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起走出去。
走在前面的潘临溪打开家门,一个高大的黑衣人对她说了声你好之后立即往后退。
她跨出家门,向前走了几步,对钟霓虹站在树荫下的父母说:“钟先生,陈伯母,请你们到家里——”
“不必了。”她身后的钟霓虹将她轻轻往后拉,“潘,交给我。”
两位长辈没开口。
巷子的两头分别堵着五六个看起来训练有素的黑衣人,给人一种严阵以待的感觉。
“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长辈!”钟逐鹿目光始终停留在潘临溪身上,他的语气甚至很平和。
“爸,那是我的主意,因为二哥还没结——”
钟逐鹿这才看向钟霓虹,只一眼,她就哑然了。
“对不起。”明明可以解释,潘临溪却选择了道歉。
“不懂事。”钟逐鹿微叹,对钟霓虹说,“跟我们回去。”
“爸爸答应不把我打死,我才跟你们回去!”
听到钟霓虹撒娇,潘临溪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种情况,钟霓虹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钟逐鹿不置可否,又看了潘临溪一眼。
“回家说吧,站在这儿多影响。”钟霓虹的母亲走向前,拉住她。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暖,仪态也娴雅如昨。
“潘,等我消息。”钟霓虹并没有挣脱她母亲。
“好。”潘临溪怔怔地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她忽然想起八月初的那个早晨,那个等待钟霓虹来见她的炎热早晨。
就像是知道潘临溪在看她,钟霓虹蓦然回首,边走边笑着朝她挥动举高的左手。
她看起来依然很美很耀眼,只是,那笑容,显得有些伤感。
潘临溪也举高左手,朝她挥着。
“等我。”钟霓虹无声说。
“等你。”潘临溪无声回答。
钟霓虹收回视线背对她的那一刻,潘临溪明白了为什么会感到伤感。
隐隐地,她觉得钟霓虹不会再回来了。
毕竟,她和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毕竟,没有父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明明想要做点什么,或者说点什么去争取、去挽留。
却终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
潘临溪被无力感深深攫住,几近无法呼吸。
第33章
消息发出去很多条,不出所料全都石沉大海。
直到傍晚,潘临溪依然没收到钟霓虹的任何回音。
天快黑的时候,她忍不住打她的电话,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您拨打的用户——”
她没带电话回家?!
她一把将平放的抱枕掀开,果不其然,钟霓虹的手机安静地躺在沙发上。
坐立不安等她一下午,原来她忘了带手机回家。
去找她,去找她,去找她……
潘临溪的脑袋嗡嗡不停地吵着。
在去找钟霓虹和继续等她之间,她选择了前者。
不想再胡思乱想下去,她要尽快知道钟霓虹回家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抓起一个小挎包,然后将钟霓虹和自己的手机一起放进去,她匆匆地出了门。
快步走到地铁站,潘临溪才猛然发觉,她不知道钟霓虹家的具体位置。
上次去是坐她的车,她只记了一个模糊的区域。
忽然间,潘临溪不知何去何从。就像她母亲去世的那个夏天一样。
本以为领了证之后,接下来的一年,她都可以和钟霓虹住在一起。
这时她才发现过于想当然。她忽视了钟霓虹的背后有多么强大的力量,只要他们干预,她们精心筹划的这一切随时可能成为泡影。
就像今天偏午,钟霓虹的父母甚至无需多说,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她从她的眼前带走。
潘临溪现在才深刻意识到,不论是她,还是钟霓虹本身,都无力与她的家庭抗衡。
太阳已经落下去,天空一片橙红。
十月中旬的晋安刚刚入秋,风很凉爽。
从地铁站折回的路上,潘临溪有些恍惚,一想到钟霓虹有可能就此从生活里消失,她的心止不住阵阵揪着。
两个人的结婚证还在她家里,可潘临溪知道,那纸证书在现实面前有多苍白。
她穿过一道斑马线,木然往前走了几分钟,本能地拐回她家所在的那个老别墅区。
这时,她的电话响起来,震得她一阵欣喜。
这段时间,钟霓虹找她的次数太频繁,以至于电话一响,她就有是她的应激反应。
拿出电话,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没心情,她没接。
对方非常执拗,接二连三打进来,潘临溪猛然意识到,是钟霓虹!
于是她忙接通。“喂!”声音透出急切。
“小溪!是小溪,对吧?”
潘临溪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有多久没有听到这道厚重的声音了?
好多次,她都梦到,她曾无比敬爱和依赖、后来无比憎恨的父亲已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孤独地死去。
时隔两年再次听到他的声音,她忽然有噩梦再次开始的惊恐。
“小溪,是爸爸——”
潘临溪没没说话,她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看到网上说你结婚了,爸爸为你感到高兴。”那一头,潘界之的语气小心翼翼,带着显而易见的歉意。
“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潘临溪害怕眼泪流下来,就抬起头看向黄昏的天空。
西天那一片飘散的薄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温柔的粉红色,很美。
“结婚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早晨,潘临溪的外婆也跟她说过,结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现在,她才意识到,她父亲,还有外婆,曾经应该都是跟自己喜欢、以及喜欢自己的人结婚,他们才会不约而同地、下意识地说了一样的话。
“你在哪儿?”潘临溪不想继续说结婚的事情。
“爸爸下周末回去看你,好不好?”
“只要不找我要钱,好啊。”
“爸爸已经答应过你要戒掉。”
“哦。”潘临溪想,我可以相信吗?
“你还住在你外婆家吗?”
“嗯。”
潘临溪挂断电话。
她的心像被她父亲的来电挖出一个巨大的黑洞,过去的黑暗源源不断地从黑洞里涌出,很快将她湮没。
经过一张供行人休憩的木椅,她走近,无力地坐了下去。
十多分钟之后,她才稍稍缓了过来。
天色已经昏黑,当回到家门前的时候,她发现,屋里灯亮着。
钟霓虹回来了!
瞬间像打了鸡血,她用力地推开家门,奔跑进去。
“钟霓虹、钟霓虹!”她连鞋也来不及换就冲到客厅里。
屋里空空的,环视一圈,见到卫生间门关着,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对着门大声问:“钟霓虹,你在里面对不对?”
“不要吵!我在那个——”钟霓虹不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哦哦,好的!”潘临溪说不清这一刻是高兴还是释然更多。
她靠在卫生间门外的墙上,右脚尖不停地戳这地板,只要她回来就好。
在平复呼吸的间隙,她才意识到,她比自己预想中更在乎钟霓虹。
一会儿之后,里面响起来冲马桶的声音,然后是洗手的声音。
接着门把被扭动的声音响起,钟霓虹随之走了出来,“吓人家一跳!干什么要守在卫生间门口啦?你是不是有喜欢怪气味的特殊癖好哦哈哈哈……”
“你过来。”潘临溪不理会她的调侃,将她拉向客厅。
“不是说了叫你等我,跑到哪里去了?”
“我——”
坐下之后,潘临溪拿出钟霓虹的电话,“快六点钟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忘了带,想要去你家找你——”
“你只是为了送手机啊?!”
潘临溪看钟霓虹的神色,并不像受到很大的磋磨,就稍稍放心了。
“你肚子饿不饿?”明明非常担心,却问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其实你不知道我家在哪儿,对不对?”偏偏,钟霓虹不肯放过她。
“对的。”潘临溪低下头,目光落到钟霓虹红色的鞋尖。
“算了,那儿现在也不是我的家了。”
潘临溪这才发现,钟霓虹刚刚在故作轻松。
“什么意思?”
“我爸说,要么跟你离婚;要么跟他断绝关系。我选了后者。”
“这样可以吗?”
“这次我任性过了头,触到我爸的逆鳞,所以不管我选哪一个,他照样生气,要是我不固执己见,他反而会看低我。所以,就让他生气吧。”
“我说的是你。”潘临溪看向钟霓虹的眼睛。
“潘!要掌控我自己的人生,就必须这样。我家的原则向来是,要么服从到底,要么抗拒到底,没有中庸的选择。”
“断绝关系,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我爸气在头上嘛。说是说,这是我记事以来他第一次真正对我发火,一来就让我接不住啊。”钟霓虹垂下眼眸,整个人都陷入无力的状态。
“需要我抱你吗?”
“想抱就快点抱啦,问那么多做什么!”
将钟霓虹拥入胸怀后,潘临溪听到她在耳畔长长地叹了一声。
“以后你要怎么办?”
“再说啊,等我爸气消了再说。”
“你其他家人呢?”
“除了我和我二哥,我家里每个人都听我爸的。”
“你爸爸会生气多久?”
“不知道。他还没死心,觉得我和夏季姐姐还有希望。等死了心,应该就能消气了。”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潘,我,至少还有你。”
……
隔天,财经报发布了一篇钟逐鹿的专访,文章的引语中有一句:“钟先生中否认女儿钟霓虹结婚……”
时隔一天,钟霓虹结婚的热度不降反升。
她们结婚的话题再次甚嚣尘上,鹿拾集团和乘夏传媒的股价甚至因此出现不同程度的动荡。
钟霓虹的粉丝与黑粉对撕起来。
粉丝坚持钟霓虹就是遇到了真爱真结婚;
黑粉则说钟霓虹利用婚姻博眼球营销新作手段卑劣。
“别管了,我已经让姜闽柚帮忙取证,有必要的话,回头再起诉吧。”
钟霓虹放下手机,像小猫一样伸了个懒腰。
姜闽柚是她们的大学同学。
“嗯。”潘临溪也将手机放下,“对了,夏季那边——”
“放心好了,夏季姐姐不会因为这件事放弃跟我合作。”
“这样吗?”
“大家只看到她培养我,却不知我给她带来的经济效益。她一直推我,绝大程度是因为我的回报率最高,并不纯粹是因为她喜欢我。
“她是商人,事业和感情在她那里,泾渭分明的。短期之内,我们的合作会继续,我也不会因为我父亲断了我的信用卡就没法生活。”
“你比我想象的更清醒。”
“潘,我父亲不承认我们结婚,主要还是因为他觉得我任性,不听他的话。即便他对我说了狠话,但——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气消,一定会原谅我,所以,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那你呢?”潘临溪担心的始终只有钟霓虹。
“有被吓到。不过都是预料之中。我也一样,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
“你有没有被吓到?”钟霓虹的笑脸露出倦怠。
“没有。”潘临溪摇头,她只有担心和不安。
“明天上班,估计你们电视台有一堆人在等你。”钟霓虹语气懒散。
“我请婚假了。”
“还可以这样?!”
“前两天,我收到了剧组的配音通知,干脆休婚假加请假,下个礼拜我都不上班。”
钟霓虹猫过来,头靠到潘临溪的肩上,“这么说,下个礼拜我们都要腻在一起咯!”
“可以这么理解。”
“太好了。”
“钟霓虹,有一件事——”
“快说。”
“下周我爸应该会回来,他大概会在这儿住一两天。”
“你爸回来,这不是很好吗?怎么,你不乐意啊?”
“我怕他——”
“又欠债?”
“对。”
“潘,那种事情,帮一次就可以了,不然你会被卷进无底洞。”
“我也这么想。”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钟霓虹说:“好累,想睡觉。潘,你抱着我睡好吗?”
“又抱啊?昨晚不是——现在是白天,不是吗?”想起昨晚钟霓虹各种撒娇,潘临溪不禁头疼。
“谁规定白天不能抱着睡?”
“我觉得,抱着睡觉不舒服。”
“潘,你需要补课!现在,我来给你上‘抱着睡真舒服’这一课。”
钟霓虹站起来,拽着潘临溪往卧室走。
……
第34章
钟霓虹对潘临溪这几天的表现很不满。
明明在休婚假,但一连三四天,潘临溪都忙得不见人影。
等她忙完,已经接近周末。
“喂,说要给我洗手作羹汤的女人,请你拿出一点诚意好么!”
礼拜五,潘临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
钟霓虹双手抱在小腹上,在玄关将人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