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过程很麻烦,需要你慢慢摸索,吃亏吃瘪被打都是你需要的教育,别紧张,这只是刚开始,是你一步步要踩进泥潭里,要必经的血的教训。
不要觉得不公平,不要跟世界认真,跟社会抗争,否则你会活不下去。
下午回到公司,赵寅到我的位置上来,问我今天晚上有没有空,我昨天就没有休息好,不管他今天什么安排,我都一律否决。
赵寅说我失了风雅。
“想干什么你直接说。”我不爱跟他磨叽,赵寅就是废话多。
“请你,你不是帮了我?”
“亏你有良心,这次不跟你计较,想还情的话工资卡上给我添个零。”出去大可不必,红包最实在,赵寅拍了下我的肩膀,无趣地走了。
我坐在工位上发呆,是没有客户上门的一天,也行,我也落得个轻松。
晚上下班,开完总结大会,我就要走,收拾一下桌子,装起烟盒和手机,我正要迈步出去,却被那男生给拉住了。
上午跟我拌嘴的那个,我没说话,等对方开口。
几个还没走的同事,又开始乐起来了。
“不好意思。”那男生低着头,不知道主管跟他说什么了,身上野性骄傲全没了,身段低到尘埃里,判若两人。
但我不好奇,这个公司里没几个好人,败类扎堆的地方,没人供着你,犯事的要么像张奇那样被逐出去,要么被几个领导狗血喷头批的一文不值。
其实没说错,就是一文不值,你值钱,你去有素质,待遇好的公司里去,不要跟我们混在一起,不要跟一堆烂货为伍。
而你没能力,你就得被迫同流合污,被迫成为他们的一员,那是你生存的方式,别觉得下贱,三等的人,少镶九等之人的尊严。
“说清楚了。”我咄咄逼人,我不清楚为什么?装聋作哑罢了。
“我心眼小,得罪了您,上午不该跟您拌嘴,我道歉,以后不会了。”
“不会了?还是不敢了?”我何其顽劣,没有平和大度地接受对方的道歉,却在斤斤计较一言一语的差别。
妄想把人逼近死角里,尊严的底端。
“……不敢了。”他的头更低,旁边有人过意不去了,对我挥手,让我算了。
而我视若无睹,视之不见,我面向他,操起裤口袋,低着眸子,冷声道:“这么多人在呢,很好的机会,跟我鞠个躬道个歉,大声点。”
他的拳头紧握,西装纽扣攥在手掌心里,眼前的苟且,腰下的尊严,难缠的混蛋,自觉委屈的小可怜。
我知晓他在想什么,他内心的几番挣扎,我曾也是他,曾也天真地站在神的角度妄想改变谁,教育谁,引领谁,拯救谁。
讽刺的是,跌落神坛的是我,堕落的是我,不堪的是我,活成了那毫无思想,斯文败类,随波逐流的垃圾的……也是我。
别责怪,别计较,你也会有这样对待别人的一天,如果你没有,那我恭喜你,也敬你。
第32章 钢琴曲
这辈子没想到还能参加校园活动。
托温知栩的福。
下班后我开车到这儿,校园门口就有一些家长站着了,他们的孩子即将上台表演,谁都不想错过能欣赏的机会。
我还没看见温知栩,倒是在大门口看见了她的老师,不是那位音乐老师,而是温知栩的班主任,家访的时候见过的,那时候交流的不错,不敢说自己多好,只能说对方不讨厌我。
班主任看见我招呼我一声,问我刚到,我说是,她解释自己在门口帮忙,活动的原因,很多家长到了,她能过来指路帮点忙都行。
我也从她的口中得知了温知栩的去向。
琴房里的最后一次彩排,温知栩在场,音乐老师坐在前面演奏钢琴曲,学生们笔直地站在一排,演唱同一首歌曲。
这样的画面很和谐,是岁月静好的悠然感,没有世俗纷争,共同为一个目标努力,前方一个教授你的领路人,后方是你想要悉心栽培的人,你们互相成就彼此,演奏一曲桃李的赞歌。
温知栩站在里面,却没有开口跟随歌唱,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我知道她比谁都期望,期望自己能正常,期望自己和别人一样。
可是她的哥哥无能为力。
我站在窗外,眸子灰败,这个世界上不受控的事情太多,我的能力有限,我到底该如何360°无死角,全方位地保护她们?有没有那样的方法?告诉我,我一定会去做。
曲毕,老师站了起来,拍了拍手,说同学们唱的很好。
我在此时走了进来,说道:“老师教得好。”
音乐老师听见声音,回头就撞上了我的视线,惊诧地问我怎么来了,她糊涂了,不是受她的邀请吗?
“我给忘了。”老师指了指椅子说:“你坐。”
“可不是来闲坐的,”我看了眼温知栩,问道:“为什么让她参加?”
这件事就像你让哑巴说话。
温知栩想过来,但是看我没对她招手,和她老师正在讲话的情况,她不敢过来,远远地观望着。
老师别了下秀发,道:“她是七班的一员,该入伍。”
即使不会出声,也要让她站在队列里面是吗?难为老师的照顾,我冲温知栩抬了抬手,她早就想跑过来,这会蹑手蹑脚地走到我身边。
她的胆子小,人前更是夸张。
我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对老师道:“你们几点钟开始?”
老师抬起手,腕上是一块小巧的表,她摸了下表盘说:“还有半小时,会提前十分钟准备,您可以先进场。”
“没事,我陪她一会,您先忙。”
我把温知栩带了出去。
陆陆续续向活动的场地移动的人,目测光是家长们就不少,这次活动比我想象的要盛大一点儿。
我陪着她干什么呢?缓解她的紧张?姑且这么说吧,我道:“想不想上台?”
身边的小姑娘点了点头。
我说:“人家上台是为了表演,你是为了什么?让你哥看见你?”
她没有相应的动作回给我。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给她鼓励:“尝试一下。”我想要她的惊喜,哪怕只是一句发音不清的哼声。
她靠着我更紧了点儿。
如果我是谁的依靠,我为什么坚持到今天,那这个姑娘就是意义之一。
“妈想你了,明天休息去看她。”
她不说话,低着头,停住了脚步。
“有我在,没什么怕的。”
她仰着头,目光里还是畏惧。
我身边有挺多不顺的事,只是我不想提而已,例如母女的关系。
我知道世界这么大,总有一些不顺心,可是在最基础的关系里,能不能少一点纠葛?她们是我的宿命,是我这辈子必经的劫,有时候我会想,我是不是就是来还债的?
还不完就用一辈子,就再来一世,还完了就解脱,抽身苦海。
其他的美梦我不再奢望,我一直清醒,我不认为自己是堕落,我有那个能力去过更好的生活,但是我不想去追寻,没有什么意义,吃得饱穿得暖就够了,精力不济,我希望忙碌之后,闲下来的那点时间,能用来睡一觉,做个好梦,休息休息。
曾经追求的功成名就,都已经从脑海里划去,曾经的那份热情,也一并还给了少年时期。
挺充实的,当下里。
这样也就够了。
演出开始,我进场去,找了一个不靠前的位置。还没轮到温知栩,忘记问出场顺序,只能安心地等待。
唱歌,跳舞居多,小剧情演出少,被逗得哈哈大笑的观众,捧场又给力,不动如山的好像只有我,身边的声音嘈杂,我陷进闹声里。
接在后面的,是个人演唱,一首《同桌的你》,唤醒了众人对学生时代的回忆。
闭上眼睛,靠着身后的座椅,耳边恍惚地响起了一句话,那是一声轻轻地“我喜欢你。”
没有多么的惊天动地,也不需要华丽的词藻来修饰那份心意,少年人的欢喜就这么简单,我曾因为一句话,心动一整个晚上。
我没有让他来钢琴室里听我练琴,第一次他欣赏我的钢琴曲,也是在这样的校庆活动里,我坐在台上,全情投入进所奏的音乐里,他坐在台下,忘我的臣服进旋律中。
他说,那其实不是他第一次听我弹琴,我眼巴巴地问他第一次是什么时候,他不大度,要我猜,我哪里猜得出?
那是我还不认识他的时候。
他和他的同学们坐在观众席,听见我的名字起哄地鼓掌捧场,其实那时候他对我了解不多,也就是随大流,捧的是一个干部的场,就是这么随心所欲。
但是后来,他告诉我,他第一次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差距,就是因为那首钢琴曲,舞台上的灯光交相辉映,我在昏暗的蓝调色彩里稳坐着,面前的钢琴是一把隔离我们的利剑,刺醒了他对我的狂妄和随意。
他安静了下来,连带周遭的所有人,抚平他们的不是我,是手上的曲子,飘荡上空的旋律。
我酷爱温和的旋律,在浮躁的世界里,我喜欢温柔钻入肺腑的安慰,我所奏的歌曲,所念的寓意,是自我地吸引,没曾想要谁的理解和共赏。而狂躁的人愿意坐下听我一曲,是我至今感恩的事。
感谢他们的配合。
再后来,少年亲吻我的指尖,触碰我的唇瓣,把我挤在昏暗的角落里,抱住我的身体,羞涩与紧张害我满手热汗,攥紧幕帘,我在他怀里喘息。
他让我欣赏自己的模样,我不愿,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狼狈不堪,他向来是个坏心眼,幸好没有做其他过分的事,否则我可能会死在他怀里。
“我喜欢你。”我听过无数遍,好多次,千言万语,千篇一律,可是每一次,他说,我就心颤。
别责怪我心动的容易,耳根子软,年少不知事,喜欢来得简单,动心来得容易,身边出现每一个对我好的人,我都巴不得用尽力气回报他。
连带喜欢也是一样。
“嗯,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喜欢是一种好奇妙的感觉,他的触碰,他的目光,他不经意地招惹,你就要缴械投降。
有何不可呢?我相信他那时候喜欢我,到现在也相信,我拒绝的只是现在,拒绝的不是他,是我自己。
顾铭说,我的动心好容易。
是,我承认,我动心得好容易,因为不是别人,因为是他,我才动心得容易。
那年我才十九岁。
在这十年里,我看过互相拥抱,互相质疑的情侣,也见过坠入爱河,果断抽身地离去,有人曾大肆宣扬爱意,亦能将难以动心当做结束的理由。
喜欢值不了几个钱,口头上的威风,你一言我一语,就以为那是诱人的情感,揭开遮羞布,你看到的是短暂的新鲜,一时的好感。
不要把自己看的很特别,不过是荷尔蒙对撞后的瞬间错觉。
一开始就悲情一点,你也许就没那么受打击。
一点建议,却是我十年来生活的必须。
所以,我怪不了他。
是我自己不争气。
我喜欢他,自承后果。
报幕人终于喊到了七班,有关系的人都在沸腾地给着鼓励,温知栩站在原定的位置上,有序地走上舞台,准备好的钢琴前,一袭长裙的女老师优雅地落座。
学生们准备完毕,只待老师的指令,那个竭力保持稳定情绪的女孩,正在经历一场磨难。
我没有给她安慰,我知道我的一个举动就能让她心安,心静,可是,我没给。
我能陪她多久?能做到无微不至?能守她一生?能在她有任何困难时都出现在她的身边?还是能让她走进社会里,也一辈子藏在我的臂弯下?如果其中有一项是我做不到的,就得松开手,就得放开她。
不要害了她,学会自己,学会一个人,今天的课堂,学习怎么消化自身的惶恐情绪。
这对你很难,我知道,但我信你。
我目光严厉地盯着台上的情况,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来人,只待那人坐下,优雅地叠起腿,目视前方,说了声:“长大了。”
我才转过头去。
他没曾侧头看我,只是盯着台上的姑娘,一言不发。
是,今天是这么多年后他第一次见她,一定会惊喜,他身后的跟屁虫,对他像信任我一样的小丫头,如果知道他来,肯定欢喜。
“很久没见了,”杨骁轻言轻语,“不是我记忆中的样子了。”
我盯着舞台,没有回应。
一时分不清,这是当下里,还是逝去的回忆中。
分不清他指的是我,还是台上的温知栩。
而他抬手鼓掌,表演开始了。
第33章 你的身份
“一,二,三,四,五……”
“好了没有?”
“再等一会!”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好了!”
“笨蛋,别说话呀!”扎着一个小马尾的丫头提醒她的伙伴们,身后的小伙伴已经无影无踪,她嘴里喊着我来了快藏好,伙伴们不敢发出声音,猫猫们的躲藏技术有限,偏偏小丫头的眼睛又尖,被她一个个从隐蔽的藏身点摘了出来,有的还没有被抓到,听到脚步声就开始紧张了,不小心发出的声响被听了去,难逃被抓的命运。
“是小鑫对不对?”小丫头趴在一块石狮子上,后边蹲着一个可爱的男孩子,被抓到后窜起来说:“你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