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扬起了疑心,不肯回头,只当这家伙要耍什么诈。
“金队好。”但还真有人从他后方过来了。
他正了神色,回头看过去,来人看到他,也忙打招呼:“哎?尚主任好!”
“小张,你好。”尚扬记得对方,是金旭在档案室工作时同间办公室的一位档案管理员。
小张笑着问:“尚主任这是来出差?还是来、来探亲的呀?”
这不寻常的打磕巴,让尚扬也一瞬间记了起来,档案室的柜门早被金旭踹开了,上回他去,还有不少管档案的同事楼上楼下地悄悄围观他。
“都不是,”金旭替他回答了小张,说,“他是来咱们食堂蹭饭的。”
尚扬:“……”
“我懂我懂。”小张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笑呵呵地道别,走开了。
尚扬略有不安地心想,心领神会了什么?懂了什么啊?
吃过午饭,尚扬问了周玉,她还没从外面回来。金旭便带他到自己办公室去玩,现在正午休,出外勤的不回来,内勤都找地方休息了,楼上没什么人,楼道里也安安静静。
上次尚扬来,金旭的工位在档案室,是后面的另一栋楼,国保部门所在的这栋楼,他还是第一次来,也是第一次进金队长的独立办公室。
“你坐。”金旭很有东道主姿态,请客人坐下,又从柜子最上面一格拿了茶叶和茶具出来,给客人泡茶。
他这办公室和他家里差不多,几乎没有杂物,哪儿都干净且空荡,桌面上只有电脑和座机,旁边小几上倒是放着一个随行杯。尚扬看它有些眼熟。
“这杯子?好像是我的。”他认出来了,这是他自己办公室里好几个闲置杯中的一个,金旭去年刚去给他当助手,没带水杯,他就让金旭从他那儿随便拿一个先用着,这人用了几个月,最后还千里迢迢带回了西北。
金旭逗他说:“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叫叫它,看它应不应你。”
尚扬不接他这幼稚的玩笑,坐下等着喝茶,茶叶是好茶叶,可这家伙就纯粹是在瞎泡,尚扬看了两秒钟就受不了了,把他拨拉到一边去,自己上手洗了茶。
“我跟这不识好歹的水杯可不一样,”金旭煞有介事道,“你叫叫我,我立刻就应给你瞧瞧。”
尚扬:“……”
两人关着门,轻声聊着天,又一起喝茶,一个不想上班,一个不想回去,盼着这舒服的午后时光能再长一点,慢一点。
偏就有人来敲门,房间里两个人自觉地离远了些,金旭才道:“进来。”
是他下属队员,推门,探头进来,问:“金队,在忙吗?”
“什么事?”金旭示意他进来说。
队员便走了进来,看到坐在里面的尚扬。尚扬对他露出十分官方的微笑。
“嫂子好,”这队员却是个愣头青,刚听别人说是“金队家领导”请吃的水果,脑补得很全面,紧张而客气地说道,“水果很新鲜,还都很甜。”
尚扬:“??????……………………”
金旭一脸严肃,利索地站起来,过来搭了队员的肩,带着队员出去说事,反手关上了门。
死机的尚扬这才重启了,端起茶杯猛喝几口。
过了两分钟,金旭独自推门进来,道:“我去刑侦那边一趟,周玉回来了,有点事,我过去碰个头。你去吗?”
听是工作方面的事,尚扬便道:“我不去添乱,你把水果拿过去吧。聊完正事要是有空闲,我再过去跟周玉见一面。”
“好。”金旭又看看他的脸色,道,“没生气吧?”
尚扬板着脸道:“本来没有,现在很气,你嘴角要咧到耳朵边去了。”耳朵还红得要命,又高兴又害羞,这家伙。
金旭搓了下自己的脸,装蒜道:“没有吧。那我过去一趟,你先自己玩会儿,电脑能用,涉密的东西不在里头存。”
刑侦这边,周玉刚奔波了大半天回来,一脸疲惫,面无血色,坐在椅子上跟下属聊工作,她见金旭大步进来,冲他摆了下手,歉意道:“金队,我不站了,正好今天例假,腰疼。”
“那水果还能吃吗?”金旭把水果放在桌上,道,“我老婆让给你带的。”
周玉看了眼果盒,那分量肯定不是给她一个人的,她叫几名下属来吃,又嘴馋,道:“给我留一点,我再休息一会儿,我能吃点。”
刑警们分水果吃,金旭问:“什么进展?小舅子雇的凶,抓到了?”
“没有。”周玉道,“找着他在隔壁省的落脚点,那边同事上门,没抓着,人给跑了。”
金旭皱眉道:“那我把水果拿走吧,等抓着人再来找我要。”
一群刑警:“……”
不是因为金队长如此冷酷无情,而是大家跟金队也都算熟人了,很少听见他开这样的玩笑。
周玉却知道他是陪老婆玩了一天,心情很好。她说:“我还没说完呢,正主是没抓着,但抓着同伙了。”
金旭奇道:“怎么还有同伙?常亚刚的小舅子雇了几个凶?”
“就一个。”周玉道,“不是常亚刚被杀案的同伙,这大哥跑去隔壁省,跟另外两个人,一男一女,三个人组成了犯罪小团伙,正在实施一起绑架勒索,隔壁省公安同事帮咱们抓他,歪打正着,正好抓着了一男一女,还把被绑架的那孩子也解救了。”
死者常亚刚的小舅子付了十万块定金,雇了一位有过抢劫前科而坐牢的的“社会大哥”,约好“做掉”姐夫常亚刚。
常亚刚死后,这“大哥”连夜去了隔壁省与本省交界的地级市,周玉联系了该市公安协助找到并抓捕这嫌疑人,也派了警员过去。可这嫌疑人藏得还挺结实,当地公安发动群众,排查外来可疑人员,这两天多接到过群众举报数十次,出警过去见到被举报人以后,发现都不是周警官要找的嫌疑人,只是长得几分像。
今早又一次接到辖区某地派出所的上报,说所住社区里有一个和通缉画像上很相似的男人,身高体型和口音都符合通缉上的描述,但是男人还带着个六七岁的小孩儿。周玉派去的下属和当地公安本来也不太抱希望,还是过去看看再说。
于是就有了周玉说的这一茬,警察上门后,在那间住宅里抓到了一男一女,解救了被绑架的小朋友,被抓获的这对男女交代了情况,两人是夫妻,还都是坐过牢的前科人员,女的从前当护工型保姆,虐待久病老人,最终导致老人去世,因过失致人死亡蹲了几年班房,男的原本给商业大厦当保安,动了歪心,监守自盗,犯盗窃罪入了狱。男的坐牢期间和常亚刚案的嫌疑人是狱友。
出狱后,夫妻俩都不好找工作,在社会上处处碰壁,生活也捉襟见肘,渐渐仇视社会,并又走上了坑蒙拐骗的路。夫妻俩巧遇了曾与男的是狱友的常亚刚案嫌疑人,三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喝了顿大酒,商量出了“绑架有钱人的小孩儿,骗点钱花,当是劫富济贫”的犯罪计划。
被绑架的小孩儿,父母实际上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从农村出来打工,好不容易攒了点钱,在小区门口底商开了个小饭店,起早贪黑地忙活,一个不留神,孩子在饭店门口玩就被人抱走了,紧接着收到敲诈电话,要的钱跟孩子比,也不算多,三十万,敢报警就撕票。夫妻俩一合计,要不还是给钱吧,就没报警。
警察抓到那对绑匪夫妻的时候,三个绑匪刚给夫妻俩打了第二个电话,约定交付赎金和“肉票”的地点,美滋滋地等着收钱,那小孩儿一直哭着找妈妈想吃零食,警察进门前一刻钟,常亚刚案的嫌疑人出门去给小孩儿买饼干了。
“那边同事也全蒙了,”周玉道,“没想到还案中案,赶紧出去追人,也没追到,调了监控看,那大哥一看警车停在楼底下,提着饼干撒丫子就跑了……我下属说,他给小孩儿买的还是一大包奥利奥。”
金旭:“……”
周玉回来后坐着休息了会儿,脸色比刚才好了些,说:“不过这么一来,抓人也很快,我感觉也就今天之内的事儿了。”
金旭索然无味道:“随便吧,抓到跟咱们也没太大关系。”
周玉正要叉水果吃,道:“你也觉得他犯罪行程安排的太密了是不是?我也这么觉得,不过……兴许这人就是犯罪时间管理大师呢?”
“他是什么都行,反正不是常亚刚案的真凶。”金旭道,“杀人和绑架都为了钱,如果是他在咱们这儿杀了常亚刚,放着小舅子的二十万尾款不要,连夜跑去隔壁省绑架小孩儿,就为了三个人分那三十万赎金,他脑子有问题吗?”
金队长的办公室里,尚扬喝了茶,无事可做,开了办公桌的电脑,看到上午十一点多刚写好的会议总结,他读下来顿觉惨不忍睹,职业病发作,从头到尾润色了一遍,还洋洋洒洒缀了一个小结,丰富了内涵,升华了主题。
——再过几天,金队长的这篇总结就被内部传阅,争相学习了。
第81章
刑警们和金旭讨论完了外地的抓捕任务,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到邻省去实施绑架勒索犯罪的前科犯,极有可能并不是杀害常亚刚的真凶。
已经过了两点,他们也要解决午饭问题,顺带休息一会儿,大家便暂时散了这临时小会。
旁人走开,周玉才向金队长问起尚扬来:“尚主任已经回去了?”
“没走,傍晚的飞机。”金旭道,“现在在我办公室玩儿,说你要是不忙了,他再过来跟你见个面。”
周玉笑道:“那我要请他来我们这里喝下午茶,他请我吃水果,我这儿也有不少好吃的点心。”
她也不劳烦中间商金旭,自己给尚扬发了微信,叫尚扬快来找她玩。
金旭本来是想回去了,见状便仍待这儿没动,也给队员发了微信交代下午的工作,说了自己是在哪里,让有事再找他。
等尚扬过来,周玉吃完了同事帮忙从食堂打包来的盒饭。旁边两位男刑警一边吃饭,一边还对着电脑重复看案发前后时段的监控视频。
周玉泡了壶花茶,拿了她男朋友给买的米糕、蛋黄酥等等出来,摆在桌上,招待尚主任,顺带也给其他同事尝尝。
尚扬跟她半年没见,免不了寒暄一场,前阵子跟古飞聊天,听他说周玉今年准备结婚,此时尚扬当然也要关心地问一问。
“看情况,五一如果办不了婚礼,就要等秋天了。”提到快当新娘子,周玉倒有些脸红了,可能自己觉得娇羞不可,要崩了她的霸王花人设,速度跳过这话题,直问尚扬,“昨天跟金队去哪儿玩了?我这几天太忙了,下回你再来,有时间的话要一起吃个饭。”
尚扬道:“也没玩什么,随便走了走。”
金旭在旁边悠哉悠哉地说:“主要是我的问题,惦记工作,玩得心不在焉,尚主任识大体,不但不责备我,还好心陪我去了两趟航技职高。”
周玉听得直乐,因为旁边还有别的同事,她也不点破这俩男的。
尚扬看了一眼金旭,警告他不要随便瞎说。
周玉又问道:“尚主任也去职高看过现场了?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她是出于尊重上级才向尚扬问这个问题,尚扬识趣地表示:“我懂什么,只是跟着金队去玩。”
金旭道:“那边监控不是拍着我师父了吗?就是白原刑侦的栗杰队长。”
他把栗杰托他与尚扬去给李南送手机的事说了,又把从李南口中听说的消息说给周玉听:常亚刚的儿子常风,在案发前,曾把常亚刚要去学校看自己的事,在同学中广而告之。
周玉面色一凝,道:“那这……知情人范围扩大了很多。可是我们之前已经排查过学校里的一干人等,没发现什么可疑。”
“我知道你们早早就排除了校内人员,”金旭道,“有没有可能,排除得太早了?嫌疑人知道常亚刚那天要去学校,还熟悉为了逃课方便留出的监控死角,得手后轻轻松松就隐匿了行迹,结合这几点,嫌疑人如果来自校内,比从外面来,更说得通。”
周玉道:“再筛一遍也对,案发后第一时间封锁学校,当时在校园里的教职工和学生家长,我现在差不多还记得大致情况,有作案能力的没时间,有时间的没能力。”
金旭向她询问了重点怀疑目标:保安、校工。从体能上来说这两类人群更具有作案可能。周玉凭着记忆回答了少许,又抓过笔记本电脑来调了笔录给他看。
这二位聊起案情来,语速一个比一个快,语气也直冲冲,不细听内容,活像在吵架。
尚扬安安静静听着,慢条斯理地吃点心,还顺手给他俩的杯子里添满花茶,而后自己也倒了一杯,又注意到旁边另外两位刑警。
人家也不受金旭和周玉掰头所影响,都在聚精会神地回看监控视频,一位面前电脑上的监控画面是职高门口小吃一条街,尚扬记得那就是昨晚路过,还被警戒绳圈出来的地段,另一位在看的画面则较为清晰但晃动,是民警用执法记录仪拍摄下来的,一位老年妇女被两位警察搀扶着,双眼翻白,昏死了过去,旁边人来人往,又拍到一位中年妇女和一名穿校服的少年,是那所职高的校服。
是死者常亚刚的家人?尚扬心念一动,他坐的是张带滑轮的电脑椅,往那位刑警那边滑近了些,想看清楚。
正和周玉说话的金旭发现他离开自己身边,立刻扭头看过来,见他是去看视频,不是要走,才转过来继续对周玉说:“你别把嫌疑人的年龄限制得太死,职高学生也不是没可能,你上班也好几年了,没见过少年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