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临溪对着空气,微微一叹,“我的意思是,也许,你身边有可以做得更好的人。”
“潘,你要反悔吗,你是不是不愿意帮我?”
“不是的,”潘临溪的声音很轻,语气也不太坚定,她倒不是反悔,就是,对这件事没有信心,“我只是想着,如果你有更好的人选——而且,我担心,弄虚作假会变得无法收拾。找一个你喜欢的人结婚,不是更好吗?”
那边陷入沉默。
潘临溪想着,是不是又踩到了钟霓虹的雷区?
许久后,钟霓虹说——
“如果能找到,你以为我还会来找你么?”
接着又是一阵沉默,潘临溪觉得她应该没有说实话,或者也有可能是真的,被那么多人喜欢的她反而不知道该喜欢谁了。
过了一会儿,钟霓虹继续说——
“我说过了,这件事情我能够信任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现在,我被家人架起,而夏季姐姐也快让我喘不过气了,我已经不在乎弄虚作假会变得无法收拾的可能性,如果你特别为难,潘,没关系的,我再想其他——”
“我要怎么做?”这一次,是潘临溪打断了钟霓虹,她平时也不会这么犹豫不决,只是这件事情来得太过凶猛,让她难以招架。
“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困难和麻烦的,在扯证之前,我们多了解了解对方,制造一些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回忆,就可以啦。”钟霓虹故作轻松。
“这样啊。”潘临溪还是觉得,事情应该不会像她说的那么简单。
“潘,你不必背负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就算最后穿帮,也没什么大不了。”
钟霓虹那种云淡风轻的语气又来了。
潘临溪知道,这对她来说同样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喜欢她的人,是兄长喜欢的女人,已经够头疼,关键是,在她不喜欢对方的情况下,家人还想撮合她们,这其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我尽力配合。”潘临溪的语气很淡,但已经变得坚定很多。
她这么说,就表示,她不会在这件事情中再动摇,哪怕要演戏秀恩爱,要瞒过所有的人,一旦决定的事情,她就会坚持到底。
“明天早晨,我们一起吃早餐,然后交换一下彼此的家庭信息和朋友圈。”
钟霓虹理所当然地说,又是这种彻底地信任的语气,潘临溪莫名地感到安心。
她们对彼此的家庭信息和朋友圈尚算陌生,可那种安心感却因为对方的信赖霸道地在她心中弥漫,不由分说地仿佛要将她们的协议婚姻先行加固。
“也好,不过我没有多少信息跟你交换就是了。”潘临溪说。
“我有,我有很多信息要告诉你。”钟霓虹说。
“哦。好的。”
在通话的末尾,钟霓虹信誓旦旦地说,今晚她一定会梦到潘临溪。
潘临溪想说,我们只是各求所需,你不用演得这么逼真,但转念一想,实话实说未免过于乏味,所以暂时任由她暧昧。
独自生活了一年多,虽然自在,偶尔也蛮寂寞的就是了。
就算是一场假结婚,潘临溪忽然有点期待潘临溪住进家里的情景。
就算最终什么都不能留下,但在同住的日子里,每天都能看到赏心悦目的钟霓虹,也是,一件美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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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临溪实在不敢相信,钟霓虹所谓的一起吃早餐,就是一起吃凤梨。
早晨八点多,她穿着吊肩深V的Dior小黑裙出现在家门外,头发松松地箍住,雪白的鹤颈敞露无遗,裙子收腰,勾勒出她细长的腰肢,下摆如同花瓣一般摇曳,跟她昨天的清纯装扮不同,今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伶俐的精灵。
最关键的是,那支凤梨就那样托在她的右手上。
潘临溪不禁又看呆,小黑裙和凤梨这种搭配的反差所带来的冲击实在过大。
“怎么又是凤梨,昨天不是才吃过吗?”她都忘了迎钟霓虹进门。
“哎,潘!昨天那是生日吃凤梨,今天呢,是开心所以吃凤梨,不一样的哦。”
钟霓虹笑靥如花,昭示着她的好心情。
“开心就要吃凤梨?”
“对,开心的时候吃凤梨,不开心的时候,还有生日的时候,过节的时候,天气好的时候,或者,寂寞的时候,我都会想吃凤梨的哦。”
像钟霓虹这样集万千宠爱的人,也会寂寞吗?
潘临溪微微讶异,却回道,“你对凤梨的喜欢,够彻底的。”
钟霓虹性格中的这种彻底性,让她显得,格外纯粹。
“我说过,对凤梨,我没有任何抵抗力。”
“哦。”潘临溪想起来,昨天她确实这样说过的。
“所以,你记住了吗?”
钟霓虹式的理所当然又来了,潘临溪看了看风情多姿的她,淡淡问,“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凤梨?”
“喜欢还需要理由吗?”钟霓虹嫣然笑着,她越过潘临溪身边,径自往里走。
潘临溪感觉问了一个有点蠢的问题,一时哑然,等她转身的时候,钟霓虹的身影已经没在门后。
在这个周末之前,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这座老宅一直很冷清。自从她外婆去了美国之后,这个家就再也没有外人来访过,当然,大半的原因是她总在拒绝。
钟霓虹是这一年多以来的第一个到访者。
关好门,潘临溪转身看向走在前面的钟霓虹,她那往里走的自然模样,就好像,她也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
“喂,潘!”钟霓虹冷不防地转身,“以前你为什么要总是捂得那么严实?”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潘临溪的脖子根。
潘临溪的穿衣风格一直很固定,她今天依然穿着短裤,只是,换衣服的时候,想起昨天江颐雅夸她的锁骨,鬼使神差地,她没有像往常的休息日一样搭T恤,而是换了一件露出锁骨的衬衫。
“你知不知道,那样对你的锁骨非常不公平!”
在门外的时候,潘临溪就注意到,钟霓虹已经盯着她的脖子看了好几次,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口了。
“不知道你在乱说什么!”潘临溪走上前,与钟霓虹擦肩而过,先一步进了屋。
“我不信没人跟你说过,你的锁骨特别、特别地性感。”
“没有。”潘临溪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
“那你自己总不可能不知道吧?”
“不知道。”
“我天啦,你们所有的人都瞎了哦。现在,你要时刻记得这件事,也要常常让她们出来看一看这个世界,还有我——”
“钟霓虹,你话太多了!”
“潘,你不喜欢我对你话多吗?”
“……”
在潘临溪的界定里,这种话,也算是暧昧。
可她也知道,这种话对钟霓虹而言不过张口就来。
谁知道,她对多少人说过这种含糊不清的、不负责任的话。
她没有计较她的暧昧,懒得计较。
第10章
依然是一个晴天的早晨,被晨光照晒的厨房照例熠熠生辉。
潘临溪做了凤梨糯米粥。
当然,凤梨还是钟霓虹削的。
“潘,你的手艺很不错,以后也这么做吧。”
潘临溪无声一叹,又来了。钟霓虹不可能不知道“以后也这么做”的意味。
虽然知道往后这样会扰乱人心的话和事情,只会更多,她还是气不过,“什么叫做以后也这么做?难道结婚后,我要成为为你‘三日入厨下,洗手作羹汤’的女人吗?”
“哈哈哈……”她的话引得钟霓虹一阵爆笑,“也不是不行吧?我很乐意赚钱养家,你安心顾家——”
“钟霓虹!”明知对方在开玩笑,但潘临溪就是,很不喜欢她在语言上随随便便地占自己便宜。
“咩——”钟霓虹微微露出她粉红色的舌尖,对着潘临溪做了个鬼脸。
潘临溪瞬间被气笑。
她有点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了,这人太会撒娇装可爱。
钟霓虹喝粥的动作很优雅,她凝白的纤指拿着汤勺的动作有一种迷人的美感。
潘临溪觉得,一个穿着小黑裙的美丽女人坐在自家的厨房里,也是一件非常失真的事情。
可这一切正在发生,由不得她质疑。
“对了,我家很简单,”潘临溪低下头,舀粥的时候把话题切到这次见面的重点中,“我妈去世好多年了,我爸——你知道的,大四那件事情之后,他失踪了;我外婆和我大姨一家在美国;我还有一个姑姑,在外省的农村,距离很远,已经六七年没联系过;要好的朋友,只有一个,以后有必要的话再介绍。”
短短的几句话,她就把自己的家庭背景和交际圈说完了。
就算江颐雅,她也不曾这么清楚地跟她说过。
对别人都不想完全透露的这一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钟霓虹可以这样清晰地说出来。
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信任吗?
钟霓虹没有立即回应,潘临溪又补充了一句,“我在电视台做广告策划,这个,记得之前跟你说过了。”
说完,她抬起头,发现钟霓虹安静了好多。“你没有必要这样,我不需要同情,一个人我也过得挺好,我本来就更喜欢一个人,一个人让我更自在。”
“潘!一个人是不得已的吧?我想,应该没有人喜欢孤单的。”
钟霓虹压低的声调令潘临溪心中紧了紧。
她好像能够轻易地看透自己在逞强,说出,甚至连自己也不想承认的事实。
确实,如果可以,她也不想这样,总是裹着厚重的壳,与人总是保持着安全距离,将自己与所有可以预见的伤害隔离开。
钟霓虹看着她的眼睛,一会儿之后问她,“撇开大学那四年不算,毕业后这一年多,我还是没能成为你的——朋友吗?”
如果是以前的话,按照潘临溪的性格,她一定会直截了当地回答“是的”,可现在,看着钟霓虹仿佛受伤的表情,她有点迟疑要不要这么直接了,虽然已经被对方看透自己没有将她归在亲近之列,但她还是觉得有必要稍稍解释一下。
“连彼此的基本信息都不了解,你觉得能算得上朋友吗?”
你不了解我,并不代表我不了解你。看着潘临溪清澈无波的眼眸,钟霓虹在心里说道。她眼波轻轻一荡,说,“我们从今天开始了解,也不迟,对不对?”
潘临溪点了点头,对钟霓虹这种强加而来的友谊,并没有十分排斥。
钟霓虹美丽眼睛漾起淡淡的水雾,她开始说她家里的情况。
其实,她说的那一切,昨晚和她通过电话后,潘临溪都在网上搜索到了。
只要一搜鹿拾集团,点进她父亲钟逐鹿的百科主页,钟家主要的家庭成员,基本都关联在一起。
关于钟霓虹,她的基本信息,网页上是这样介绍的:钟霓虹,鹿拾集团董事长钟逐鹿掌上千金,毕业于传媒大学广告系;毕业后出道,极具表演天赋,凭借处女作《病毒和谎言》广受业界好评并被大众所熟知;后因《失踪的长公主》爆红吸粉无数,人气跻身一线行列,凭借该作斩获年度最佳女主,为出道后最短时间内获此殊荣的女演员,……
“你会去演电影是因为夏季吗?”
当钟霓虹说到之前网络上盛传的她和夏季的绯闻时,潘临溪打断了她。
“确切说是因为帮我二哥,以前他苦追夏季姐姐,在她制片的电影没有合适的女主角时,为了讨好她,他就将我介绍给她,没想到自搬石头砸自脚。我二哥他,怎么说呢,一直无往不利,却在夏季姐姐面前栽了个大跟头——”
“你不喜欢她,你家为什么还要撮合你和她?”
“关键是她喜欢我,豪门联姻很常见,不是吗?而且,我父亲觉得她很适合我,连我二哥都无力阻止。夏季姐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她,这个人真的无可挑剔,如果这个世界有完美的人,她一定占一席。”
“可你还是不喜欢她,所以,她不会完美的。”
“潘,你的切入点还真是——”
钟霓虹没有把话说完,她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继续吃粥。
“其实,撮合你二哥和夏季不是更好吗?”
“这种话,我二哥一定喜欢听!”钟霓虹停下动作抬起头,“不过,潘,你知道的,性向没办法轻易转变,这个,连我父亲都知道的好么!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二哥花名在外,我父亲,实在不忍心让他去祸害别人——”
“哦。”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潘临溪心说,你也花名在外啊,为什么你父亲就偏要撮合你和夏季,就因为性向?明明就是,赤.裸.裸的双标。
两个人沉默下来,汤匙和碗的微微碰撞,敲击着两颗年轻的心。
这样晴朗的早晨,因为钟霓虹的到来,潘临溪觉得,家里的冷清忽然被她的光彩击散了很多。
因为钟霓虹的出现,她才发现,这一年多以来,她的生活有多寂寞。
以前那种无声的周末,要暂时告一段落了。
虽然并没有打算跟她深交,但是,如果钟霓虹坚持要跟她做朋友的话,潘临溪觉得她应该不会刻意拒绝,这除了钟霓虹是让人难以抗拒的类型之外,还和她内心深处对友谊的渴望有关。
还没离开学校的时候,总是置身在人群中央,寂寞很容易被忽略。
毕业后,潘临溪很快就发现,这些年以来,为了所谓的安全和无害,她刻意地和大家保持距离的不良后果渐渐显露,尤其是这个周末钟霓虹忽地介入她一个人的堡垒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一直过着非常寂寞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