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贺溪南缓缓睁开眼,目光如炬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指尖轻轻描摹这深邃的眉眼。
“醒了?”陆君砚睁开眼,借着月光贺溪南看着他眼底的青黑心疼不已。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一枚轻吻落在额头,陆君砚眸底涌溢着无尽的痛楚,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说:“别说这三个字,以后都别再说这三个字了。”
该道歉的,从来都不是这个傻瓜,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反而是他、他们所有人,都应该面对他自我反省,自我忏悔。
“你没有错,”陆君砚说一句吻一下,“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如果我当时及时察觉到你的精神力紊乱,你也不会……”
“该道歉的是我。”
贺溪南被这小心翼翼的温柔与疼爱包裹着,感觉胸腔里那瘆人的冰冷与委屈都被这灼热的爱意驱散。
他轻轻蹭了蹭陆君砚的颈窝,第一次放下全部戒备与迟疑,温软的说:“还好……”
陆君砚眼底钝痛,他明白这个傻瓜的未尽之言。
他想说——还好有你。
这个傻瓜竟然把自己这个他不幸人生的罪恶魁首,当做他生命里唯一的侥幸福音。
对不起……对不起……
陆君砚在心底无声的忏悔,他知道,他带给贺溪南的噩运,哪怕穷尽一生也难以抹平一二,可他是个卑鄙又自私的人,他不会放开这个傻瓜,他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赎罪,去偿还。
“是啊,还好……”
还好我及时醒悟,为你留下了这唯一的曙光,也为自己留下了余生里最炫丽的光。
陆君砚眸光深深,轻轻抬起贺溪南的下巴,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空气中的氧气渐渐稀薄,闷热的躁郁像一根根无形的藤蔓,撕扯着两人神经上最后的弦。
陆君砚的眼睛突然变得像一头盯上猎物的狼,赤裸裸的占有欲喷薄而出。
贺溪南迎上这样的目光无所畏惧,他是枪林弹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战神,不会不战而逃。
这样的目光在他看来,更像是无声的鼓励,鼓励让他主动一点,热情一点。
陆君砚的手抓着贺溪南的手挂在自己的脖子上,那双黑不见底的眸闪着深潭的幽光。
“吻我!”
贺溪南吞咽口水,火热从耳蜗里直窜四肢百骸,最后齐齐涌向同一个地方。
活了三十年,他把自己束缚在各种条条框框的规章制度中,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但这一刻,他想试一试。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贺溪南看陆君砚总是驾轻就熟,从未想过亲吻居然是这么一件进退维谷的艰巨任务。
他笨口拙舌,不知道怎么去勾起眼前这人的欲火,陆君砚好像不为所动,眼神悠悠波澜不惊,也好像不堪忍受,额头青筋毕现。
贺溪南眼眸湿润着想要逃脱,却被一只大手摁住。
“继续!”
陆君砚明明忍得辛苦,却也享受的满足。
热情似火的上将大人,这么主动,这么撩人心弦。
“我不会!”贺溪南颓然败下阵来。
陆君砚就是一块儿石头,明明摸着滚烫,但就是纹丝不动,让他万分沮丧。
陆君砚舔了舔唇,露出难耐的神色,威逼利诱:“你做的很好,我想看你来……做的好了,奖励你心想事成。”
贺溪南虽然不擅此道,但也知道男人在床上的话,三分真七分假,信了的才是傻瓜。
“不行……”
陆君砚一把捞住贺溪南的腰身,压着人躲闪不了才说:“上将,男人怎么能说不行?”
贺溪南面露愠色,他说的不行是那个意思么?
“你松手!”
“不……唔……”
一场酣畅淋漓的情事大概是疏解痛苦最快且最有效的方法,沉沦于痛苦中,又在亲密无间的欲望里彼此拉扯缠绵,让那痛不欲生都染上极乐的颜色。
昏昏欲睡之际,他听到陆君砚抵着他说:“溪南,以后我是你的爱人、朋友、亲人……我可以是任何你需要的角色,不要再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自伤,因为我真的好疼。”
——
荆山龙庭,贺家。
“我不同意!”徐博嫣勃然大怒。
“妈,这件事没有商量,”贺东戈目光沉痛的看着狰狞的徐博嫣,“溪南也是您的儿子,我的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你们怎么忍心?”
“他不是我儿子!”徐博嫣尖叫着捂住自己的耳朵,“他只是一个贱种,一个野兽,他能活在现在只有一个作用,就是成就小宸……”
徐博嫣抓着贺北宸,将他推到众人面前,贺北宸的脸上写满楚楚可怜,好像被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押做人质一般。
“小宸是要做储妃的,没有生殖腔你让他怎么在皇族立足?”
“那就不嫁皇储!”贺北宸嫁给楚时几乎是他们贺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但这一刻,贺东戈却突然反水,“凭我们贺家的权势地位,哪怕他嫁个贫民,我都不会让他吃一点苦。”
“大哥!”贺北宸震惊的看着陆君砚,艳丽的眼睫上挂着要落不落的水晶,“你为了一个贱种,不惜让我下嫁平民?”
“贺北宸!”贺东戈彻底震怒,“他不是贱种,他是你的弟弟,他身上流着贺家的血……”
“不是!”贺北宸尖叫一声,怒火狗急跳墙似的,眼底的愤恨与嫉妒几乎化为实质,“他就是一个野种,他吞了我真正的弟弟,他还害得我生来残缺,他才没资格流着贺家的血。”
贺东戈忽而无力的颓下肩膀,他的目光游移一圈,看着暴跳如雷的弟弟,声嘶力竭的母亲,恨铁不成钢似的爷爷,冷血平静的父亲与三叔,突然觉得这个所谓的家、这些给他传承血脉亲情的家人好陌生,陌生的他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丝毫曾经那些让他觉得幸福温馨的影子。
“哥,哥你别被他骗了,兽人一族天性狡猾诡辩,你受他欺骗太深了,我才是你亲弟弟啊,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贺北宸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惹得徐博嫣心疼不已,贺东戈陷进进退失据的地步她同样难受。
这是她用命疼爱的两个儿子,对于贺东戈,她更是从来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如果不是因为……
想到这里,徐博嫣眼底凶光毕现……
“我的确是被骗了,”贺东戈突然苦涩一笑,“而且一骗好多年……”
徐博嫣还以为贺东戈终于幡然悔悟,顿时喜不自胜,她又恢复那副清纯小白花的模样,脸上挂着温婉动人的笑。
“傻孩……怪你,不怪你,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是没见他暴走的时候1”说着还万分疼爱的拍了拍贺东戈的肩,好像安慰了一头少不更事的迷途羔羊。
“他骗我说他过的很好……”
徐博嫣笑容一顿,狰狞再次浮上脸。
“他骗我说父母亲待他视如己出……”
贺州年脸色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骗我说北宸会给他带生日蛋糕,会送他喜欢的生日礼物……”
贺北宸身子一顿,脸色难看的想起自己每次收到的生日蛋糕和回敬贺溪南的生日礼物。
“他骗我说……他过的幸福……”
陆君砚宽大的手掌挡住眼,手边弹射出一个大比例光幕。
一张巨大的照片投影在上面,照片拍摄的环境昏暗,只隐约看到一个被什么拴住的东西。
照片切换……镜头拉进……
一个人形轮廓趴在地上,无助的蜷缩着,唯二的光亮照清了那细瘦的手腕上,被铁链磨破的血肉模糊。
贺州年猛地坐起身,他身侧的贺州徽更是“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照片再度转换,这次的特写镜头是头,一根手腕粗的铁链死死扯紧他的命门,他像一只毫无尊严的狗,趴在地上,铁链被抻的笔直,而他只是眼神凶狠又畏惧的瞪着前方。
徐博嫣愣愣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身体里的气血逆行。
“这是什么?”
贺东戈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妈,你不是说他是野兽么?这就是那个野兽。”
徐博嫣难以接受,“不可能!”
贺远山终年刻薄的嘴也在发抖,浑浊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光幕。
“难以置信么?”贺东戈感觉心头疼的像是被万箭穿心,这些照片看一趟,他就恨不得捅自己一刀。
“这就是你们都忌惮畏惧的那个野兽,他害怕自己精神力紊乱暴起伤人,所以每次精神力暴走,他都要这样捆着自己,他那座小院儿的地下室里,血水浸透的铁链子都发红了,他也没伤过一个人……”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把自己当个狗一样拴在地下室……五年……他就这样过了五年……”
“我们这些血脉至亲……哈哈,血脉至亲不闻不问,甚至还雪上加霜……”
“到底……谁才是野兽?”
【作者有话说:苦中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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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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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天贺东戈在家里给众人看了那些照片之后,贺家的气氛一直很低迷,贺北宸有些不安。
贺远山说是今天下午要回去了,本来他来帝都就是为了给贺东戈施压,现在他突然要回去了,他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贺州徽接到军部命令,回去报道了,临走之前,贺州徽特地和他小谈了一会儿。
他尤其记得小叔叔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小宸,别钻牛角尖。”
呵……别钻牛角尖!
贺北宸知道,他被放弃了!
这些人从小到大给他灌输的都是“贺溪南是个卑贱的野种”“他就是为你储存腺体和生殖腔的器皿”这种思想,让他敌视贺溪南,憎恶贺溪南,甚至是恶心贺溪南。
他一直痛恨贺溪南,他觉得贺溪南就是他们家豢养的一条狗,他们贺家供他吃供他喝,可这狗野心不小,总想着往高处爬,总想着和他这个主人争一争家庭地位,这让他总有种摇摇欲坠的惶恐感。
生怕所有属于自己的幸福,哪天一觉醒来就被贺溪南鸠占鹊巢了。
所以,打从妈妈“失忆”后,他就变着法儿的折腾贺溪南,诬陷、栽赃他做的越来越得心应手,贺家所有人也都认为贺溪南真的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徐博嫣的坐视不理,贺州年的放任自由和贺州徽的作壁上观都成为了他变本加厉的推手。
贺溪南这么多年都以为刺杀他的人是贺州年和贺州徽的手笔,可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一切都出自于他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之手。
现在摇身一变,所有人都可怜贺溪南了,真是可笑,太他妈可笑了。
贺北宸笑的两眼通红,渐渐的又暴怒的一把抄了自己书桌上的所有东西。
“哗啦……”
贺溪南是个什么东西,他就是个吞噬了自己亲弟弟的野兽,要不是他,自己怎么可能先天残缺。
卧室门突然被推开,贺北宸一抬头就看到穿着单薄睡衣的徐博嫣冲了进来。
“小宸,小宸,怎么了?”看到一地的狼藉,她急忙检查贺北宸有没有受伤,“怎么了这是,受伤了么?”
“妈妈……”贺北宸眼眶通红,委屈的抱住了徐博嫣,“妈妈,你们都不要我了。”
“怎么会?妈妈永远不会不要你。”从小呵护到大的儿子,掉一粒金豆豆她的心都要碎了,怎么会不要他。
“妈妈,你们是不是觉得……二哥……”贺溪南的身份被公布,他再不是他的二哥了,但叫弟弟又让贺北宸分在窝火,所以踟蹰半晌,他才道:“溪南很可怜,所以都要他不要我了。”
“不会!”徐博嫣回答的斩钉截铁,贺北宸闻言一愣,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那天大哥把图片拿出来的时候,他亲眼看到他妈的反应的,那么难受,像被人剜了心一样,难道不是要迫不及待把这个受苦受难的儿子认回来,好好弥补么?
“妈妈,你骗我的对么?你们都原谅他了,因为觉得他这些年过的苦,就原谅他吃了弟弟的事实了,你们现在还要补偿他,放弃我……”
徐博嫣脸色愈发难看,在听到贺北宸那句“他吃了弟弟”时更是露出了深恶痛绝的神色。
“不是!”徐博嫣厉声打断他,“他永远都是那个卑贱的野兽,我不会承认他,他骨子里恶劣的基因不会被这拙劣的演技隐藏,他是蛰伏的魔鬼,你爸爸他们只是暂时被迷惑了,妈妈会拨乱反正,妈妈会把属于你的东西都拿回来。”
贺北宸意外的挑了挑眉,随后又乖巧的扑进徐博嫣怀里撒娇。
“妈妈,还是你最好了,我好怕,好怕你们都被他骗了。”
徐博嫣抱着自己乖巧的儿子,心里却冷凝一片。
那天那个画面或许所有人看了都会同情、心疼、愧疚,唯独她不会。
她当时看到那些图片只觉得气血倒涌遍体生寒,因为太像了!
三十年前,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实验体的时候,就是那样的场景,三根长长的铁链,死死卡着他的脖子和双手,过长的头发遮住眉眼看不清长相。
科研院所的研究员说,这里的实验体都是犯了死刑的alpha,他们给他植入了野兽基因,利用特殊仪器和药物促进他异变,但实验失败了,他失去了人的意识,彻底变成了一头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