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施看着又醉又困的萧衍,心头忽然冒起了一股火,都怪他,都怪萧衍!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还在计划去宿舍把春天的衣服也搬过来,幻想着和宋科长一直这样过下去也很好,他给宋科长做早饭午饭晚饭,宋科长手把手带他做物鉴,放假了就一起看看书,有时间的话就去看个电影、逛逛街。
可是萧衍是个坏弟弟,三言两语就把他的妄想打碎了。
翁施握紧拳头,嘴唇紧抿,心里的那股气越憋越多,涨得他双眼通红。
萧衍翻了个身,发出了细细的鼾声。
时钟上的秒针滴答滴答转了好几圈,翁施紧绷的肩膀忽然一松,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拳头颓然松开。
怎么能怪弟弟呢,他只不过是把自己的不知所措,以另一种方式转移到弟弟身上罢了。
翁施又在地上坐了会儿,撑着发麻的膝盖站起来,把醉倒的萧衍扶到床上,给他擦了把脸,盖好被子。
他尽最大努力保持了一个成年人的冷静和理智,接了杯热水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干什么。
宋尧发了张照片给他,橱窗里放着各种可爱造型的小蛋糕,问他喜欢哪个。
翁施眼眶立即就湿润了,他想宋科长一定是喜欢他的,才会在看到了漂亮小蛋糕的时候还想着要给他买。
但宋科长是最喜欢他吗?只喜欢他吗?
翁施从来都没有信心。
“快点儿选一个,冻死我了。”宋尧发了条语音消息。
翁施瞪大双眼仔仔细细地挑,好多小蛋糕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他在左上角看到了一个绿色蛋糕,模样很普通,方块形状的,没有多余的什么点缀,但只有这么一个,是独一无二的。
翁施要了这个,宋尧说行,他还有半小时就到家。
翁施出了会儿神,拿起手机看朋友圈,一刷新看到阿姨发了张照片——爸爸和弟弟正在包饺子,爸爸对着镜头比耶,弟弟脸上糊满了面粉。
配文是:一家人比比谁包的好【玫瑰】【玫瑰】【玫瑰】
翁施刚要点赞,这条朋友圈就消失了,他再刷新一遍,真的看不到了。
应该是阿姨刚才忘了分组,现在屏蔽他了吧。
翁施盘着腿,放下手机,端起水杯,氤氲的热气里,他看到晃荡的水面映出他一双通红的眼圈。
小翁啊小翁,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家呢?
翁施揉揉眼睛,忽然好想妈妈,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妈妈,但这种时候还是好想她。
如果他有妈妈,妈妈会只爱他,最爱他,永远都不会丢下他。
翁施抬起手臂捂着双眼,顷刻后,衣袖洇出了一块小小的水渍。
宋尧出电梯,手机铃声正好响起,他边接电话边用指纹开门:“嗯?今年不去你们那儿了,我回首都……他啊?他也回老家,你和阿楚你俩自个儿过年吧,大过年的谁乐意搭理你们。我到了,有什么事儿明天见面说,挂了啊。”
翁施盘腿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他。
电话挂断,宋尧脱了风衣外套往衣架上一挂,大步流星地走上来,弯腰把翁施拢进怀里:“冷死了,赶紧给我暖和暖和。”
他浑身都冒着冷气儿,翁施说:“宋老师,先喝点热水吧,我给你倒。”
“不用,先抱会儿。”
宋尧坏笑着把冰凉的手掌往翁施衣领里钻,要是往常翁施早就尖叫着躲开了,今天却只是瑟缩了下脖子。
宋尧弹了下他脑门:“怎么了?丢魂儿了?”
翁施讷讷地摇摇头,看着宋尧说:“就是困了。”
“这才几点就困了,”宋尧揉揉他的脑袋,“给你买的蛋糕,还吃吗?”
翁施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要不就先放冰箱吧。”
不舍得吃,吃完就没了。
宋尧捧着他的脸:“眼睛怎么红不溜秋,兔子似的。”
“刚才看了个悲剧片,”翁施垂下眼睫,“伤心了。”
“什么片儿这么有感染力,等会儿说我听听。”宋尧揪他的鼻子。
翁施犹豫片刻:“宋老师,我有一些事情想问你。”
“问呗。”宋尧笑着说,“整的这么正式,什么天大的事儿啊?”
翁施张了张嘴刚要说话,次卧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呕”,紧接着是猛烈的咳嗽。
“弟弟晚上喝多了,”翁施连忙站起来,“我看看去。”
宋尧按下他的肩膀:“你都洗完澡了,我去。”
萧衍吐了他哥一身,宋科长对待弟弟丝毫不心慈手软,揪着萧衍衣领把他按在马桶边上,等他吐够了,直接打开淋浴喷头对着萧衍的脸一通冲。
萧衍被整清醒了,嗷嗷说你虐待我,你不尊重我!
宋科长黑着脸,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脏的没法要的毛衣:“老子这衣服三千八,还钱!”
翁施在门边看他们吵嘴,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完了,他又莫名觉得更加失落。
这么闹了一通,宋尧洗了一个多小时澡才觉得自个儿干净了,从浴室出来,他问翁施:“你刚不说有事情要问我吗?”
翁施坐在床沿,双腿并拢,姿势尤其乖巧,垂着头摇了摇:“没有了。”
在刚才的一个多小时里,翁施不断问自己,你有多喜欢宋科长。
是很喜欢,特别喜欢,一想到可能会和宋科长分开,就忍不住心口抽痛的那么喜欢。
不管宋科长有没有那么一个一辈子放不下的人都没事,那个人已经离开了,过自己的生活了,不会出现了,翁施可以就当作他并不存在。
自欺欺人也没关系,翁施觉得他能做到。
晚上翁施几乎是一夜没睡,等身旁传来宋科长绵长的呼吸声,他才偷偷打开手机相册,翻出妈妈年轻时的一张模糊照片,按在胸前,默念说妈妈保佑我吧,如果我真的是自欺欺人,就保佑我自欺欺人的时间可以长一点。
第二天,萧衍彻底清醒了,翁施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几句,发现萧衍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局里发了春节放假通知,明天就是假期,翁施买了回老家的高铁票。
按习俗,过年前是要给家里做大扫除的,虽然他和宋科长都不在新阳过年,但翁施对仪式感这东西特别执着,坚持新阳的这个家也是要打扫的。
宋尧提议今天的晚餐吃得隆重点儿,就当在新阳也过个年了,他拽着萧衍去超市买菜,翁施留在家里收拾卫生。
以前不打扫还不知道,原来厨房的壁橱是可移动的,背后有个小小的储物空间。
储物间里满是扬尘,翁施戴了个口罩,边咳嗽边整理里头的杂物,大多是宋科长的旧书,都是专业相关的杂志期刊,翁施按日期分门别类地排好,归置好了才发现,最角落还有个东西。
他弯腰抽出来一看,是个带锁的保险柜。
“我哥成天抱着相册偷偷看他的照片,还掉眼泪……”
翁施心跳猛地漏掉了一拍,伸手试着解锁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颤抖。
第86章 放手的美德
保险柜不大,有些年头了,从金属锁上的锈痕判断,至少十年以上。
翁施心跳的一下比一下快,想着要不算了,万一里面是宋科长的私房钱呢?或者是宋科长以前写过的检讨,他不好意思拿出来呢?
万一……万一……
算了,哪儿有那么多万一。
在种种复杂情绪的驱使下,翁施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拽过那个保险柜。
——我就看看,只是看一眼就好。
拿过了保险柜,翁施才发现那个密码锁虽然挂在了锁片里,但其实根本就没把保险柜锁上。这个保险柜是双重开门设计,柜顶上还有一个开掀式的盖子,没上锁,轻轻一拉就打开了。
翁施掀开盖门,又立即“砰”一下合上,他刚刚往里瞥了一眼,似乎真的是一本相册一样的东西。
未经允许擅自打开别人的柜子,这种行为可以说是卑劣了,小翁啊小翁,你别做这种事情,太不坦荡。
翁施在心里百般说服自己不要碰不要看,就当作不知道,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但强烈的不安和沮丧充斥了他整个胸膛,翁施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目光缓缓落在那个密码锁上——他给自己三次机会,如果能打开这个锁,他就悄悄看看里面的东西。
那是个六位数字的锁,翁施先试了宋尧的生日,不对;翁施又试了萧衍的生日,还是不对。
看来是解不开这个锁了,他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是老天爷要给他继续自欺欺人的机会。
第三次,翁施随便试了个“123456”,不料“咔哒”一声——锈迹斑斑的锁竟然打开了。
翁施目瞪口呆,他用拳头敲了敲心口,取出里面那本相册,小心翼翼地翻开。
在看见老照片里那个男孩的一瞬间,翁施瞳孔骤然紧缩——怎么是他!
整本相册都是同一个人,十七八岁的少年样貌清俊,浑身都是隔着漫长时光也压不住的恣意和洒脱。
有他坐在训练场边的栏杆上,鬓角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显得格外飞扬;有他支着下巴趴在课桌上,桌上的试卷画了一只大王八,校服外套被窗外涌来的风吹起一个鼓包;有他靠在树干边低头点烟,下一张是他发现了正在被偷拍,气势汹汹地抬手指着镜头;有他翘着脚仰面躺在草地上,闭着眼勾着唇角,光落在他身上,出奇的好看。
有他站着、坐着、躺着、趴着,光是从这些照片当中,都能看出拍摄者对这个少年满满的爱意。
而这个照片里的人,翁施也很熟悉,他是尚楚,是翁施从十五岁起,一直仰望着的、追随着的那个人。
在翁施心里,尚楚比阳光更加耀眼,是他迷茫的少年时代最坚实的精神支柱,他把尚楚的座右铭当作自己的座右铭,把尚楚两个字写在他每一个笔记本的扉页,他为了尚楚考警校、考新阳市局,因为尚楚和他打一声招呼兴奋一整天。
翁施的第一反应是震惊,震惊后就是长久蔓延的酸楚。
他想了一夜,这个人是谁,是什么样的,想得心脏都一抽一抽的疼。
嫉妒是个贬义词,但翁施承认,他好嫉妒那个人。
但那个人如果是尚队长的话,所有的负面情绪就都随之消散了,翁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因为他是尚楚,是比太阳还更夺目的尚楚。
相册最后,是一张三人合照,宋尧、尚楚和白艾泽并肩站着,白sir的脸被一张便利贴盖住,只剩宋尧和尚楚笑得一脸灿烂。
翁施喉结上下攒动,他忍不住想宋科长会是什么心情呢?最后在一起的是白sir和尚队长,宋科长以挚友身份站在他们身边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呢?
翁施很难过,有种喘不上来气的难过,不光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宋尧。
宋尧和萧衍拎着几大包食材回到家,翁施在厕所里。
等了十来分钟,小呆瓜还没出来,别是又便秘了,宋尧敲敲门:“好了没?”
过了几秒,翁施才瓮声瓮气地说:“马上好了。”
宋尧听他声音不对劲:“怎么鼻音这么重?感冒了?”
“没,”翁施说,“在看剧呢,感动的。”
“你他妈的这一天天泪点忒低了。”宋尧笑话他。
翁施在厕所里发了会儿呆,向快抖情感板块头部主播宁王殿下倾诉:“义宁,我好像要从宋科长家里搬走了。”
肖义宁回复:“你不是早做好准备了吗?不然咋的,你还想在宋科长家待一生一世啊。”
翁施用力眨眨眼,没敢说他真的这么幻想过,想就这样和宋科长过一辈子。
“可我不想走,”翁施诚实地说,“我喜欢宋科长。”
“小翁啊,我劝过你多少次了,让你别太投入了,你看看你现在,伤心了吧。”肖义宁恳切地建议,“你要挽回这段感情,只有一个办法……”
吃饭的时候,桌上三个人,萧衍闷闷不乐,翁施心事重重。
宋尧看看呆瓜,再看看弟弟,筷子往桌上一拍:“你俩干嘛呢?”
萧衍和翁施同时吓了一跳,又同时出声。
萧衍:“我想留在新阳过年。”
翁施:“我想黑化成扭轱辘小翁。”
一家之主宋科长额角一跳,伸手指着萧衍:“你先说,你要干嘛?”
“在新阳过年,”萧衍闷头扒饭,“你自己回去吧。”
“不允许,”宋尧看向翁施,“好了,到你了,你要干嘛?”
翁施小声说:“我要黑化了,以后我就不是这个我了。”
宋尧拿起他的手机,把他那几个视频软件全部取消了会员续订:“以后少看点儿脑残剧。”
萧衍抗议:“你怎么这么专制!”
会员取消后再订首月要贵好几块,翁施抢过手机:“你独裁!”
宋尧温和地笑笑:“少逼逼,吃饭。”
翁施脑子很乱,晚上宋科长洗澡,翁施裹着被子,瞪着天花板,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去哪里。
刚好手机一震,卓致文发消息问他:“睡了吗?”
翁施回复说还没。
“你们家里还有谁没睡?”卓科长又问。
拐弯抹角的干什么,不就是想问宋科长吗,翁施叹了一口气,打字回道:“宋科长也没睡。”
“我没问宋尧那个逼!”卓致文说,下一秒,又来了一条信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