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谣————七熙

‘怀风﹐你看看﹐看啊﹗' 怕怀风哥看不到似的﹐泽宇哥把水晶球高举到怀风哥眼前。
怀风哥垂下眼睑﹐仍是不发一语。
‘怀风﹐那﹑那你想要什么﹖我任何东西都能给你﹗' 泽宇哥不死心的追问。
怀风哥轻轻摇头﹐‘我什么也不需要。'
‘怀风......'泽宇哥几乎哭了。
‘回去......努力工作吧。' 怀风哥说完﹐大步离去﹐留下泽宇哥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见到泽宇哥眼中闪着水光﹐茫无焦距的望着怀风哥离去的方向﹐久久﹐才黯然神伤地离去。
我躲在树下﹐忽的﹐一阵冷风吹来﹐好冷﹗
几天后﹐泽宇哥回城里去了。
听说泽宇哥这次回来的主要目的是要接施伯母到城里住﹐但施伯母说她老了﹐开创新世界的事不适合她﹔还有自己在小镇住了这么多年﹐舍不得这里的乡亲们﹐所以她不去了﹐留下来。
泽宇哥走了之后好闷哦﹗就因为闷得发慌﹐所以我决定清理一下我的房子。
扫完后﹐意外的找出了好多年前的东西﹐其中还有怀风哥的呢﹗
通知怀风哥来取回他的东西﹐然后我坐下﹐拿了一片CD放入CD机里播放。
‘小清﹐你在吗﹖我来了。' 是怀风哥的声音。
‘在。' 我应声﹐跑出去把东西还给怀风哥。
怀风哥看到那样东西后﹐脸色微微的变了。
这是我在许多年前问他借的CD--<<少年谣>>。
‘嘿嘿﹐忘了还你。' 我不好意思笑笑。
‘不要紧﹐反正我也不要了......'怀风哥低低地说道。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陪我经过那风吹雨打﹐看世事无常﹐看沧桑变化......」CD机里传出动人心弦的歌声。
‘这是我复制的。' 我说。
怀风哥眼里闪过痛苦的神色﹐不发一语转身走了。
几个月后﹐泽宇哥又回来了﹐不过这次只有他自己一人﹐而且一回来就去找怀风哥﹐但武伯母却说怀风哥昨天出去了。
泽宇哥不死心地在怀风哥家里等了一个星期﹐城里的电话也催了一个星期﹐到最后﹐拖的不能再拖了﹐泽宇哥才怏怏不乐的回去。
奇迹似的﹐泽宇哥一走﹐怀风哥就回来了。
我问他这几天去了那里﹐怀风哥只说去散心﹐下来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如此来回几次﹐白痴都看得出怀风哥在躲泽宇哥﹐但泽宇哥仍是不屈不挠的继续来找怀风哥﹐不过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每次见到泽宇哥找不到怀风哥后愁眉不展的表情﹐我就会想起很多年前﹐一个衣着光鲜的陌生男子来到小镇﹐去找住在小镇郊外的莫伯伯和莫伯母﹐不久之后﹐怅然若失的走出来。
他的样子让我想起童话里的人鱼公主﹐得不到王子爱的人鱼公主﹐失去了肉体但却获得了一个灵魂﹔而他的样子就恰恰相反﹐是得到了肉体但却失去了灵魂的人。
泽宇哥和那个男子的神情好像﹐他们﹐都失去了同样的东西吧﹗
还有有一件事我很奇怪﹐为什么泽宇哥每次来怀风哥都知道呢﹖
我去问泽宇哥﹐泽宇哥一听﹐先是呆了一下﹐然后喃喃自语﹕‘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没想到呢﹖'
‘泽宇哥﹐你没事吧﹖'
泽宇哥摇摇头﹐‘没事。'
‘那为什么怀风哥每次都知道泽宇哥会在什么时候来呢﹖'
‘因为他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啊......'泽宇哥说着﹐绽开一个小小的笑。
带着小小的满足﹐但更多的是心酸﹐与伤痛。一种让看的人都忍不住想哭的笑。
为什么你不哭呢﹖为什么你还要笑呢﹖
难道现在笑比哭还要好吗﹖
我的眼睛热辣辣的痛着﹐痛得我几乎抑止不住往外涌的泪。
我伸手盖住眼睛﹐不哭﹐不哭﹗
可还是有几滴水﹐滴到了我的手上﹐滚烫的﹐炎热的﹐辣得我整个手臂都痛了起来。
年复一年﹐泽宇哥仍是毫不气馁的来﹐而怀风哥也依旧能够准确无误的躲开泽宇哥。
这些年里﹐我也找到了自己的终身伴侣﹐并在神面前宣誓﹐不论贫苦﹐疾病﹐都对他不离不弃﹐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为止。
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时给我的感觉却没有我听到怀风哥和泽宇哥宣誓的时候那么强烈。
虽然这段是接受了神和所有人祝福的关系﹐但里边的感情﹐怕是一辈子也比不上他们的吧﹗
不久后﹐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日子﹐我接到了怀风哥的结婚请柬。
我立刻拿着请柬跑到怀风哥家去。
‘怀风哥﹐这是真的吗﹖' 我拿着请柬质问怀风哥。
‘嗯。'
‘为什么﹖'
‘我也老大不小了﹐该成家了﹐也免得妈妈老是为我操心。'
‘那泽宇哥怎么办﹖'
‘泽宇﹖......他也有自己的家庭事业了﹐不用我担心。'
‘可是--' 可是你们明明约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啊﹗
‘小清﹐很多大人的事﹐都不是小孩子可以理解的。'
‘怀风哥﹐我都结婚了﹗不小了。'
‘哦--' 怀风哥一愣﹐‘连小清也结婚了呀﹖......'
‘怀风哥﹐你到底给我一个答案呀﹗'
怀风哥低头沉默了许久﹐忽然小小声的说﹕‘我累了......'说完后﹐神色疲倦站起来﹐缓缓地走回房间﹐关门﹐落锁。封闭了我所能看见的世界。
怀风哥......
回家后﹐我犹豫着到底是要打电话告诉泽宇哥呢﹐还是让泽宇哥自己知道﹖
想了想﹐我决定打电话告诉泽宇哥。深吸一口气﹐我拿起电话﹐拨下号码。
嘟--嘟--
「喂﹐请问是那位﹖」 电话里传来泽宇哥的声音。
‘泽宇哥﹐我是小清。'
「小清﹐有什么时吗」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嗯...我......'
「怎么了﹖说话吞吞吐吐地﹐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小清哦﹗」
‘呃......泽宇哥﹐怀风哥他要结婚了。' 我一口气说了。
电话那头的泽宇哥霎时静下来﹐不久后﹐传来极为压抑苦痛的抽泣声。
深沉的悲哀﹐自泽宇哥哭泣的声音中飘逸过来﹐听得我的心都痛了。
我的鼻子酸酸的﹐没出声﹐让泽宇哥静一下。
过了好久﹐电话那边的抽泣声才渐渐止住。
而后﹐我听到话筒里传来泽宇哥几乎细不可闻﹐还带着浓浓鼻音与颤抖的声音﹕「......小清﹐我好冷哦......... 」
我的心像是被钉子狠狠地插进去﹐痛得我连腰都挺不直。
我死命咬住抖颤的唇﹐拼命睁大眼睛﹐告诫自己﹕不准哭﹗不准哭﹗可眼泪仍旧不受控制﹐豆大般的不停的滑落。
我用力捂住嘴唇﹐怕哭泣的声音传到泽宇哥那边去﹐不哭﹐不哭﹗
现在是炎炎夏日﹐骄阳似火﹐外边的气温有三十多度﹐怎么可能会冷﹖﹗
泽宇哥﹐是你的心冷了吗﹖
好不容易﹐我强压下哭泣的声音﹐对泽宇哥说﹕‘或许是天气转凉了﹐你去找几件衣服来穿就不怕了。'
‘哦。' 泽宇哥应声﹐‘那你等等我﹐我去找衣服。'
听者泽宇哥的说话﹐我的眼泪又来了。
这么拙劣的谎话他竟然会相信﹗要是以前﹐他会大笑我一顿﹐说我连春夏秋冬的时令都不清楚﹐但......
不一会之后﹐泽宇哥回来了﹐「小清﹐我穿了好几件衣服﹐但我还是好冷哦......」我甚至听到了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那你把窗子关上﹐开暖气﹐再把你冬天衣服全穿上﹐就不会冷了。'
「好。」
.............
「小清﹐我照你的话去做了﹐还盖了的棉被﹐但为什么还是这么冷﹖」
‘暖气要一会儿才见效的﹐你等等。' 我唯有这么说。
「哦。」
久久﹐泽宇哥不再出声﹐我也没说话﹐我们就这么安静的拿着话筒﹐沉默不语。
「以前我冷的时候﹐怀风都会抱着我﹐为我取暖的......」
‘....... '
然后﹐在一个阴雨连绵﹐笼罩着淡淡哀愁的日子里﹐怀风哥结婚了。
对方是个老师﹐温柔娴淑的气质﹐和怀风哥很相衬。
那天我忙的很﹐里里外外的跑来跑去﹐但无论我怎么找﹐都找不着泽宇哥的身影。
泽宇哥﹐你真的放弃了吗﹖......
走入喜堂﹐见到怀风哥嘴角含着温文尔雅得几进客套﹑陌生的微笑﹐一一应酬来宾﹐他今天穿着大红喜服﹐是那么耀眼﹑刺目﹐甚至刺得我的眼睛有点痛。
吉时到了﹐媒婆喜气洋洋的把新娘迎了进来﹐然后是交拜天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理成--'
耳边听着媒婆的叫喊﹐我闭上微微发酸的眼﹐耳际响起了即遥远又朦胧﹐但却清晰得不可思议的对话--
‘嗯﹗怀风﹐等将来我们有了能力﹐我们就去荷兰结婚好不好﹖'
‘好啊。'
‘为了防止你红杏出墙﹐现在我们要先宣誓。'
‘那你记得到了城里之后不准作出对不起我的事哦﹗'
‘一言为定﹗'
‘那﹐开始吧。'
‘武怀风﹐你愿意嫁给施泽宇--'
‘等等﹗什么我嫁你﹐不可以是你嫁我吗﹖'
‘那我改改台词﹐咳﹐武怀风﹐你愿意成为施泽宇的终身伴侣﹐不论贫苦﹐疾病﹐都对他不离不弃﹐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为止吗﹖'
‘我愿意﹗'
‘施泽宇﹐你愿意成为武怀风的终身伴侣﹐不论贫苦﹐疾病﹐都对他不离不弃﹐直到死亡将你们分开为止吗﹖'
‘我愿意﹗'
不远处的一个无人察觉的暗角里﹐一个身影紧紧地缩成一团﹐一双眼睛痴痴地凝望着武家门口﹐无声的哭泣着......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