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性使然,几乎所有omega骨子里都或多或少有点缺乏安全感,诚然这是不公平的,所以才更需要alpha的自觉。
汪西迩本就因着冷落了对方有几分歉疚,闻言更是过意不去。
下意识看了眼手表,九点半,在他的认知里这其实并不算晚。常年泡实验室的人都有专注起来废寝忘食的通病,彻夜不归也很寻常。
但夏也的最后一句话,令汪西迩莫名听出几分委屈意味来。
是以他没有过多犹豫,先认真地道了个歉:“不好意思,是我的疏忽。”
顿了顿,又道:“我下次尽量早点回家……陪你睡觉。”
“啊?”
夏也没有想到,随口讲的一句话,还能得来如此郑重的承诺。
美中不足的是,这么暧昧的内容,配上汪西迩严肃的神情,该有的旖旎全然消失,只剩下几分该死的升旗仪式宣誓感。
难怪连汪父那公事公办的秘书,下午送他来这里时,都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说汪先生可能有点不解风情,让他不必放在心上。
也不知道这种高岭之花,以后遇到真心喜欢的omega时,是不是也这么一板一眼。
强行把跑火车般的思路拽回来,夏也忍住笑意,说:“没关系的,你先忙自己的就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睡个觉哪里还用得着人陪。”
话音刚落,就见汪西迩眉间微蹙,似乎又想反驳。唯恐他再说出点什么过于震撼的话语,夏也忙道:“你累不累?要不先去洗个澡,早点休息吧。”
他的语速很快,说完后还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睡衣袖口随着动作滑下去些许,露出一小截纤细皓白的手腕。
客厅灯在汪西迩进卧室前随手关了,他就站在室内和室外分割出的明暗交界线上,眸光很沉。
Alpha带着天然的压迫感,投过来的注视如有实质,分明此时两人的后颈上都规矩地贴着抑制贴,夏也却还是有点发怵,腺体处似乎腾起火来。
好在汪西迩并没有停顿太久,“嗯”了一声后,不动声色地反手关上门,朝衣柜处走去。
衣柜很宽敞,原本只有黑白灰的色调,此时却多了些斑斓,尤以蓝和黄居多。
夏也并没有带很多衣服过来,占据的空间也只是很小一个角落。
这令汪西迩回想起刚才推门而入时,omega蜷缩着打盹的模样,穿着鹅黄色的睡衣,同样只占据了床榻的一隅。
夏也的目光无意识追逐着汪西迩的动作,那种没由来的熟悉感又冒起头来。偏偏绞尽脑汁,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他看到对方摘下眼镜,顺手放在了转角的柜子上。
那里本就搁置着好几副眼镜,最靠里的是一副细框,夏也记忆深处也镌刻着那样差不多的。
一个离谱却又并非全无可能的猜想涌上夏也心头,他大气都不敢喘,继续注视着汪西迩。
后者毫无察觉地拿上睡衣,朝浴室走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背影轮廓清晰地落入夏也眼中。同样,和曾经瞥见然后埋藏于心的某个画面严丝合缝地对上了号。
声音、眼镜、背影。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了几下,夏也抿了下唇,无意识地攥紧手边的被子。
如果,如果汪西迩真的就是自己在找的那个人的话,那他……
那他好像也并不能怎么样。
没有在极度渴望再见的时候再见,却在这么个不合时宜的情况下重逢,是否说明,他的执念,本就是莫须有的,是错误的。
夏也有些落寞地发起呆来,连浴室里的水声什么时候停了都不知道。
大抵是注意到omega过于明显的情绪转换,汪西迩出来时问道:“怎么了?”
“没事。”夏也勉强露出个笑意。
汪西迩欲言又止地皱了下眉,没再说什么。
夏也不受控地继续胡思乱想,明明当时昏迷不醒的只有他一人,汪西迩却没在再度相遇时认出他来。
这不就说明,自己所耿耿于怀的,在对方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
而且,他本来纯粹把这门婚姻当成交易,想着赶紧完成任务赶紧走人,这样一来,反而难以心无旁骛了。
感受到另侧床铺微微下陷,似乎有一只手在伸向自己的衣领,夏也如惊弓之鸟般猛地一躲,“等……等下,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闻言,汪西迩同样僵硬了片刻,自知唐突:“抱歉,叫了你好几声,你没反应,我就擅作主张了。”
“扣子没扣好,晚上容易着凉。”
停顿几秒后,解释道:“我没想做什么。”
回过神来的夏也有些懊恼,补救般迅速道:“是我的错,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
脱口而出后又觉有些不妥,便改为:“不是,我的意思是,本来就是要做些什么的。”
可好像越描越黑,夏也索性破罐子破摔般,闭嘴了。
耐心地听他说完,汪西迩才笑了笑,说:“没关系,不急,我们可以循序渐进。”
“嗯。”
“那我……”
“那我们先从躺在一起开始吧。”夏也提议道。
他的语气故作轻快,眼眸中也闪着光。
汪西迩在他的注视下,鬼使神差般,吞回“那我去客房睡”这句话,点了点头。
随着灯光关闭,卧室里登时只剩下漆黑一团。
暂时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夏也还没来得及完全放松,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很轻的“晚安”。
他忽的感觉到难过,难过的同时又有几分庆幸,无声地叹了口气,同样回以“晚安”。
还好细碎漏进来的几缕月光只打在了天花板上,不会照亮他此刻仗着不会被发现,就肆无忌惮展露出来的苦涩神情。
☆、第 4 章
翌日清晨,夏也于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
而且声音还怪好听的,很轻很沉,似乎就在耳畔:“我先去学校了,早餐在桌上,记得吃。”
听到“学校”二字,夏也恍惚间,以为回到高中赖床时被表弟闹醒的场景。
于是他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蓬松的枕头里,嘟囔道:“知道知道,马上就起……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呢?”
“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那人答道,继而顿了几秒,又说,“没睡够的话继续睡吧,不用急着起,待会儿有事给我发信息或者打电话,都行。”
还挺贴心。
夏也埋在枕头里偷偷笑了笑,下个瞬间便有只手更为贴心地帮他把脑袋轻轻拨正,大概率是怕他被自己闷死。
恰好夏也睡得有点热,乍然熨帖到微凉的指腹,如久旱逢甘霖般,下意识便把脸颊送上去蹭了蹭。
偏生那只手却像受惊般,迅速地收了回去。那人似乎又在床边停留了片刻,才很轻地离开了卧室。
夏也并没有多想,朦胧又睡了过去。
待再醒来时,几缕天光从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挤进来,昭示着此刻已是日上三竿。
自从工作以来,他很久没能拥有这种睡懒觉的权利了。是以拿起手机看到明晃晃的“10:00”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茫然地放空了许久,杂乱的回忆渐渐回笼,夏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哦,他是因为住进汪西迩家,不用工作了,潜意识里才敢肆无忌惮地赖床。
说到汪西迩,昨晚睡前的伤感似乎又漫上来些许,但又很快被夏也压了下去。
没什么好难过的,他想,自怨自艾于事无补,今天又是新的一天了。
其实夏也已经习惯不带期待地生活了,因为他好像总是在接受命运的当头棒喝。
幼儿园时,某次体检后,医生告诉他他的腺体脆弱异于常人,经常会生病,还要注意自我保护,防止信息素紊乱泄露,他想,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才不怕。
后来,父母双双离世,他一夕间成为孤儿,如浮萍般四处漂泊,他告诉自己,要坚强,爸爸们只是换了个方式陪他而已。
再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完成学业,过早地迈入社会,他自我安慰,这些都是必经之路,相比较于那些无家可归的人,他已经足够幸运了……
那么现在,不过就是惦记了两年的人,摇身一变成为注定不会有爱情的形式丈夫,还全然不记得自己罢了,无妨无妨。
拜托,不是所有契约婚姻,都能遇到汪西迩这种彬彬有礼又进退有度的甲方的诶!
夏也苦笑着自我调整了会儿,洗漱完坐到餐桌边时,已经没那么低落了。
早餐是色泽金黄的煎蛋和已然冷却的虾仁粥,看上去味道很不错。
夏也记得秘书和他说过汪西迩不喜欢别人来他家,是以家务什么都亲力亲为,估计这些也是他弄的。
虽然凉透了,但还是很美味。
夏也吃了几口后,忽然反应过来,早上他不甚清醒时发生的事,应该不是梦,而是真实的。
汪西迩非但体贴地提醒他吃早饭,还回应了他那些无厘头的话。
这人可真是……
夏也有些窘迫地拿起手机,想着要不要发个消息以表感谢。这厢他尚在犹豫,那厢手机震了震,提示有新消息。
他早在结婚前就存了汪西迩的号码,只是互相一直没有联系过。
此刻对方的名字被顶到了短信的最上方,开门见山地问:「起床了吗?」
夏也刚想说“起了”,打完字却顿了顿,思索片刻后,改为「刚才就起了」,继而按下发送。
没什么意思,单纯不想给尚且不算熟悉的人留下他很懒的印象。
汪西迩:「嗯,饭吃了吗?」
夏也:「吃了,很好吃!谢谢(*^▽^*)」
汪西迩:「不客气。」
汪西迩:「你要是无聊,可以出去玩,或者去二楼逛逛。」
夏也:「 ̄□ ̄这不好吧,我还是等你回来吧,感觉乱动你家东西太不礼貌了。」
汪西迩:「夏也,你可以把那当成自己家。」
说不触动那是假的,毕竟夏也很久没有过“家”的感觉了。
住在舅舅舅母那里,虽然舅母和表弟都对他很亲,但毕竟还是有隔阂,再加上他懂事得早,自知不能越界。
他很早就开始渴望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家。
虽然知道汪西迩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但夏也还是被触动到了,便不再拒绝,回了个“好”。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汪西迩放下手机,修长的指节搭上鼠标,正欲重新投入工作,倏地感受到旁边传来一道探究的目光。
他顿了顿,偏头望去。
是某个学生,也不知在那站多久了,对上目光后快步上前,把怀里的报告轻轻放在桌上。
“来了怎么不叫我?”汪西迩扫了眼报告扉页,随口问。
“我看您在发消息,就不好意思打扰。”学生笑道,“教授,您……是不是谈恋爱了?”
汪西迩终于把目光投向对方,他推了下眼镜,皱眉问:“为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直觉吧。”学生和他熟稔,知他看上去严肃,实则从未故意刁难,是以交流起来无需拘束。
“怎么说呢,您虽然没有笑,但看上去就是很不一样……哎呀要是我说错,您别放在心上啦。”
学生说完,就有点不好意思地告别离开了。
留下汪西迩在原地怔了会儿,良久之后,才捻了下右手指腹。那里似乎还留有早上出门前,蹭到夏也脸颊时,触及的余热。
☆、第 5 章
说实话,在推开走廊尽头那道门之前,夏也以为汪西迩口中的“去二楼逛逛”,约等于找点书看看,或者弹弹钢琴,这类“文艺”的休闲活动。
毕竟汪西迩给人的感觉实在太“曲高和寡”了,他完全想象不出对方抱着游戏手柄的模样。
然而这个猜测,在走进房间的刹那,瞬间烟消云散。
与豪华别墅相呼应的,是连面前这个类似于杂物间的地方,都有夏也以前卧室五六倍那么大。
夏也边嘀咕着“有钱真好”,边毫不客气地用目光先扫视了个遍。
难怪在他给汪西迩回了个「好」之后,后者隔小半天,还特地提醒他这个房间比较好玩。
弄得夏也按捺不住好奇心,打消了原本想等对方回来再说的矜持。
有一说一,这里简直、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啊!
除却壁柜上整齐摞着的各类书籍,以及角落里确实摆着钢琴等乐器,在夏也意料之内,令他惊讶的,也并非少数。
他现在无比确信,汪西迩是个实话实说的大好人,因为这里好玩的实在太多了!
有游戏机、小型篮球框、滑板、乐高……甚至还有个家用舞蹈机,这根本是把游戏厅搬过来了。
顾不上惊叹,夏也的目光忽的被什么东西攫住了视线。
那是台单反相机,配置的镜头虽是几年前的款了,但据夏也所知,现在也要五万多。
诚然在这间屋子里它并不是最贵的,但实实在在是最令夏也挪不开视线的。
对于摄影的爱好大概从高一左右就开始了,那时他所能接触到的也就只有学校偶尔搞活动会使用的单反,价格亲民,性能也平平无奇。
但夏也很喜欢,他总是自告奋勇去担当记录员,即便是拍摄领导在国旗下讲话,也毫不敷衍地反复斟酌构图、光影等。
夏也的目光在相机上顿了又顿,想要触碰的渴望最终战胜了看看就走的洒脱,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给汪西迩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