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单脚蹦下了主席台,宋尧还是十分恍惚,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他只是在起跑的瞬间被“宋尧宋尧,迎风飘摇”的傻逼口号吓了一跳,脚崴了一下,怎么就他妈的演变成“宋科长为了万米比赛口吐白沫,差点跑死了”?
宋科长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发现罪魁祸首不是别人,就是那个翁姓呆瓜。
两个小时之前,万米长跑项目正式开始前的十分钟。
这次警运会办的很有规模,广播站的小房间开了个窗户,播音员除了念稿,同时还承担了现场解说的职责。
“最受瞩目的万米长跑即将开始,我们看到八名运动员都已经在跑道上整装待发,到底谁能够登上最高领奖台,一览众山小呢?”卓科长字正腔圆,发音堪比新闻主播,“是东城分局的谢添华,档案局的傅晓春,西区后勤部的吴铭……缉毒大队的樊东,缉私大队的王天游,还是新阳市局最年轻有为、英俊无双、勇武不凡、美貌与智慧并重的物证科科长宋尧呢?”
这效果无异于当中表白,田径场边一大帮人跟着瞎起哄。
翁施不乐意地攥紧了手里的蜂蜜水和淡盐水瓶,卓科长真讨厌,竟然仗着自己是播报员就夹带私货。
正在检查鞋带松紧的宋科长手指头一顿,转头和跑道外的尚楚说:“你能上去把他嘴缝上吗?”
尚队长耸了耸肩膀,表示言论自由。
“宋老师,”翁施挤到宋尧身边,将宋科长的注意力从卓科长转移到自己身上,“拉动国民经济的三驾马车投资、消费和出口,那你知道拉动你长跑的三驾马车是什么吗?”
宋尧看着他,眉梢一挑:“什么?”
翁施举起左手的水瓶:“蜂蜜水!”接着举起右手的水瓶:“盐水!”最后一挺胸脯:“还有温白开!”
宋科长乐了,忽然觉着有这么个小玩意儿陪着,跑一万米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你全程陪跑,能跑下来吗?”宋科长笑着问他。
翁施信誓旦旦:“必须可以!保证完成任务!”
“行,”宋科长朝他勾勾手指,“过来让我掐两下,我找找手感。”
翁施瘪瘪嘴,宋科长就知道欺负人,跑步要找什么手感?
这会儿后头还有人在检录,跑道上也挺多人走动的,翁施跑到了宋尧身边,宋尧在他毛茸茸的脑袋上呼噜一把,然后广播响起——
“请无关人员离开跑道!请无关人员速速离开跑道!”卓科长催促,“请Angelaboy离开跑道!请参赛人员注意自己的行为!”
卓科长真是的,真能破坏气氛!
宋科长“操”了一声,翁施红着脸溜了。
终于发令枪响了,口号比发令枪的声儿还响。
宋科长左脚绊右脚,把自个儿绊倒在地,翁施高呼“宋科长”,一群人乌泱泱围了上去。
“没事,”宋科长经验老道,皱眉说,“脚崴了,不严重。”
翁施担心坏了,见宋科长嘴唇发白,于是旋开了胸前的红色水瓶:“你先喝点水。”
但他忘了他背着三个水瓶,其中红色那瓶装着90度的热白开。
宋科长本来没事儿,纯粹是被烫出事儿的,一口把水喷了出来——
“宋科长喷水了!医疗队呢!”
“宋科长吐了!来人啊!”
外圈的人不知道情况,还以为宋科长怎么了。
王明哲身为一个东北人,与生俱来“俺们这旮都是活雷锋”的热心肠,他心说法医也是医,医疗常识他也是很懂的,于是赶紧拨开人群挤了进去,自告奋勇道:“我来看看!”
“法医都来了!老天啊!”
“宋科长没了!法医在检查了!”
“宋科长才几岁啊,他还那么年轻啊!”
……
刑侦队那群人一向看他热闹不嫌事大,在以尚楚为首的一伙人添油加醋的渲染下,宋科长俨然成了个为了市局荣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高尚警察。
都是那口90度的热开白闹出来的事儿,忒他妈操蛋!
而此时,酿造热白开的罪魁祸首本人正奔向他,两只眼睛亮闪闪的。
宋尧在心里冷哼,这呆子还敢凑上来找揍,今儿他丢了多大的人,必须全在这呆子身上揍回来。
“宋老师!”翁施跑到他面前,呼哧呼哧的,仰起脸安慰他,“第八名也是很棒的,重在参与!”
小呆瓜俩眼睛和黑葡萄似的,仰面的样子乖得像赫鲁晓夫,宋科长一肚子火忽然就偃旗息鼓了。
从报名开始,他根本没把这个长跑当回事,倒是这呆子,比他上心多了。
每天早晨买了早饭做了午饭,早早就去局里陪他长跑。
费心思研究了什么“长跑喝水口诀”,脖子上三个保温杯不知道背了多久,也不觉得沉。
还提前写好了十几篇加油稿子,结果一篇也没用上。
“我没跑成,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宋尧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他发现他有点害怕从小呆瓜脸上看到对他失望的神情。
翁施摇摇头,纳闷儿道:“我怎么会失望呢?你脚扭了,又不是故意不跑的。”
他永远都不可能对宋科长失望的。
宋科长哼哼两声,对这答案挺满意。
翁施眨眨眼,拽了拽宋科长的衣袖:“宋老师,你跟我去个地方。”
神秘兮兮的,准没好事儿。
为了避开操场上乌泱泱的人,翁施搀着宋尧先进了男厕所,从厕所后门钻了出去。
“你别是趁我腿脚不利索,”宋科长戏谑道,“要把我卖到山里做童养夫吧?”
翁施心说那我第一个买。
“你都三十多了还童养夫,真是不害臊,”翁施哼哼唧唧,“老养夫差不多。”
宋科长倒吸一口气:“我发现你现在很不尊重我啊翁小施。”
翁施乐出了声,扶着宋科长穿过小树林:“到了。”
“什么破地儿?”宋科长皱眉。
眼前是一个废弃的篮球场,场中堆满了不少建筑垃圾。
这个体育馆月前才刚翻修,这球场估计是不用了,暂时用来堆废料,之后肯定要推平的。
“我们在这里重新办一场比赛吧!”翁施兴致勃勃地跺了下脚,“这里是起点。”
宋尧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图。
小呆瓜是担心他跑都没跑就输了,心里不舒服,想法子帮他纾解呢。
宋科长无奈地摇摇头,呆子就是呆子。
但不知怎么的,左心口却因为这样简单的热忱和真挚而微微发烫。
翁施又抬手一指大约五十米外的一个垃圾桶:“那里就是终点,宋老师你慢慢跑,我给你加油。”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纸,都是他提前写好的稿子,翁施从里面选出一张,紧张地抿了抿嘴唇。
“宋老师,出发吧!”
幼稚,忒幼稚了。
宋科长心里嫌弃,但还是迈开步子,朝那个绿色垃圾桶一步步走了过去。
翁施开始念稿,前半段是正常的加油打气,最后一段是一首诗:“我自创了一首诗歌。”
宋科长乐出了声:“你还会写诗呢?”
翁施脸颊一阵阵发热,跟在宋尧身边,悄悄瞄了眼宋科长,开始朗诵:“啊!我们相聚在金秋十一月,喜人的季节,欢庆这一天,送走了美丽的十月,老天爷啊!诗一样的十一月!”
念完了。
宋科长忍俊不禁:“这玩意儿也能叫诗?”
翁施急了:“你要仔细品!仔细些!”
这是一首精心设计的藏头诗,连在一块儿就是——啊!我喜欢宋老师!
经他这么扭捏的一提醒,宋尧立即就反应过来了,喉结上下滚动一下。
“宋老师,你听没听懂呀?”翁施小心翼翼地问。
宋尧心里和明镜似的,但偏偏就是不戳破,不急不徐地说道:“你给我解析解析。”
这怎么好解析,羞人答答的,宋老师真是文盲!
翁施呼了一口气,心说算了算了,来日方长,不急不急。
他们慢悠悠地朝终点走着,还剩下最后十来米,翁施奔向那个垃圾桶,跳着朝宋尧挥手:“宋老师,要到啦!”
这一刻翁施的笑容像一个炮弹,“轰”一下撞进了宋尧胸膛。
废弃球场的一小段路仿佛真的成为了跑道,宋尧不自觉加快脚步,大步走向终点欢呼雀跃地等待他的那个人。
“宋老师——”翁施跳了起来,胸前的三个水瓶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冲刺喽!”
宋尧有片刻的恍惚,脑子里忽然跳出一个念头——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笨拙却热烈的喜欢吧?
最后一刻,他鬼使神差地张开双臂,抱住了小炮弹一样冲向他的小呆瓜。
叮——铛——
水瓶晃荡,翁施保持着高举双手的投降姿势,整个愣住了。
宋科长抱我了?宋科长怎么会抱我呢?
冷空气凛冽,风也凛冽,翁施却被拥抱的热气熏得脑袋发昏、四肢发软。
“呔!”一道更为凛冽的声音响起,撒完尿走错路的卓致文怒视二人,“你们这对奸A淫O!”
翁施吓了一大跳:“卓科长?!”
宋尧松开翁施,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角,又摸了摸鼻尖:“刚没站稳,靠了你一下。”
翁施脸蛋红彤彤:“没、没事的。”
——原来宋科长不是抱我,而是没站稳呀……
不对!这是重点吗?重点是现在他俩成了偷偷幽会的奸A淫O呀!
卓致文浑身如被暴雨摧残的娇花般颤抖,鬼哭狼嚎:“我失恋了,失恋了!”
宋尧皱眉:“你瞎嚷嚷什么。”
“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连我的手都没牵过,”卓科长控诉,“我以为你要和我搞柏拉图,没想到啊!”
翁施还有点小窃喜,原来他们连手都没牵过呢!
“小翁,”卓科长捧着胸口,无比痛心地看着翁施,“我把你当成亲徒弟,你就不想解释解释吗?”
翁施挠挠头:“卓科长,你误会了,我和宋老师不是奸A淫O,我是个Beta呀。”
奸A淫B才对吧。
卓科长:“……”
宋科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没劲,真没劲。”卓科长摆摆手。
翁施傻眼了,呆呆地看向宋尧:“卓科长他?”
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
宋尧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样子,拍拍翁施脑袋:“早叫你离他远点儿。”
“王处喊大伙晚上一块儿聚餐,要去的赶紧集合了。”卓致文说。
翁施说:“宋老师,你去吗?”
宋尧脱口而出:“不去。”
“哦对了,王处特别点名了,咱最具体育精神的宋科长必须去,”卓科长风情万种地扭了扭腰,“晚上要喝白的哦,阿尧,你可免不了两斤失身酒哟,我不会让那一夜的悲剧再次上演了。”
又是聚餐?又是喝酒?又是那一夜?
噫嘘唏!卓科长又想强奸宋科长了!危矣!
翁施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做好了守卫宋科长贞操的准备:“我我我!我也去!”
第二天清晨,翁施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醒来,缓缓睁开双眼,宿醉后脑袋疼眼眶胀。
然后,他伸了个懒腰,却因为身体的异样感而眉头一皱——后庭花怎么这么酸痛?
再然后,翁施低头一瞧,发现自己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空气里荡漾着熟悉的信息素味道。
身边躺着一个同样不着寸缕的人,熟悉的脸颊,眉目英挺,胸膛上遍布抓痕。
翁施脑子里钻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
不会吧?我才三天没剪指甲,能划出这效果吗?
再然后,一声惊雷“轰”的在脑子里响起,翁施吓得滚下了床。
原来我一直都误会了卓科长,我才是那个玷污了宋科长的人啊!
操了个大蛋咧,现在去自首能不能减刑啊!
第45章 畏罪潜逃
翁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扭动僵硬的脖子,缓缓环视一圈这个房间,在极度震惊中,得出了三个结论。
装修走的是简约风,黑白灰三个色调为主,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江景,床头柜上放着一本书——《电子证据法》,证明这不是酒店,而是宋科长的家——我这算是入室强暴,罪加一等啊。
偌大的双人床要多凌乱有多凌乱,被单满是褶皱,散落着斑斑点点的痕迹,就连枕套上都有不明水渍,空气中满是Alpha信息素的味道——我肯定玷污了宋科长,没跑了。
深灰色地毯上丢着衬衣、毛衣、裤子和袜子,其中腰带被系成了一个圈,似乎是用来绑着什么——一定是我用猪蹄扣绑架了宋科长,接着实施了犯罪行为。
关键是翁施还没去学猪蹄扣这玩意儿到底怎么操作,他怎么就能拿腰带绑了宋科长呢?
翁施属实是苦不堪言,难道我就是传说中无师自通的犯罪天才?
猪蹄扣,操你妈。
翁施边揉了揉一阵阵发酸的尾椎骨,边在心里骂道。
在接下来的八分钟里,犯罪嫌疑人翁施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畏罪潜逃前的准备活动。
前五分钟用在了找衣服穿衣服上。
首先,他在散落的满地都是的衣物里随手捞了件毛衣套上,由于过分慌乱,导致脑袋和左手同时从领口里钻了出来,穿了三次才穿成功;
然后,他颤颤巍巍地捂着重点部位,光着腚、弯着腰、强忍着身后传来的不适感,趴在地毯上找了一圈,终于在落地灯上找到了他那件派大星图案的四角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