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情阙----桃花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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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樱出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青峰之上,那人笑对身前数百人。
紫衣翻飞,如蝴蝶轻盈,飘过处似有樱瓣凌落,卓然身姿,始终游刃有余。
而那对战的数百人,却早已显了疲态。
寒光闪过之处,又有两个身影倒下。
而那人手上所握之剑却似滴血未曾沾染,依旧沁寒冷冽。
"闲樱"一出,非死即伤。
因为握着这把剑的人,是天下第一剑客,云夜溪。

"今日绝不能放过他!宁可同归于尽也要杀了这魔鬼!"
数十把刀剑从数十个方向攻去,每把俱携锐不可当之气,欲将圈中之人置于死地。
剑势起,身随剑动,却不见剑招,只见樱过如雪,飞漫山巅。
仔细看时,却才知那不是雪光,而是脱手的无数刀剑划过巨大弧形,散飞向人圈之外,一瞬后,铿锵落地。
回望手,手已空。
在眨眼之际挑落数十位高手兵器的人,在众人回过神前,已然悠悠飘至圈外,向后山跃去。
"休想逃走!"
蓦然间,双掌突现,齐齐攻向云夜溪胸口。只此一联击,便已可看出出掌的少林大师和武当道长已将自身安危置之度外,以玉石俱焚之招求得一击成功。
风吹衣鼓,袍服横立,精眸互峙,正是生死存亡之时。
半空之中,云夜溪无处借力,临时变向已是不及,惟有执剑横切二人手掌,并借着袭来之劲力改变使力方向。
寒光没,转瞬再现。
血溅,如繁红初绽,三个身影于飘红淡丝中仰面倒去,后方观战之人俱都见红丝飘处,两个物什飞起又落了下去。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敌手已被制服之时,已染上点点红斑的紫裳突然跃起,以闪电之姿隐没于后山之森,如鬼如魅,若曾无物。
待得众人追至近前,只见仍仰躺于石地之上的二人,眼眸大睁,当胸之上笔直切痕直入胸骨,保持着推于胸前姿势的手掌,惟余半截。
无人言语,无人去尝试救人,所有的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魔鬼!
只有魔鬼,才会使出这样的剑;只有魔鬼,才会犯下这样的罪。


密林深处,高大树木几乎掩住了所有的阳光,明暗斑驳,人的视线很难适应这样的幽暗。不知何处野兽叫声传来,惊得树上鸟儿也叽喳起来,使得本来静宓的林内平添诡异气氛。
高出平地只有寸许的小草叶上,一片绿色中突兀地夹着几点红迹,红得艳丽,向这带着红迹的草叶旁看去,一个男人靠坐在树干上,双眼紧闭,胸膛起伏缓慢,四肢摊开,从他的右胸上明显的伤口处仍有沁出少许残血。
尽管云夜溪及时挡住了少林大师和武当道长的双掌,并将二人杀死,但他们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使得云夜溪也负上了不轻的伤,右胸处被内力击到,伤口极为深入,血流不止,在他封了伤口周围穴道上药包扎后,才慢慢停住。
被渲染得块块红晕的紫衣半挂在云夜溪的身上,领口大敞,上半身几乎褪到了腰处,露出精健的胸腹,连那被布裹起来了的胸上伤口,看起来也平添了一种残缺感,配上云夜溪斜靠在树上的脸庞,失血引起的苍白颜容,咬得充血的嘴唇,构成了一副既吸引人又令人惧怕的迷离画面。
"呜呜呜呜......"在这本应杳无人踪的林内,却有奇怪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来,云夜溪在勉强的清醒当中虽感怪异,却无力起身察看情况。
哭泣声渐渐由远及近,似乎是个男孩儿的声音。
"呜呜......啊!!"终于,一个身影从密林的层层掩映中走了出来,却在突然看到云夜溪的时候惊恐地大声惊叫,并迅速跳到了身后的树边。
"你你你......有鬼啊!放过我放过我!"边喊着,那个看起来矮矮的小身影就转身向来的方向慌乱逃去。
"站住!别再跑了!"云夜溪用尽全身仅余的一点力气冲他喊道。
听到这声喝令,原本逃跑的人立刻僵硬地站住,背对着云夜溪,双肩还可明显地看出微微颤抖,小声的啜吸有由小变大的趋势。
"看清楚,我不是鬼。"
"可、可是......你......"听了这话半信半疑的来人犹豫地转过身,偷偷打量着他的样子,"你......血,好多......"
"我被人打伤了。"
"是、是这样子啊......好、好可怜......"终于判断出那个横躺之人并非灵异妖类,他的胆子变大了一些。
"你,能在这儿帮我一下吗?"向来独走江湖的人居然沦落到要向一个胆小男孩儿求助的地步,若是让那些追杀他的人知道了想必也能稍感安慰了吧?至少他们并非毫无成效。
"啊?哦......好、好的......"

"哇......你好英俊哦......"捧着布巾将云夜溪的脸擦拭干净,头发也理得整齐一些,男孩儿不禁发出惊叹。
长眉微舒,略有上挑的眼尾,瞳波流转间收敛风情无数,薄唇似上等红玉凝聚而成,加上那一身虽在困境之中仍未减分毫的孤冷气质,如仙如谪,几似天人。
"一张皮襄而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说、说的也是,可......不是谁都能长成这样子的啊,像、像小的......"低头绞着湿巾,男孩儿涨红了脸。
微倾头瞄着他,云夜溪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孩子长得的确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十五六岁的样子,普普通通的眉,普普通通的眼,身形也是矮矮瘦瘦的,丝毫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你叫......什么名字?"
"啊,小的叫莫言。"
"好怪的名字。"
被这样一说,莫言立刻又涨红了脸庞,"这是、是小的上一任主子起的,提醒我们做奴才的,要谨守本份,不管不该管的事,不说不该说的话。"
"你是当奴才的?那为什么会跑到这山中深林里来?"原来是这样子的吗?所以他才会一口一个"小的",而且稍一被吓就答应了留下帮忙,是奴才的习惯吧。
"小的、小的是来......自、自尽的。"说到这儿,莫言又出现了欲哭不哭的表情,"小的的主人,上个月犯了事,被查了出来,抄了家。虽然把我们奴才都遣散了出来,没有一同治罪,可是、可是小的找不到职事了,没有人家肯要小的为奴,小的就只有、只有......"
"你既然是来寻死的,那为何看到我时吓得掉头就跑?反正也是要死了,鬼还有什么可怕的吗?"
"小的......小的当时,忘记了......"瞪大了眼,莫言呆呆地说,"因为太吓人了,所以就只顾着逃命了......"
云夜溪仰面,已经无话可说,一直以来清冷寡情的性子有些浮动。虽从不在乎这些繁俗表面,但这张一向被人赞为"光华无双"的颜面,居然也有吓得人连自杀都忘了的一天,令他也不知当作何感想。
"您生气了?对不起对不起,是小的说话不好......"见到云夜溪的表情,莫言立刻惊惶道歉。
"没什么,你别在意。"习惯了一人独来独往的云夜溪不会安抚人,只有摆摆手示意他停止道歉的话,"你要是不怕辛苦危险的话,以后就,跟着我吧。"天知道是什么原因会令他提出这种事来,可是眼见个刚救了自己的人下一刻去自尽,即使冷酷如云夜溪,也不愿为之。
"您、您说什么?您愿意,收留小的?"紧紧抓着云夜溪的袖摆凑近,莫言盯着他微合的双眼,似乎不敢确定自己所听到的事情,"您真真真真的肯收留小的?"
"真的,真的。你让我休息一下吧。"伤口有一点被压到,云夜溪忍着痛感向左侧挪动一下,免得好容易止住的血再流出来。
"啊......您真是个大好人......呜呜呜......小的以后就是您的奴才了,小的愿意给你作牛作马,干什么都行......呜......您真是太好了,小的的命就是您的了......"仍抓着云夜溪的袖子,莫言已经忍不住感动得痛哭流涕起来。
心中暗叹一声,云夜溪有一种预感,自己不小心遇到的这个家伙,似乎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让他跟着自己,也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二 樱开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蝶飞乱舞,鸟雀惊起,柳絮扬散。
三把剑,三个人。
而显得紧张的,却不是孤身一人应战的那方。
云夜溪微叹。这两名青年,虽从剑气便可感觉出,已都是一流高手的水平,但修为却还远远够不上。对剑之时,最忌分心和胆怯,即使对手真的强过自己,也要有胜的信念,否则剑不出鞘,优劣已现。
挺剑疾刺,再这样子僵持下去已无甚意义,不如速速解决。
流萤划闪,剑气冲撞,云夜溪的身形在林中自如游走,宛如一只紫色大鸟,将两个青年剑客笼罩其中,不得挥洒。
此时,他们方知,自己刚才的那点畏惧,其实远远不够。
欲挣难挣,欲逃难逃,欲攻难攻,云夜溪的剑,可以令人失去出路,完全的封锁在他的世界之中。
两人的剑气明显地乱了起来,而且越发控制不住。
左支右拙,明明是两只手,却挡不住一只手的攻势,蓝衣青年知道再没有任何奇招的话不出片刻就会败北,轻轻啐了一口,趁同伴架住云夜溪一剑的时候,拔出腰上短匕首向大约二十步开外的一棵大树上掷去。
"啊啊......"
金器碰撞的声音钉铛作响,随后归于尘土。云夜溪几乎不需要时间反应的,在蓝衣青年掷出匕首的同时,左手掼出剑鞘,在匕首快要到达树枝时将其撞开,挽救了树上人的一条小命。
本来,他是无意杀这两个人的,因为他们并不是他所想杀的人。可是,现在他决定还是改变打算。反正,不杀与杀,也没什么分别。
剑锋过,血痕出。若不仔细看,便会看不出的血痕。
然后,头颅与脖颈分离,在身体颓然倒下之时,平平倾斜而出,落在脚边的土中。两只。
"啊......啊啊......啊......"
尖叫声再次传来,云夜溪微皱起眉,考虑着要不要掩上耳朵。
只是死人而已,不是吗?他干什么叫得这么惨厉。

拿起茶壶,缓缓注满杯子,将它塞到桌边那个脸上仍挂着泪痕的人手中。让他做这种近乎安抚人的事情,还真是很不习惯。
"你要是这么害怕,就离开好了,我不会杀你的。"
"不、不要!"刚才还缩成一团的小人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弹跳起来,抓住云夜溪的胳膊大喊,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抓的是谁,赶紧收了回来,低下头嚅嚅地说:"小的不要、不要离开主人,小的好容易才找到了主人,说什么也不离开。"
云夜溪没有想到看起来软软弱弱的他竟然如此坚持,问:"你不怕死人吗?"更准确地说应该是"杀人"。
"小的......小的当然,当然怕啊。"一听到这个词,莫言肩膀明显抖了抖,"可是,要小的离开主人,那万万不可能。"
看着他沉默半晌,云夜溪微耸肩,"随你。"
"啊,您不赶小的走了吗?谢谢主人,谢谢主人。"莫言立刻欢欣地露出笑容。
他,真的是个呆子吗?居然还这么高兴地向他感谢,好像受了什么大的恩德一样,云夜溪无法理解。
"先说好,以后再看到死人,不许再大叫了。"
"啊......?"

云夜溪没有门派,没有庄园,没有住所,他所有的,只有一个"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和无穷无尽的追杀而已。而无论是他有的还是没有的,对于他来说都并没有放在心上。
在江湖上,像他这样会被黑白两道全力追杀的人实在很少,如果真的要追根究底的话,其实一开始时并非就是这样子的,否则,有哪个正派人士肯封一个除之唯恐不及的人为第一剑客呢?真正的全面追杀,是从两年前,云夜溪杀了当时的武林盟主一家十二口开始的,在那之前,云夜溪所杀的大多是黑道中人,因此还曾得过"剑侠"的美名。应该说,并不能怪江湖上世事的变化无常,只能说,云夜溪所做的事实在太过惊世骇俗了,也太过冷血残忍了。
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没有家。云夜溪唯一算得上比较经常待的地方,就是剑峰,每年总有几个月的时间,他会住在这里。剑峰并不是什么名山,没有人人皆知的历史传奇,也没有太多秀丽的风景,舒缓的山峦,连绵的绿林,在某种程度上来看却与云夜溪自己有些相思。或许,这也正是他偏爱剑峰的原因吧。
现在,他带着莫言所要去的地方,正是剑峰。
可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件累赘,这原本十分简单的路程也变得困难了许多。
首先,莫言不会骑马。的确,要求一个基本上从出生就做奴才的人会骑马,是有些强人所难,所以云夜溪也没法抱怨什么。可是,第二,莫言学不会骑马。云夜溪看着一次又一次从马背上摔下来满脸灰尘的莫言,不得不相信,骑马原来也是要靠天份的。第三,莫言基本不会武功,所以他走路的速度......不敢恭维,而云夜溪是不会愿意让人和他共乘一匹马的,所以只好弄了辆小马车来。马车的速度自然就要比骑马慢上很多,因此他们所花费的时间就不得不变长了。
这其间,莫言还必须学会着习惯一件事--冷静面对动不动就出现的追杀和死尸。
每次挑衅之人一出现,莫言就得自动地闪到相对较安全的地带,以免自己跟着遭殃,同时,还要两手紧紧捂住嘴巴,以避免看到什么太血腥的画面时会忍不住叫出来,毕竟主人已经发过话,如果自己再大叫就会赶走他,这话他可不敢当作儿戏。
就这样子,莫言好容易比较能够适应隔三差五出现的武斗场面了,看到死人时也不会惊惶失措了。而云夜溪现在每次"处理"完了这种事情,都会回头看一眼瞪大眼睛捂紧嘴巴的莫言,好像他那样子还满有趣似的。

不过,所谓变数,就是指人们防不胜防的事情。
当然,这一夜闯进云夜溪所投宿的客栈欲偷袭他的一群黑道中人,还称不上变数,毕竟这种情况实在已经成为了常事。然后这群人被云夜溪不费吹灰之力地制服,这也称不上变数,实在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真正的变数是,当七八个青衣人围住云夜溪进行群攻时,却偏偏有一个同伙注意到了从赶过来后一直缩在床铺底下的莫言,并且举剑向他刺了过去。虽然云夜溪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但无奈他实在没办法立刻抽身解救莫言,只能冲他大喊了一声:"笨蛋!自保!"
而趴在床下的莫言,一看到锐利的剑尖直向他刺来,整个脑子就已经完全停掉了,在听到云夜溪的喊声后,完全本能地,以超乎他平常行动的速度,在狭窄的空间中翻了几滚,避开了致命的一剑,并且随手抓起床下的鞋子向青衣人砸去,自己则立刻窜出床下,在屋里闪躲。
由于剑被卡在床下而动作延缓了一瞬因此被鞋子砸中的青衣人,怒不可遏地追着莫言,誓要把他杀死,而,变数正是于此时发生。
莫言呆愣地看着自己手中已经破碎的花瓶,身子僵直,面容恐怖。
而躺在他脚下的,是刚才还在用剑威胁着他的人,头下流出大滩的血迹。
莫言无法控制地尖叫了起来。
当云夜溪速速将身边的纠缠人等都放倒时,他的叫声仍然没有停下。
"够了,不要再叫了。"云夜溪皱眉忍耐着,手搭在他肩上。

推书 20234-12-19 :离开我-普城旧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