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做你的御用配音,又要我做你洗手作羹汤的女人,会不会要求得太多?”
潘临溪并没有发现钟霓虹语气中所潜藏的不满。
过去这几天,因为剧组赶进度,她一直在高负荷配音工作,现在累得连话都不想说,更别提什么洗手作羹汤。
“不管,你答应人家的事情,要想办法做到!”钟霓虹不依不饶。
“明天吧。”
潘临溪要想从钟霓虹的左边猫过去,但动作还是慢了一拍,一下子被勾住。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现在我们来谈谈你该怎么补偿这几天让我独守空房?”
钟霓虹死死抱住她的腰。
两个人在门背后扭作一团。
“哈哈哈……你快放开我。”
潘临溪受痒,乱蹦着试图挣脱,却反被钟霓虹箍得更紧。
同时,她还用下巴在她的脊背上不停地咯吱。
“哈哈哈哈哈……”潘临溪耐不住痒,笑得浑身瘫软,“不——不要,你不要这样啊哈哈哈……”
“快点说,你要怎么补偿我?”钟霓虹说完,下巴搭到潘临溪肩头。
耳畔冷不防传来热气,腹部有手指挠来挠去,潘临溪早已缴械投降,“你要怎样我都答应你。”
“真的?你知道骗我的后果很严重!”
“我不骗你。”
钟霓虹这才松开手。
两个人一起走向客厅。
“才几天,你就变得这么幽怨?”
“还敢开涮我?!”钟霓虹说着,双手又伸向潘临溪的两肋。
“啊啊不敢了!”潘临溪忙乱跳着躲开她的魔爪。
“快说,今晚要怎么样补偿人家?我话先说在前面,抱着睡什么的,已经不能满足我了哦,你自己看着办!”
潘临溪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一愣。
“结婚协议书里,没有这些内容。”她试图提醒她,也提醒自己,现在的情形有点过火了。
“扫兴!”钟霓虹单膝支到沙发上,盘腿坐下。
她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潘临溪。
那眼神令潘临溪不禁心生亏欠感。
“那我要怎么做?”她不想让她扫兴,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乏味,但她也不想、或者毋宁说不敢过于主动。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能什么事情都来问我,要勤动手多动脑?”钟霓虹的眼神变得像刀锋一样割人。
潘临溪也坐下来,对上钟霓虹那聚光的眼神,她抿了抿唇,“只能到亲亲抱抱这种程度,这已经是我和你秀恩爱的底线。”
“……”
钟霓虹要气死了,这女人,合着她一直以为抱着睡是在秀恩爱?
潘临溪啊潘临溪,你还能不能更木讷一点?!
“今晚还要一起睡吗?”潘临溪语气变得小心。
她想顺着钟霓虹,但又不想,不想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交出自己,占有对方。
这种矛盾的心理令她的询问显得敷衍而生硬。
“潘临溪,在你心中我是那种会强迫你的人吗?”
钟霓虹叫出她的全名的那一瞬,潘临溪心中的警报尖锐拉响,她不懂到底触及了她的什么禁忌。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就是——”潘临溪很讨厌去解释两个人之间这种模糊不清的暧昧关系,“我希望你能开心。”
“本想着你忙完可以好好庆祝一下,现在,气氛全被你搞砸了。你知道么?这段时间我多希望你陪在我身边。我谁都不想见,我就想跟你在一起。
“剧组不停赶进度,我忍了。现在,配音不是完成了吗?为什么你就是——就是看不出来,我等你等得有多辛苦?!
“如果你希望我开心,为什么看不出来我想要什么?!”
噼里啪啦的,钟霓虹的话快得像爆豆。
潘临溪怔了许久,“你为什么想跟我在一起?”
她也不想再忍耐,不想跟钟霓虹继续暧昧下去。
如果你喜欢我,就痛快一点说;想要,就说得明白一点,那才是你的风格,不是吗?
她看着她的眼睛,眼神也变得无比逼人。
“潘临溪,你这傻瓜,为什么你就是不懂我的心?!”
钟霓虹美丽的眼睛里漫起泪意,她咬着牙迎着潘临溪的目光,将泪意生生逼退,她的高傲不允许她乞求,“你故意无视我,对不对?”
“你从来没有说过不是吗?”
潘临溪说完,咬了下舌尖。她恨自己不敢明明白白地问她,你是不是喜欢我?
她也恨钟霓虹,话都到这种份上,为什么就是不能够痛痛快快地说出她的喜欢。
“算了!你不懂就算了!!”钟霓虹站起来。“今晚还是分开睡吧。”
“好啊。”潘临溪只会顺着钟霓虹。
她恨自己怯弱,也恨钟霓虹不勇敢。
我介意是因为我欠着你一大笔债;不表白是因为不想破坏游戏规则、不想仰望你;
钟霓虹,你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你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你不惜忤逆你父亲也要跟我结婚,到头来,你居然连表白也不敢……
躺下之后,潘临溪独自胡思乱想了很久。
最后她给钟霓虹发消息——
“不想就这样算了,我不懂的,你能告诉我吗?”
钟霓虹不答。
潘临溪又说,“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你也很开心不是么!”
钟霓虹不答。
潘临溪再说,“中秋节我去上海找你,都那样了,你怎么可以说我不懂你的心?”
钟霓虹不答。
潘临溪最后说,“钟霓虹,你也不懂我的心!”
钟霓虹不答。
……要冷战就冷战吧。潘临溪很绝望。
特别累却丝毫没有睡意,潘临溪在床上差不多辗转了一夜,天灰蒙蒙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睡着,醒过来已经快九点钟。
钟霓虹一般都起得晚。家里静悄悄的。
潘临溪顶着黑眼圈煮好早餐,想了想,决定再低头一次。
她不喜欢冷战,不喜欢问题悬而未决。
咚咚咚,她敲着房门,咚咚咚。
没有回应。她扭开门,结果房间里是空的。
钟霓虹离开了啊!
潘临溪喉咙发堵,没多久泪水就涌了出来。
她平时看着冷然,但面对在乎的人,她的心其实很柔软。
她没法像钟霓虹那样,明明想哭,却能够生生地将要涌出来的泪水逼回去。
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空了的房间,她感觉胸口就像被挖出一个空洞。
怎么能够这样一声不吭就走?!
“钟霓虹,这样很差劲!”
她对着空房间说完之后忍不住呜呜哭出声,视线马上模糊成一片。
哭了一会儿,她觉得这样怪没意思,就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梳妆镜里,她的眼睛红红的,潘临溪瞪了自己一眼,自嘲道,“苍白着脸给谁看?不争气!”旋即又自我安慰,“大不了就像以前那样,一个人过。”
一声不吭就离开的做法真的差劲!她一边吃早餐,一边继续气钟霓虹。
气归气,她决定,如果她天黑之前还不回来,也还不联系她的话,她就去找她。
找到她之后,她要大声地质问她,约好的一起面对到底算什么?——
沉浸在思绪里,电话铃声将她吓了一跳。
不是钟霓虹。她一阵失落。
“喂,爸爸。”
爸爸这个词太长时间没有叫,潘临溪觉得陌生,那陌生感像一根扎进心里的细针。
“爸爸在附近,你现在能出来吗?”
“你来外婆家吧。”
“——我怕你外婆不愿见我。”
“外婆去美国了。”
挂断电话,潘临溪将吃了一半的早餐收起来。
等待父亲过来的时间里,往事又不可抑制地浮上心头。
潘界之原本是一名很有潜力的肿瘤外科医生,后来,因为两场手术,他选择终止自己的职业生涯。
一场是他为他妻子做的,结果他没能救回他心爱的女人。
妻子过世令他大受打击,严重的时候甚至无法好好工作。
时隔不久,在另外一场手术中,因为他的疏忽间接导致病患在手术过程中心脏骤停,最终没能抢救回来。
那名病患是一位又身份的人,家属给医院施加了特别大的压力。
病患和潘临溪同校同届的侄子更是在网络上大肆散布潘界之医术不精、医德不正害人性命却依然能够身居要职的谣言;在学校里,他甚至四处宣扬潘临溪的父亲杀了他大伯……
那件事有记者和警方共同介入,进行了深入彻底的取证调查和跟踪报道,最终判定潘界之的疏忽与患者手术间心脏骤停只存在偶然的关联性,并不构成必然因果。
那时,社会舆论和网民对潘界之父女的伤害已经造成,道歉于事无补。
事后院方邀请事发之后被迫离职的潘界之复职,但他已经心灰意冷、无心回头。
因为那件事,潘临溪的整个高三差不多都是在非议中度过。
之后,她对身边的人渐渐变得特别防备,再也无法轻易相信任何人。
经历了朋友的中伤,母亲的病逝,被父亲的医患事故累及而遭受全校师生的指责和谩骂之后,潘临溪以为生活已经不会更糟,她没想到,她父亲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那时,因为要全力以赴高考,潘临溪无暇多顾没能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的父亲,等高考结束,她才知道,家里的积蓄已经被她父亲全部输光。
后来上大学,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靠她外婆接济。
每一次,潘临溪跟父亲谈话,他都信誓旦旦保证会戒赌,但很快又故态复萌。
到了大二的暑假,潘临溪才发现,她父亲已经把他们的房子赌输。
她对她父亲彻底死心,无可去处的她住到了外婆家。
本以为不理、远离父亲就好,在她上大四的时候,有两个男人忽然出现,将她从教室叫出去,说她父亲欠他们一百多万,叫她立刻凑钱赎人。
“我没钱。”潘临溪表面镇定,却已经心如死灰。
“我们没多少耐心,有钱没钱,你自己看着办!”
两个男人走后,她靠墙壁站了很久。
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有拉开窗户往下跳的冲动。
那以后几乎每天都有三四个男人到学校堵潘临溪,这样的事情持续了很久。
事情包不住火,她父亲欠下巨额赌债的事情很快就在学校里传开。
潘临溪走到哪都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她从外婆那儿借了十万,从江颐雅那儿借了十万,可借到的钱对于偿还她父亲的欠债依旧是杯水车薪。
讨债的人失去耐性,给了她最后期限,说要是她十月初还凑不齐欠款,就绑着她父亲到学校游街。
她有报警,有找学校,但讨债的人总有办法在各种可能的地方将她堵住。
最后,开学迟来一个月的钟霓虹对她伸出援手……
欠债还清不久候的一天,潘界之找到潘临溪。
那时,看着面如枯槁的父亲,潘临溪发现,她对他的敬爱已经消失殆尽,对他的恨也全部耗干。她说:“如果你想让我也死掉的话,你就继续赌吧。”
“我会戒掉。”潘界之声音空空洞洞、摇摇晃晃。
潘临溪以为他病了,一问才知道他已经差不多有一个月被吃过饱饭。
她带父亲吃了一顿饭,分开之后,她父亲就仿佛人间蒸发,直到上个礼拜——
二十多分钟后,潘界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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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不等她了,爸爸要去看你妈妈,下午还要回去。”潘界之站起来。
潘临溪刚才骗她父亲,说钟霓虹有事回家。
他们的父女之情已经在潘界之沉迷赌博、人性泯灭的那几年消耗殆尽,所以她也没有特别挽留,“爸,你真不回晋安了吗?”
“不回了,在老家,爸爸生活得更自在一些,什么时候你要是想过去看看,就给爸爸打电话。你姑姑和你表哥他们,都念着你。”
“是吗?”潘临溪心里并不愿意相信。
姑姑一家,自从她母亲去世之后,就没再跟她联系过。
而她父亲这两年都在老家,他们也没有想过跟她说一声。
当然,她也没有想过去问他们就是了。
“以前工作太忙,怪我没时间常带你们回去,都疏远了。”
“我已经不大记得他们的模样。”潘临溪在脑海里搜索一遍,只模糊记得姑姑来参加她母亲的葬礼时,看上去已经很大年纪。
“你不跟爸爸一起去看你妈妈吗?”
“不去了,以后我自己去。”潘临溪知道,她父亲也不是真的想要她一起去,因为她在场,很多他想说的话,不方便说。
潘临溪将父亲送到巷子外面,父女俩在街边等车。
街头很吵,潘临溪显得心事重重。
潘界之误以为女儿舍不得他走,心里的愧疚又重了一些。
“爸爸有想过再结婚吗?”
潘界之父亲才五十岁,这两年生活方式健康了,他看上要比两年前要年轻得多,面色也便好了,加上个子高,衣着也讲究,看上去很体面。
“不了,我的心已经跟你妈妈去了。”
“何必这样?——”
“你还小,不会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