塌,不好!这个念头雷电般闪过,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做出选择。
支撑的梁柱狠狠打在压在上方的人身上。顾庭深听见上方传来一声闷哼,没来得及细想,就被意识拽入深渊。
醒来后他忘记了被救的细节,只听是沈明澜救了自己,接着就是盛长渊找上门来,成为他的经纪人。
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像馅饼从天上掉下来。
好像医院躺了一夜之后变了个天,他的人生走向翻天覆地,开始有了光明的未来。
顾庭深从梦中醒来,他躺在白色的病房里,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
眩晕阵阵袭来,还有点反胃和恶心感。可是他顾不上自己的状态,整合着脑海里的信息。
现在同一件事再次上演,唤醒了顾庭深的记忆,也许一次是意外,两次则一定是预谋。摄影棚塌是年久失修,难道器材架也是吗?
不,肯定有人在幕后做手脚!可追究到底是谁,顾庭深一点思路都没有。
摄影棚来往的工作人员太多了,压根没有可怀疑的对象。
他不顾大脑的疼痛和警示,开始在一遍遍搜索剧组人员的言行举止,如幻灯片连续放映着。
此时小陈已经回到了家中。只听他拨通电话说:“喂?是我。”
…
第十八章 小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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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导进入病房,发现顾庭深已经醒来,总算松懈一口气。
“沈哥伤的怎么样?”看到是陈导,他忍不住用手肘支起身子坐直说。
见状,陈导走到他身后,把枕头立起来,方便他倚靠:“明澜后颈被箱底划伤,缝了六针。医生说失血过多,暂时醒不来,但是已经脱离危险。”
听到沈明澜暂时没什么危险,顾庭深从醒来就紧皱的眉头被抚平些。
“我想去看看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陈导按住他:“医生说你是脑震荡,可能走路还会眩晕,天旋地转的。先不要着急去看明澜,等你好点。”
“我已经觉得好点了…”话没说完,恶心感又从胃部翻涌而上,头部的不适让他苍白的脸毫无血色。
闭眼压制住难受,却想起另外一件事要说:“陈导。我觉得这次事故不是个意外。”
陈导走到桌旁倒杯水给他,看顾庭深礼貌道谢,接过茶杯才说:“嗯,本来器材架用久了损坏或者腐朽是正常的。
怪就怪在我找监管组调取监控,那段时间的监控是损坏的。你说一个意外,监控怎么那么巧就赶上一块坏了?”
用水润了润嘴唇,将茶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顾庭深思考着。
“行了,这事交给警察吧,你别管了。医生说你还不能过度用脑,别想太多,休息要紧。
至于剧组,正值宣传期,没进入正式拍摄阶段前你们不用来了,给我把身体养好再操心别的事。”
陈导不自觉叹了口气,谁知道《明轩旭》还没拍就先出了这事,看来他得抽空去拜拜庙神山神。
“沈哥家人知道这事了吗?”顾庭深白着张脸,关心地问。
“跟他母亲说过了,沈夫人震怒之下派他二儿子来调查这件事。”摸摸自己即将秃掉的头顶,他心里有点自责。
虽然沈夫人电话里没说什么,可认识这么多年的小辈,在自己片场出了岔子,这是他作为导演和长辈的失职。
气氛一时间沉默下来。这时病房门被悄悄从外面打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从门边探进来,人还没亮相声音已经先他一步传了进来:“嫂子,我来看看你。”
听见这句话,陈导和顾庭深面面相觑,这叫谁嫂子呢,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沈云州明亮的眼睛骨碌直打转,他活泼的走到顾庭深病床旁边,桃花眼笑弯了一江春水。
伸出一只手,正式地介绍自己:“嫂子,我是沈云州,沈明澜的弟弟。”
看着伸到自己眼前养尊处优的嫩手,顾庭深抬头一看,进来一个穿着高奢白T恤和黑色皮外套的男生,头戴黑色棒球帽,露出半张散漫不羁又散发野性的面容。
他的狐狸桃花眼与沈明澜狭长的眼眸如出一辙,藏着狡黠和灵动。
礼貌和他握握手,顾庭深奇怪的问:“你为什么叫我嫂子?”
“啊?我哥不是说你是我嫂子吗?还带你回家,还说要带你去见太爷。”
沈云州瞪大眼睛,用手挠挠自己脸侧,迷惑起来又乖又奶。
带他回家…顾庭深想起来了,就是他去酒吧喝酒那一次,沈哥把他带回了家。
这小朋友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们只是朋友啊。
沈云州用拳头拍拍胸脯:“嫂子,你放心。调查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你只要好好照顾我哥就行了。”
他心想:自己可真是个好助攻,虽然不知道大哥和嫂子咋回事,但是嘿嘿,撮合总是没错的。
沈云州虽然看起来不着调,对大哥的事从不含糊。他们从小的家庭教育就是要兄弟一心,一致对外。抱成团才不会被打散。
眼瞅着这事他一张嘴说不清,顾庭深点点头,让他先去追查器材架的事。至于他和沈明澜,等人醒了再一起解释吧。
陈导坐旁边被晾了很久,津津有味地吃着瓜。早就知道明澜有个弟弟,没想到是这么个大机灵,难怪他一直护着。
看他俩说的差不多了,陈导站起身走过来拍拍沈云州的肩膀:“走吧,我们让庭深睡会。”
点点头,沈云州开心的挥挥手:“嫂子,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沈云州和陈导都走了。病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温暖的阳光从窗户外投射进来,顾庭深侧头一看,都已经快正午了。他记挂着另一个病房里的人,迟迟没有睡去。
——
影音娱乐,张经理—张渝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坐在办公室里对今年上半年影音娱乐的季度开销。好几笔帐对不上,全进了李贯帆的肚子里。
他暗骂这个老不死的,光顾着自己吃饱,也不给他留点油水。
“喂?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正郁闷着,看到电话上的姓名,他接通之后口气不佳地询问。
小陈将自己头上的帽子已经摘下,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仆仆风尘,比寻常年轻人看起来苍老一些。
“我看到救护车过来,把沈明澜抬上了担架。我估计顾庭深也没能幸免。”
“嗯?那就是说你没确切看到顾庭深出事?”张渝质疑他的话。
小陈急了:“他应该没能跑的掉。很快就有新闻报道会出来。倒是你,答应我的事呢?”
张渝捂着嘴,肩膀剧烈抖动。“噗哈哈哈哈,你不是吧,居然真的相信我能让你妈回去。”他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这人也太天真了。
“你言而无信?你信不信我把你做的事跟警察都抖出来。”小陈握紧拳头,胸口里燃烧着熊熊怒火。
张渝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威胁自己,收起嘲笑,摊开手无畏的说“说,你去说。没有证据的事,你就算说了警察也不会信你。”
他凑近电话,轻轻的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所以你最好别叫出声,否则我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弄死你,连同你那不安分的妈。”
他话语如鬼魅一样回响在小陈的耳畔,将他身形定住,不得动弹。
他又想起那个寒冷的夜晚,和母亲如丧家之犬一样从张家被赶出来,别墅区过往的车辆都在看他们的笑话。
还有富贵人家的小公子降下车窗,指着他说:“瘸腿的狗!”
他恨别人嘲笑自己的腿,更恨这些人。可是生活让他不得不摇尾乞怜。
沉默几分钟,他咬紧牙关,碾碎自己的自尊,一字一句往外蹦:“求你,让她回去。”
小陈从没求过别人,哪怕是在张家,被打的狠了也只是眼带戾气盯着张渝。
可是那个会在他挨打时护着他的母亲,一心想再回到那个毫无人性的家里,对张渝父亲念念不忘,为此甚至生了一场病。
他不忍心母亲受苦,想完成她的念想,这是他人生唯一的牵挂。
“私生子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你快逃吧,逃的越远越好,这样你妈妈才有指望。”张渝嗤笑一声,无情地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