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再这样下去,将来到了抽刀断水的时候,会舍不得。
然而,就在他犹疑不定的瞬间,汪西迩微微撇下眼,云淡风轻地说了句:“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也没关系,你愿意的话,我帮你报……”
“不愿意!”夏也没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我想和你一起的。”
脱口而出后又有点后悔——这也太直白,万一被汪西迩听出什么来,令其为难就不好了。
好在后者似乎并没察觉到不对劲,讶然片刻后,唇角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汪西迩不常笑,可只要一笑就是副倾倒众(夏)生(也)的模样,令人如沐春风。
夏也眯了眯眼,方才的纠结瞬间被抛诸脑后。沉溺就沉溺吧,人总不能因为不可控的未来,就放弃当前的享受。更何况,他不想让汪西迩失落,一点都不想。
没有太多选择困难,他们商定了去城郊的农家乐,那里依山傍水,风景宜人,很适合夏也采景。
而且非节假日的时候,并不会有太多人,一派宁静祥和的模样。
夏也并未赖床太久,因为“和汪西迩一起出去玩”的期待远远超过了“被汪西迩抱在怀里睡觉”的闲适。
他们吃过早饭出发,城郊距离市中心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司机送他们抵达目的地时,还未到中午。
将行李安置好后,夏也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拿出相机,拉着汪西迩出门了。
农家乐紧挨着旁边的遂山,这个时节别处的桃花早已凋谢完了,唯独山里还残存着几株。
这片区的负责人估计也是个风雅妙趣的,绕着那一小片桃林,人工种植了不少月季、向日葵、兰花等。
满山青松绿柏,夹杂着仅有的几点五彩缤纷,更令人啧啧称奇。
夏也沿着山间小径拾级而上,变换着各种角度,乐此不疲地拍摄着。汪西迩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微微蹙着眉,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过了许久,夏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好像冷落了陪自己出来玩的人。
于是他转过头,冲已经落后不少的对方唤了一声:“汪西迩——”
夏也的声音清亮,在空旷山野间如乍然掠起的风,呼啸着吹到汪西迩耳边,打断了他的沉思。
随之而来的还有急急忙忙跑下台阶的人。山路崎岖,汪西迩一惊,下意识低呵道:“当心点!”
夏也听话地放慢脚步,二人一上一下,最终在半山腰会合。
“你刚才叫我干什么?”待人走到跟前,汪西迩的神色才终于缓和些许。
夏也和他隔了一个台阶站着,这样一来,原本的身高差距恰好被抵消。
面前的青年带着笑意,正如小径两旁盛放的太阳花般明媚。他弯了弯眼角,说:“不干什么,就是忽然想起来,上次说要教你拍照来着。”
顿了顿,夏也又像是邀功般,带着点狡黠,说:“你看,我没有忘的。”
汪西迩怔忪片刻,回过神来时手里已经被塞上了相机。
“直接拍?”
夏也点点头:“嗯,你先试试,大胆点,想怎么拍就怎么……”
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因为汪西迩举起相机,二话不说对着他拍了一张。
“诶不是拍我啊,是拍风景。”夏也嘟囔道。
汪西迩修长的指节推了下眼镜,眸光微闪,问:“不能拍你吗?”
这人理所当然好像夏也说了多十恶不赦的话一般,美色当前,后者只能忍辱负重地耐心解释:“可以是可以,但这是我拍远景的,近景肯定不合适。”
果然,显示屏里,光线很黑,几乎看不清夏也的脸。
“你看,是吧。”他有些遗憾地抬起头,就见汪西迩也恰好从显示屏中挪开视线,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
夏也认命般叹了口气,说:“好吧,你想拍我的话,我先调节下光圈。”
拨弄了几下后,他对着汪西迩举起相机,“来,先让我测试一下。”
后者闻言望向他,专注的视线透过镜片和镜头,竟还是无端令他觉得心弦被撩拨了一下。
调节成近景人像模式,夏也把相机递过去,尽量作出泰然自若的模样。
汪西迩这回没那么快按快门,他停顿许久后,低声说:“夏也,笑一下。”
“啊?哦。”夏也顺从地弯了弯眼角,“这样子可以吗?”
回应他的是“咔擦”的快门声。
汪西迩拍得很快,其实在他看来,夏也根本无需费劲找角度,怎么拍都会很好看。
如他所料,只要解决掉光线问题,显示屏俨然便是完美的画面。
山、树、花、漂亮的omega,和他脸上如坠星芒的笑脸。
又在山上游荡了一会儿,夏季天气变化多端,随着几声闷雷响过,噼里啪啦的雨珠落了下来。
早在打雷的时候,夏也他们就已经准备打道回府了。但山道太长,走了许久都走不到头,还是不可避免地淋了雨。
与城市不同,山里的雨格外冷,也格外刺骨。
夏也是从腺体处传来灼热感时,开始意识到不对劲的。他原本以为只是像之前一样,淋了雨发烧。
但逐渐的,有股热潮从身体内部腾起,夏也才恍惚意识到,或许是原本该在一周后的发情期,被催前了。
“汪……”夏也只来得及喊出一个字,就双腿一软,不受控地往下栽。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感却没有传来,他被汪西迩稳稳接住,揽在怀里。
“夏也?”汪西迩拧着眉,正欲询问怎么回事。蓦地,一股铃兰幽香从夏也贴着抑制贴的后颈出扩散开来。
这抹香味清浅芬芳,带着些微的甜,令人心旷神怡,是后者信息素的味道。
☆、第 8 章
很奇妙,或许人的记忆会随时间推移逐渐模糊,某些特定气味却像烙印在嗅觉系统中般,遇到过,就难以忘却。
几乎是那抹铃兰花香弥散开的第一瞬间,汪西迩就记起来了,他曾经闻到过这个味道。
也是在这样暴雨忽至的天气,阴云密布,他撑伞经过遂大不远处的小巷,不经意瞥见蜷缩在墙角的omega。
雨水冲落了omega后颈处的抑制贴,潮湿阴冷的空气里,混杂了一股微弱却不容小觑的铃兰幽香。
微酸青涩的绿叶,混杂着细腻清润的芬芳,以及雪梨般若有似无的甜味。
温暖明媚这个词,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汪西迩脑中。
更令其感到诧异的是,这分明只是寻常的、非发情期的信息素,却无比猖狂地影响到他。本能开始叫嚣,alpha的基因不受控制地兴奋起来。
搞科研的人似乎都有这样的通病,遇到认知之外的事,会寻本溯源地想要弄清楚缘由。
可还没等汪西迩思索个大概,衣摆处被人拽住——Omega在向他求助。
铃兰味铺天盖地袭来,汪西迩稳住心神,没再多想,把人抱起,送往了邻近的医院。
下午还有会议,他没有在医院逗留太久,付完费用,把omega交给护士照看后便离开了。
会经过那条小巷纯属意外,彼时遂大在重修停车场,教职工的车一律要停到街对面商场的地下停车库。
汪西迩常被家中长辈诟病,除了科研什么都不在乎,这样的人怎么能体验到生活乐趣呢。
他从不反驳,事实上确实如此,遇到过的人,发生过的事,他转头就忘。
那天的事只是个插曲,汪西迩很快就忘了那个omega长什么样子。
至于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的,关于他为何会被对方信息素影响至深,也在几天后易感期到来时,被他归结为易感期来临前的情绪不稳定。
滂沱的大雨,似乎从两年前,下到了两年后。
凌乱的记忆和眼前的画面交错上演,几欲重叠。唯一不同的是,此刻被汪西迩揽在怀里的omega,有着清晰的轮廓和好看的眉眼。
是他绝对、绝对不会再忘记掉的漂亮容颜。
“夏也,”汪西迩的声音似乎也被雨水泡过,分外沉重,“原来我们这么早就见过了。”
“嗯,你说什么……汪西迩,我好难受。”
混沌之下,任何言语都被挡在了夏也的耳膜之外。
往外是冰凉刺骨的雨珠,往内是灼热滚烫的难耐。冰火两重天,他无处可逃,只能拼命地往汪西迩怀里钻,寻求庇佑。
“我好热……不是,我好冷。”夏也一手抱着相机,一手勾着汪西迩的脖子,说话似乎带着哭腔,“我们能不能回去?”
汪西迩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情况实在不适合追忆过去。
“好,我们回去,别怕。”
把人抱到农家乐房间里的床上,汪西迩未作犹豫,用被子把他裹起来之后,就转身朝门外走去。
夏也这副样子,很显然是发情了。这个时候,最迫在眉睫的,是帮他找来抑制剂。
这趟外出说走就走,且时间不长,自然没必要随身携带抑制剂。
汪西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询问前台人员。
“抑制剂?”前台脸上划过短暂的难以置信,“是给您的伴侣使用吗?”
“嗯。”
前台对上午刚办理入住的这一对印象很深刻,毕竟颜值都很高。在他看来,孤a寡o的,又只开了一间房,怎么也不该是还需要使用抑制剂的关系啊。
“不好意思啊先生,因为需求不高,我们这里没准备抑制剂。呃……避孕套需要吗?”
“不需要。”汪西迩想都没想就回绝了,继而又蹙眉问,“临近的商店远不远?”
“那有点远呢,您也知道我们这里主打的就是‘世外桃源’。来回少说也要一小时吧。”
待汪西迩去而复返,宽敞的房间里,已然四处都是铃兰的味道。
他走之前怕夏也热,给窗户开了个小缝隙。风一吹,满屋的信息素味,争先恐后朝他扑来。
床上那人也听到动静,探了探头,那个瞬间汪西迩看到了一个与往常全然不同的夏也。
后者的脸颊、脖子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都泛着红,眼神也是迷蒙的。看到他时,轻轻唤了句“汪西迩”,像是很委屈。
Omega本就纤细,遑论夏也体内有两个omega的基因,就更瘦削。好在他个子不算矮,平日里不会显得太柔弱。
但此时此刻,被子被蹬掉,夏季衣服半干不干地贴在身上,头发也是湿漉漉的。夏也看上去,就像一只狼狈的、无家可归的小狗。
大抵也是意识到自己这个模样太难堪,夏也抿了抿唇,先发制人般问:“你刚才去干什么了?”
“去给你找抑制剂。”汪西迩反手关上门,朝里走来。
“前台没有,我可能要去远一点的地方,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好不好?”
夏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现在朦胧的意识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因着腺体发育不完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要在发情期时注射两倍剂量的抑制剂,后来稍微好点,却也需要时刻留神。
物极必反的结果就是,这次因为迟迟没有注射抑制剂,相较于以往的发情期,更加难捱,也更渴望alpha的抚慰。
“你别走……”夏也在汪西迩走到床边时抬起头,难受得居然流下了眼泪。
汪西迩一顿,下意识抬手碰了碰对方的脸颊,“我不走,我很快就回来了。”
夏也有着微垂的桃花眼,笑起来时像弯弯的新月。原来这样的眼睛,哭起来也很好看。
泪水蓄满眼眶后,会一串一串地滚下来,眼尾是红的,像是染上了绯色。
汪西迩强忍住作恶的天性,目光转了个弯,落在夏也潮湿的衣服上,“我帮你换个衣服,然后你睡一觉,醒来就不难受了。”
这个语气太过循循善诱,夏也甚至没去听他究竟说了什么,就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靠在床头,静静看着汪西迩忙里忙外地打开行李箱,翻找出他的衣服。
夏也觉得自己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混沌的,一半是清醒的。清醒的那一半,还在不知疲倦地思索着方才困扰他,令他觉得不对劲的问题。
还没思考出所以然,汪西迩已经走过来,轻柔地想要帮夏也脱掉上衣。
后者配合抬起手,湿漉漉的衣服从身上褪下来,同时温热指腹无意间擦过他的手臂。
Omega的本能拽着夏也,浑身像是过了电,他稍稍回过神来时,已经环住了汪西迩的脖子,用了点力把人压下来。
“怎么了?”汪西迩的声音有点哑。
信息素的影响不是他想忍就能忍住的,何况在这么近的距离。
身下的omega有着白皙的锁骨,他几乎是绷紧神经,才克制住了咬一口的冲动。
偏偏夏也还在不怕死地撩拨:“汪西迩,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本来就是要标记我的。”
Alpha的信息素也被引导了出来。那是醇正沉稳,又略带辛辣的檀香,像是山风吹过草木,凌冽又细致。
夏也的不适消散些许,他睁大眼睛,终于找到了疑惑的由来。
是啊,他和汪西迩结婚,本来就是要结合的。循序渐进了这么久,如今,也是时候履行义务了。
......
他们回来的时候还是午后,窗外天光大亮,不知过了多久,暮色渐深,夏也几乎没有力气了,勾着汪西迩的手指,说:“不来了,真的不来了。”
“好。”
清淡的草木香像树林晚风,渗透进腺体中,一点点驱散了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