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那才是我这个年纪的正常消费水平?
我觉得他给得太少,纯粹是因为我以往花钱太大了吗?
他的书店一个月,到底能挣多少钱呢?
我接过来:“谢谢辰叔。”
周末的时间过得飞快,也过得不快。不用上课我是相当美滋滋的,但这也就意味着见不到卓同学。
我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沉默寡言不主动聊天也就罢了,我们还没有共同朋友,他也不发朋友圈,简直没有其它可以侧面了解他的渠道。
我思来想去,坐立难安,而后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惦记他了。
有事没事我总想找他聊天,总计算着他回复的时间,仿佛一个坐等男神临幸的臭屌丝。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也许因为,互相展示过自己的脆弱,就算是敞开了心扉,就变得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已经开始在依赖他了?
“周一的线代课,你会去上吗?”
他很快回我了:“抱歉,我时间有冲突,去不了。”
“哦……”我不气馁,“那你中午有空吗,我请你吃饭?我知道有一家很好吃的铁板烧!”毕竟刚领了零用钱,兜里有钱,理直气壮。
“中午我有时间,”末了他又说,“但早上的课你得好好去上,不准旷课。等你下了课,我们就在学校东门见。”
“……”
这还管起我来了啊。
我喜欢^^
我乖乖准时去上课,但听不听得进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尤其旁边没有人拿笔捅我,不免睡得更从容。
一直到下课铃响,我迷迷糊糊醒来,眯着眼睛,突然感觉到前排的一个女生在回头打量我,大眼睛滴溜溜的。
我猛然睁开眼,把她吓了一跳。
我坏兮兮地:“偷看我干嘛?没见过帅的?”
她有点脸红地皱起鼻子:“才不是偷看你呢。”
“啊那不然咧?”
她“哼”了两下,说:“卓文羊最近不陪你上课了吗?”
我没反应过来:“谁?”
她瞪着我:“陪你上课的那个人啊。”
“陪”这个字就用得很灵性。
原来他叫这名字啊。
“文羊这么奇怪的名字,学文的羊,还有习武的羊吗。”
她又瞪着我:“是扬帆起航的扬啦。什么鬼,你不是他朋友吗?你不知道他是谁?”
“英雄不问出处,”我十分豁达,“他叫什么名字都没差啊。”
她狐疑地看着我:“你好奇怪哦,你是不是跟他不熟啊?”
我有种被刺了一下的感觉,立刻不服道:“哪里不熟,我们吃过好几次饭呢。”
她又打量我:“你连名字都不知道,那你知道他是我们T大的风云人物吗?”
“??有多风云?”重修次数太多以至于破记录?
“你知道他发过多少篇SCI论文吗?”
我一脸茫然:“SCI是什么呀?”
她惊呆了:“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我只知道SCP。”
她皱起眉毛:“SCP是什么哦?”
我乐了:“看吧,你也不懂了吧。”
“……”
“SCP就是违反自然法则的东西,可以是物质,也可以是生物,还可以是个地点,这些东西因为违反自然法则,通常就对我们人类有威胁。SCP基金会就是个把这些危险的东西都收容起来的组织,像MIB,黑衣人你知道吧?”
她点点头。
“SCP呢,分S级,E级,K级。S级是安全,E级是威胁,K级是危险,”我压低声音道,“K级收容难度最大,极具攻击性,对人类会产生巨大威胁,甚至无法收容,无法收容的话,基金会可以考虑摧毁它们。S级的安全,也只是指可以安全地收容它们,不是指它们本身安全。最有名的怪物,却是个E级的,叫SCP-173……”
她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才回过神来,生气道:“啊哟,你扯太远啦!”
我双手抱胸:“那你来说说你的SCI嘛,有SCP好玩吗?”
“SCI是,是,呀,说了你也不懂,反正是很厉害的,”她说,“你知道本科期间就能发五篇SCI是什么水平吗?还上了NATURE,还是一作!”
“……”
“他还参加过XXXX会议(这里我完全没听出来是什么),顶刊,顶会!含金量十足!”
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在说什么但感觉很厉害的样子。
“总之他是学霸!大学霸!”
“那他还重修?”
“什么呀,不许玷污我们男神,怎么可能重修!”她说,“他早就本科毕业了呀,在读研了。之前一直以为他会去国外名校读研,以他的水平那还不是随便挑!想不到他还留在T大。是我们T大之光!”
“???”我懵了,“那他来上这些课干嘛?”
她瞪着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还问你呢?”
“我怎么知道啊?”
“哎呀,”她气得要跳脚,“他不就是陪你上课的吗?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啊,你不是他朋友吗?”
“……”所以我真的是他朋友吗?
大约是我脸色变了,她赶紧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不管怎么样,男神陪你上课,都很值得羡慕啊!”
她大概是真心觉得这应该是很荣幸的一件事,但我心里全然不是滋味。
第十五章
真把我当朋友的话,何必这样遮遮掩掩呢?
学霸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吧?大大方方说出来不行吗?
原本没什么,隐瞒就反而让它变得有什么了。这种道理,高智商的人反而不懂吗?
我磨磨蹭蹭到了学校东门,卓文扬站在那,又高又挺拔,额头饱满,双眼明亮,皮肤白得要发光。
一看就是人中龙凤聪明人,为什么我会把他当成同类呢?
他微笑了一下:“你来了。”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
他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我盯着他那个见不着LOGO的包看了一会儿。
“你这是Hemers的Flash吗?”
他愣了一愣,道:“是。”
快六万的包。我又问:“所以你是在哪里做兼职啊?”
他犹豫了一下,才说:“卓氏集团。”
我瞪着他。
很多人连家里开个小卖部回去帮忙,都要说成继承家族产业。
而他能把卓氏的二代说得好像路边卖红薯的。
我还同命相怜地觉得他跟我一样呢。
到底哪里一样了啊?
跟年迈的外公相依为命苦撑家业,和身为卓氏集团的第一继承人,那完全不是一回事好吧?
在自家的上亿豪宅里待着,倒杯红酒俯瞰T城繁华的那种寂寞,和我寄人篱下的孤单,也不是一回事好吧?
我说:“所以你是在逗我玩吗?”
他愣了一愣:“我没有。”
“你早就毕业了,那根本不是你需要修的课,你到底来干什么?”我拧起眉,双手抱胸,质问他,“明知道我误会,也不澄清是吗?故意这样误导,有意思?”
“我不是故意……”
“那你有没有骗我?”
他低声说:“有。”
“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
他像是一下子全身紧绷,脸上也没了血色。
我原本火气其实没那么大。
甚至我期望他能说出一些好听的话,比如什么“为了有机会跟你聊天才来蹭课的”“想单纯地交朋友所以不告诉你我的家世”之类,让这事变得浪漫起来,就跟小说剧情一样有反转。
结果他居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他才说:“我很抱歉。很抱歉。”
“……”
“我以后,都不来了。”
“……??????”
这样?
就这样?!
我特么……
我心里憋着的那股失望,越胀越大,终于压不住了。
“去你的!”
我朝地上呸了一口,转身走开。
我微信赌气把卓文扬拉黑,也不再去上课了,以往想着去学校总心怀期待,现在只会觉得格外傻叉。
我搞不懂卓文扬,他连一点追回的意思都没有,我还没来得及打出一拳,他已经迅速撤开了。
这还谈什么?拿头去交朋友?
自暴自弃的感觉又回到我身上了,我的逃课也变得大大方方的,不去就是不去,谁都不避。
程亦辰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但一旦他试图要说我什么,我就先顶他一句:“人各有志,您别瞎操心。”一招打断他的欲言又止。
我不喜欢他用那种失望的眼光看我。这样的眼光我已经见得太多了,就好像我此生都无法摆脱一样。
生活变得有些郁闷,好在愚人节到了。
这是我一年当中最喜欢的节日,可以随便地取笑别人,再被别人取笑,这一天里谁都可以放下负担当一回傻瓜,何其痛快。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笑别人呢,就被班级群里的“体检通知”给忽悠了,白白跑了一趟医院,还特意是空腹去的。
发现上当受骗,尤其我还是唯一一个上当受骗的,我的自尊心再次受到鞭打。恼羞成怒之余,干脆也在朋友圈发了条消息:“我是林竟的朋友!!用他的手机发消息!我现在在XX医院!!林竟出了车祸,重伤抢救中!!!!”
看吧,我发起狠来连自己都咒。
发完我就去买了个早餐,而后在急诊大厅角落找了个位置,边吃饭团夹油条配豆浆,边看有没有人会来当我的“愚人”。
然而我那条朋友圈,收到的留言都是各种无情嘲讽。
“演技浮夸。”
“感叹号加太多了。”
LEE还赞美了我一句:“祸害遗千年,你还有九百多年好活呢。”
毕竟我编得实在太随意了。
两个饭团吃得差不多了,突然看到有人急匆匆从大门口进来,这位上当的中年男人脸色煞白,脚上鞋子都穿反了。
“……”
我发朋友圈的时候,忘记屏蔽程亦辰了。
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有人被骗了,聊胜于无。
在他四处张望着要找人打听的时候,我猛地跳到他面前:“愚人节快乐!”
程亦辰对住我的脸,维持着张嘴的姿势,僵在那里。
大约过了几十秒,他才算反应过来,脸色慢慢地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红,一时缓不过气来似的。
我还在嬉皮笑脸:“你上当啦,今天是愚人节……”
话没说完,脸上就“啪”地挨了重重一个耳光。力道之大,打得我脸歪向一边,脑子里一时间只余嗡嗡作响。
程亦辰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骂我:“别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还在发懵,他又突然伸出手,一言不发地,一把就紧紧抱住了我。
我更懵了。
我居然得到了一个拥抱。
这拥抱让我有点喘不过气,骨头都被挤压得发痛,甚至咔咔作响。
那瘦削的胳膊上传来的力量,居然能有如此之大,我从来也想象不到。
他把脸用力贴在我脸颊上,那皮肤触感是冰凉的,我感觉得到他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我好像,真的吓到他了。
这个玩笑,的确一点也不好笑。
我被他抱了一会儿,终于小声说:“对不起。”
虽然他什么也没说,还打了我,但我是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这种担心。
我说:“对不起啊,辰叔。”
这是我第一次向人道歉。
我是被关心着的。
这世上会有人因为担心我,而到了连这种低级玩笑都当真的地步。
我反手轻轻抱住他的背,把头埋在他颈窝里。
长这么大,记忆里我是头一回挨这样的打。而我这也是头一回,觉得自己有一点点的幸福。
程亦辰领着我回家,我变得特别老实,顶着脸上的掌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翻箱倒柜找药膏。
“哎,看我这手重得……”
他一边给我脸上涂药,一边好像痛的是他自己一样,嘶嘶地倒吸着气。
涂完药,他看着我:“永远都别拿自己开玩笑,知道吗?”
“嗯。”
他在我旁边坐下。
“你很讨厌读书吗?”
“嗯。”
“为什么呢?”
这是何等的说来话长啊,我还不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读书呢。
我只能问:“辰叔,你当过差生吗?”
他“咦”了一声:“没有……”
“我当过差生,我已经当了很多年差生了,我也只能是差生。”
“……”
“我爸明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还要把我送回学校去,你以为他是指望我能有什么出息吗?不是的,他只是想有个地方让我老老实实待着。”
程亦辰愣住了。
“所以我到底有什么好读的呢?没有人对我有期望啊,这也不是我擅长的事,我脑子就是笨啊,那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一直受挫折呢?”
他说:“没有人是永远读不好书的,只要你努力……”
“如果有的事情,根本不适合你,你还会坚持下去吗?坚持不一定是对的啊。你听说过那个搁浅在草原上的鲸鱼的故事吗?它搁浅的地方,离最近的海岸线都有八百米,它不可能是被海水冲到那去的,那它为什么会在那里?因为它一直很努力地翻身,想要滚回大海,但它翻错了方向。方向错了,越努力,就越悲惨,离成功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