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一紧,陈谴回过头,被一个面熟的男人拽进了另一个卡座里。
“盯你挺久了,”那男人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笑起来很斯文,“喝一杯?”
“孟总?”陈谴认出来了,这不就是上次被几个大学生拉赞助的企业负责人,“来吧,喝多少您定。”
“你上次太不厚道了,”孟总轻叩桌子,马上有服务生端来餐牌,“说灌就灌,幸好那次赞助带来的效应回馈还算不错。”
“这不是帮您圆了件好事嘛,”陈谴含住瓶口,不沾酒,双唇裹住瓶沿儿套了一下,眼尾像飞桃花,“我也没想到您这么不经灌。”
这句话无疑是在挑衅,孟总扬手点下两扎黄啤,陈谴煽风点火:“多点一扎能送一瓶新进货的白啤。”
酒上了,孟总亲自拿钥匙串上的启子撬开白啤瓶盖,冲角落那边抬下巴:“那边的游戏叫什么?”
陈谴顺着对方的视线瞅一眼,实话道:“坐酒樽。”
“你会不会?”孟总问。
陈谴食指绕着瓶口揩一圈,伸舌舔去指肚沾上的酒液:“孟总,您不数数他们那桌多少个大老板,六个。这绝活儿表演费很贵的,您一个人给不起。”
三番五次被看低,孟总沉了脸色,手指往瓶口里戳了戳,问:“这个呢,你要多少钱?”
陈谴轻笑:“用您的手,五万八。用您的兄弟,得翻五倍。”
瓶底磕上桌面发出清响,孟总将白啤重重撂在他面前:“你那什么金洞,值当我掏那么多?”
陈谴对对方的酒量摸了个门儿清:“这样,孟总。您把这桌上的全喝了,我带您去卫生间让您用手摸两下,您给验验货看值不值当掏那么多。”
孟总霎时抬眼:“说话当真。”
对方喝不了白的,陈谴主动包揽送的两百毫升装小白啤,剩余三扎黄啤都推到桌对面。
“孟总,”陈谴含下一小口白啤,“您上次塞了我名片,您记不记得?”
就这工夫,孟总已经灌下半扎酒,镜片都泛起了雾气。他从镜框上方用视线猎取陈谴:“生意人递名片顺手的事儿,哪记得那么多。怎么,你上心?”
陈谴来麋鹿做小蜜蜂这几年收的名片不计其数,名片上印的什么公司名儿他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他咬着瓶口,含糊道:“上什么心啊,我们做这行的又不了解这些。就是觉得,派恒科技,听上去很有派头。”
“听不懂最好,”孟总猛灌下一大杯,抓住陈谴的小臂用力一拽,“你是不知道我们老总……”
三扎黄啤去了俩,陈谴舔着白啤,才喝了不到四分一。
他半阖着眼装懵懂,桌下用指尖在大腿上撩着字眼儿。对赌协议、虚假业绩、合同诈骗……
还没记住下一个关键词,桌边戳了个人,垂在裤腿边的手正攥着个单词本。
陈谴顿时忘记对面那喝得双脸潮红的孟总说了什么,他顺着那只手看上去,一双佯装醉意的眼睛里晃入了徐诀的脸。
徐诀谨记着自己答应过陈谴要用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所以他再冲动也不像上回那般生拉硬扯将人带走,再气恼也克制着力道将别人握在陈谴小臂的手拂掉。
孟总手心落空,不满地瞥向他:“你谁?”
徐诀托起陈谴被抓过的那只手,袖子往上一捋,意料之中看到了红手绳下的骇人指印。他知道陈谴的皮肤易留痕,也知道喝醉酒的客人脾气多蛮横,却不知道这种接触行为在陈谴的日常工作里占比到底有多大,而他明知这种情况无法避免却忍不住计较是不是心眼太小。
手松开,那截袖子又滑了下去,徐诀将那瓶白啤从陈谴指掌中轻轻抽走搁边上,说:“我在外面背了八页单词。”
“还读书呢,小孩子能不能滚回家玩泥巴别掺和这种地方?”孟总喝大了,管不住言辞粗俗,攥着张红票子用手背搡这人身躯,“行了行了,给你上别处买零嘴儿,赶紧滚蛋。”
徐诀不动如山,垂着眼盯紧陈谴,他平日复习英语时常被陈谴监督,陈谴不会不清楚八页英语等同于他在外面候了多久。
良久,陈谴移开眼,从孟总手里抽去那张红票子,说:“你先回家等我,我很快回去。”
“陈……”
“你乖。”陈谴攥皱了一张纸币,如果顺利,估计今年就能辞掉这份破工作,以后谁爱干谁干,但现在不行,“听话,回去。”
场内的音乐几近将人的耳膜震碎,对于徐诀来说始终比不过陈谴此时一句温柔使唤来的冲击力更大。
他像是耳朵坏了,那句“听话,回去”在他头颅里晃动,其余什么都接收不了了。
陈谴喊他小狗真没喊错,只有被调教出来的小狗才会什么都愿意听,什么都不会违逆。
手机在兜里振动,徐诀掏出来瞧了眼来电,再看看态度决绝的陈谴。
直到手机在掌中振动第六次,徐诀转身走了,外套没拉上的链条打到陈谴手臂,挺疼。
孟总端着最后一扎黄啤,醉眼迷蒙瞅着人群中的重影:“刚那人眼熟,他谁?”
“我远房表弟,您认错了吧。”陈谴支开话题,“刚刚我们聊到哪了?”
徐诀尚不知道自己被安了个新称号,东门不少空座出租车在等生意,他随便招一辆报上地址,车子驶离时他摇下车窗,扭头看着那座载满灯红酒绿的辉煌建筑,那么烂的地方,却装着他心头最好的人,他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带走他。
车速飙升时寒风关进车厢,司机叫嚷:“哎哟小兄弟,您把窗子关上吧,我这大过年的出来载人不容易。”
拐过弯,徐诀摇上车窗,后背无力地摔进了靠背里。
深夜十点上下,数街边的大排档最红火,徐诀刚下车便瞅见那个捧着平板坐桌边吃花甲粉的男人,格纹大衣黑西裤,脚上的皮鞋蹭了点灰,怀里夹着只公文包。
“老爸。”徐诀拉开塑料椅坐下,鞋尖碰一下对方的皮鞋,“忘刮胡茬子了。”
“忙嘛。”徐寄风抬脸,“喝酒还是汽水儿,自个点。”
徐诀本想要汽水,招手喊来服务生却改口要了两罐啤酒。
“什么时候学的?让你妈知道不得抽死你。”徐寄风不聊建筑的时候说话挺大咧,徐诀承他。
徐诀知道自己酒量暂时不咋样:“没学啊,尝尝。”
许久不见,两人聊了些有的没的,酒上来,双方各开一罐,徐寄风碰了碰徐诀的:“儿,你又帅了。”
徐诀笑起来:“爸,你也是。”
徐寄风扔了个钥匙给他:“家里钥匙,刚路上经过开锁店配的,你揣着,别老搁人家里住那么久,不害臊。”
害臊的不害臊的徐诀都干过了,就差那临门一脚始终没尝到,他笑容淡下去,摸走桌上钥匙,说:“人家又不嫌弃你儿子。”
徐寄风瞅着他,用筷子末端戳他手背:“好好说话,怎么跟个大姑娘似的。”
边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徐诀扫了眼,陈谴给他发消息说回家了。
他揩掉易拉罐边缘的口水印儿,问:“老爸,你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出差的事儿不好说,”徐寄风捧出平板看图纸,“不过暂时是不走了,刚接了个大项目呢。对了,你那民宿改造弄成什么样了?”
徐诀揣起手机,鞋底蹭了蹭地板,挺不好意思:“那啥,我今晚约了人,先放你个鸽子,我明天回家再跟你续聊?”
未待对方表态,徐诀将没喝完的酒朝老爸跟前一推:“还是学不会喝酒,帮你儿解决了吧,到家了记得给我发个消息,爱您。”
椅子刚焐热就空了人,徐诀钻进出租车就往六巷赶,三步并作两步上楼时抽空看时间,还有半个钟。
闯进屋里的时候撞上满目昏暗,他还以为陈谴又耍他,等绕过玄关一抬头,他没喘匀的气儿险些背过去。
客厅就留了盏小灯,他知道不该用那个词儿来形容陈谴,可除去白玉二字,他此刻拙笨地想不到其它。
陈谴歪在地毯上搓着自己的一双红果儿,听到脚步声,他难耐抬头:“徐小狗,帮帮我……”
第58章 要对你好
衣服铺了一地,大衣卷着抽绳衬衫,裤子缠着两只棉袜,红色丁裤挂在陈谴脚腕处要掉不掉。
把孟总灌倒不久他就发现了身体的异常,手里攥的白啤还剩半瓶,这点分量还不至于让他醉,他没警惕的是一开始孟总将手指戳进瓶口的那个模拟性动作。
居心叵测的来客多的是法子把猎物捡走,陈谴见识过种种阴招,唯独这次在对方不加掩饰的行为上栽了跟头。
他怕呆在休息室任由发酵会出丑,于是果断拿了衣服就离开。出了大门没见着一个揣着单词本提前为他买好柚子肉的人,他趴在石狮子上发呆,想起自己把徐诀赶走了。
陈谴没招出租车,费了老大劲儿才赶回了家,跑在路上几度腿软摔倒。
敲字儿给徐诀发消息时陈谴的手是颤的,他瘫坐在客厅,并不指望徐诀能回来,他把相对来说不那么糟糕的一面展示出来对方已经那么失望,不知道了解更多会不会嫌他恶心。
双腿支撑一路后再无力气站起,身下地毯濡湿一小片,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陈谴无意识地将一对红果儿搓得通红,仰头看着沙发边发出昏黄光色的立式灯,有点难过。
他控制不住自我谴责,好不容易从龟缩状态迈出脚步,结果还是把感情给搞砸了。
捕捉到熟悉的气息时陈谴几乎是毫不犹豫发出了求救信号,徐诀却置若罔闻,径直走过去把漏风的阳台门缝儿给阖住了,才返身回来蹲到陈谴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在我瓶口涂了东西。”陈谴拽他袖子,“徐诀,你帮我去浴室拿点……”
话没说完,陈谴被人扣着手臂和后腰用力一拽,天旋地转间,他被调换了坐姿骑在了徐诀腿上,黯淡灯色吝啬得只够罩住两人身影。
脚腕凉意拂过,徐诀还未暖透的手将那条丁裤取下来扔到地上,问:“教教我,要怎么帮。”
陈谴听得出对方语气不好,他圈着徐诀的脖子,两指在对方后颈揉揉,说:“先帮我去浴室拿点东西好吗?”
徐诀哪里想听这个。
浴室什么东西,那柜子里的大家伙?大家伙够他的热?大家伙能人性兽性完美结合?他不听,要陈谴明白家养的小狗也有忤逆的时候。
徐诀低头抢夺陈谴种下的果实,像饿狼遍寻不到食物叼走遗落在雪原上的两颗只能果腹一时的红李子。
耳畔是陈谴的低声呼痛,徐诀置之不理,掌中兜住两瓣泄愤。
从被赶走那刻起就在隐忍的情绪传递到了手部动作上,明明饥饿,徐诀却气得快要揉坏一只熟透的蜜桃:“你喊什么疼,那时候我要带你走,你偏偏要留在那破地方陪别人,人家拿钱打发我,你收了钱不看我,是不是也想让我赶紧滚蛋?”
陈谴吸进一口气,却吊在嗓子眼下不去,他仰头睁着眼,眼眶是滚烫的,鼻头也发酸。
他不喊疼了,只吞咽一口咸涩,哑声道:“徐诀,不是这样弄的。你去浴室,把上次买唇钉附带的指套拿过来。”
“你总是不需要我!”徐诀受伤地抬头,却在触上陈谴的表情时惊愕。
陈谴一低头,眼角的泪就砸在了徐诀脸上。他抬手将爬过徐诀脸庞的湿润揩去,字不成句地解释:“没有不需要。现在不行,没灌……会得病。你拿指套过来,弄我。”
徐诀没听过灌……这词儿。
头一回当gay,还是个纯纯处男,他以为自己懂很多,原来只站在了自己的角度上,还偏生自作聪明为对方考虑周到。
陈谴的眼泪像砸醒了他的一脑热,徐诀仿佛大梦一场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明明说过不做伤害陈谴的事,却还是让对方难过了。
他放下陈谴,大步跑去浴室将一小袋指套拿过来,陈谴后背挨住沙发扶手岔着腿教他:“戴四个指头。”
“四个。”徐诀往右手指头上套。
陈谴急得不行,扯过他的手帮他戴,戴完把他往身前一扯,两腿架上他的双肩:“来吧,我教你。”
徐诀左手撑在陈谴耳边,垂眼看着身下的人。
他的手握过画笔,做过实验,此时是在旅行,走没走过的重峦叠嶂,踏没踏过的江河海流,听没听过的悦耳曲调。
后背将灯光遮得只剩一圈光晕,偶尔陈谴抽抽着蹿起来,徐诀就能从暗光下看见他脸上泛红的愉悦,和藏在愉悦下眼底的愁绪。
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陈谴这种情绪消失,迷迷瞪瞪地,徐诀低头想亲对方眼睛,脑袋刚俯低一寸,他的下巴忽被陈谴的指头抵住。
肩上微动,陈谴用小腿蹭他耳朵:“徐诀,你难受吗?”
山路狭窄难行,又恰逢暴雨浇淋,双方沉默片晌。待陈谴喘息平复,徐诀抽出手,问:“你指哪方面?”
在夜场当众遭拒,他当然难受,尽管当时陈谴没动作,徐诀却感到自己在被推开、被不需要。
可陈谴不作答了,只扯松他的裤绳,细致地帮他解决了生理意义上的难受。
这场事儿好像谁都没有太尽兴,陈谴半举着弄脏的手,说:“下去吧,我洗手。”
徐诀不下,借着此般姿势卡住陈谴膝弯,以防对方逃避问题:“你总是这样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我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