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担了下来,他笑个不停,我说:“你也不看看我是为什么被上家公司开除。”
韩一洲说:“因为他们抢着买单了?”
我手里夹了一根烟,点了点,说:“不,因为他们脏我眼了。”
大伙围在一起,到散伙的时候,几句客气话还是要说的,他们来向我们道别,我也好脸对着。
“我去把车开过来。”我对韩一洲说,已经迈步下去。
韩一洲说好,让我小心。
高级的炫耀是靠嘴巴吗?绝不是。
我是不能跟顾铭比,出来这么多年没混到什么领导层,但也不至于被想的那么糟糕吧?
我从来没想过一辆车代表一个人的身份,就像帕拉梅拉和他的主人毫无关系,一个只是高级点的代步工具,一个仍然是那低劣,俗气的庸人。
我把车开到众人眼前的时候,韩一洲跟他们告别时,也察觉出了众人的异样,很多人屏气凝神地望着我,不,准确说,是望着我的车,真像个美女被色狼盯上,那眼神真棒。
嘈杂的老同学们突然大气也不敢出,像个石头人站在一旁,韩一洲不明所以,当然,我们这群在别人眼里混的极差的垃圾,二百块的葡萄酒都能忘乎所以,四个圈的奥迪不认识也应该被原谅,可我犯了规,在别人的印象里我应该骑着共享。
韩一洲傻了眼,梁子也尴尬地放下了挥着的手,未婚夫的表情也相当可观。
至于其他人……随便,没在意。
“他们怎么了?”韩一洲问,他以为有什么惊喜在等着,大家突然变得沉默。
我没解释,只道:“上来。”
韩一洲上了车。
未婚夫是在咽口水?视线也移开了,原来我的尴尬在别人体验起来的时候不是那么轻松,我玩着手上的烟,指名点姓道:“廖惕?没记错吧?感谢你今晚的招待,明天有空我一定去您介绍的餐厅应聘,到时候希望您能说句好话。”
未婚夫僵硬地一笑,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机械地说:“一定……”
我猛烈地吸了最后一口烟,将大半管烟弹向门口的一伙人,丢进了垃圾堆里。
不礼貌?
别误会,这次我就是在内涵他们。
垃圾丢在该丢的垃圾堆里,绝配。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相信温先生很穷这件事。
第44章 老乡
小姑娘被顾铭带走了。
我今天本该早点回去,或者请个假带温知栩去看我妈,不过早点回去不可能,这一天的工作量严重超负荷,板凳还没捂热就要去游走在各个客户间,陪聊陪笑,请假更是不可能的事情,这公司,缺我一天都不行,你看老板那张嘴,能不能把我喷死。
早晚倒闭,这么克扣我的时间。
“行哥,姓梁的客户是你在谈吗?”后台的姑娘筱筱抱着一堆的征信报告,站在老远处问我,别人的假期是我们工作巅峰期,所有会议室都坐满了,老板的办公室都腾出来招待人了。
“全名。”我刚从会议室里出来,倒的一杯水还没来得及喝,周边太嘈杂了,大家伙都在做月末的冲刺,没有人想被罚款,主管们打鸡血似的催促着手下的员工。
“梁超。”筱筱说。
“是我的,怎么了?”我问。
筱筱跑了过来,她个头矮,站在我身边手忙脚乱地翻着手里的信件,我算看清楚了,筱筱也正好解释说:“这个客户的征信有问题,办不了。”
“逾期了?”我拿过她手里的报告看,筱筱点着头。
“申请通不过,银行不受理,你别再浪费时间了,放不下来款的。”筱筱提醒我。
我也难得地爆了次粗口,在这个女生面前,“妈的,白整。”
这种情况多见,不是例外,我只是感慨大半天时间的忙碌毁在一个征信上。
从筱筱手里拿过征信报告,我进了这个客户的会议室,他正在翘首以盼,我关上门,灭了他的希望,“抱歉梁先生,你的恐怕办不了了。”
我把征信报告放在了桌子上,他拿过去,瞬间明白了什么。
我平和地问:“您不是说您的征信没问题吗?逾期这种情况也叫没问题?”
客户皱眉说:“这个也不行是吗?我不知道。”
行吧,我接触的第一次不知道这回事的客户,看在对方年龄不小的份上,我索性没生那个气。
“那怎么办?不能做了吗?”他问,身为借贷人,理所当然地着急。
我耐心道:“房贷按揭的征信五年有效期,两种解决办法,尽快把征信亏欠补上,另一种是五年后再来做贷。”
“我现在手里拿不出钱。”
“不好意思,征信问题是基础问题,是银行受理借贷的条件之一,你的情况算严重了,做不了。”我告诉了他们这个无情的结果。客户的旁边还坐着她的妻子,两口子互相对了个眼色,无奈了。
“身边没有朋友能帮忙了?”我问,想出点主意,看看有没有别的办法,他们上门一趟不容易,能服务一点是一点。
两口子摇摇头,抓着征信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
我见多了这场面,凡是来这里的都是急着用钱的,而且是身边朋友借不了的,最后发现办不了,唯一的稻草也倒了。
没办法,这种事情得认命。
我只能作罢:“后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或者处理完征信问题您再来。”
说完这句话,我把桌子上的热水推向二位,便迈步离开了会议室。
外面已经乱作一团,负责接待的前台工作人员也是手忙脚乱,大厅里站满了人,年轻人会电话联系找到自己预约的经理,而那一个年迈的老人迷茫地站在人群里,不知该去向哪里。
我正准备回去喘口气的,听人说主管也在找我,还有后台的几个人,我今天帮人谈的单子太多了,从来公司那一刻我的嘴巴就没停过。
不知是什么驱使的,放下手里的杯子,我走向那么茫然的老年人。
“老人家,您找哪位?”我面前的老人六七十岁,行动缓慢,提着蛇皮袋,枯树皮般的双手握着一部老年机,耳朵也不甚好使,见到我就抓着我的手。
“姓张,张经理。”老人家说,“是你吗?”
他不知道名字,而我也没有多问,“您是来贷款的是吧?”
老人家点头,说:“我孩子,买房子,没钱了。”
我说:“好,您进来,跟我过来,小心点。”
我把他带进了刚刚离开的那对夫妻的会议室,里面两杯热水还在,对方没动,我给倒了,嘱咐老人家等着,我出门去重新倒杯温水。
这时候,我正好碰见了张奇,他在门口没接到人,急得四处乱转。
“张奇,”我叫了他声:“你是不是有个客户?”
张奇看向我身边:“你怎么知道?你接了?在哪呢?”
“我带到会议室了,他的问题我了解过了,办不了。”
张奇说:“不可能,这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各方面我调查过了,能办……”
“我说办不了。”
张奇皱眉,不能理解,随后明白了什么,怀疑似的看着我:“行哥,你知道我们这行的忌讳。”
不能可怜客户,所有上门客户都要抓紧,当摇钱树一样使劲地去服务,去说服,直到从他们身上薅下羊毛来。
我不知道?老板立的规矩,待这么久我不知道?
我想了想道:“我下午三点半左右有个客户,办企业贷的,你去接吧。”
张奇刚刚回来,不愿意放过任何能宰人的机会,我理解。
但听到企业贷三个字,他这才满意了些,懂事地说:“行吧,办不了就办不了吧。”
张奇走后,那个小男生来了,之前跟我有过矛盾的,我一直不知道他叫什么。
“行哥,有什么要帮忙的吗?”他主动问,这些日子跟我磨合的还算不错,没那么招人厌了。
我把手里的水杯递给了他:“7号会议室的客户,送给他。”
他忙端过去,像是接圣旨。
老板办公室的房门敞开着,赵寅在里面,也在谈客户,所有人都在加班,为的是明天更好的休息,老板说,今天能完成指标,他就给放三天假,所有人都为了三天假期闯的头破血流。
虽然不知道原定的七天变成三天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我进了会议室,那男生正服务老人家呢,桌子上的蛇皮袋摊开里面的身份证户口本等信件都在,老人家问:“张经理,你看能办吗?”
这男生也跟在我后面看了多次了,对业务也有了一定的掌握,他嘴快地回道:“爷爷,能办……”
他没说完,我走过来,把桌子上的信件全部装回蛇皮袋,男生傻眼地看着我,我没跟他解释,装完后蹲下来,握着老人家的手,对,这是我亲切别人的方式,“老人家,您不能办了。”
“我东西都带着了,还少什么你跟我说,我回家拿,我儿子要钱,张经理……”
我安抚他道:“老人家,您年纪大了知道吗,过了办理的年纪了,您儿子要是真缺钱啊,您回去跟他说,让他自己来,我来给他办,肯定给他办得好好的。”
“不能办了?”迟疑的老人后知后觉。
“不能了,年纪过了,不给了。”
老人家说:“我之前联系你,你说能办的啊。”
“我给搞混了,问过咱们领导才知道,过了五十岁就不给办了。”我把蛇皮袋递给他老人家,搀他起来,“您怎么来的?”
老人还沉浸在不能办理的失落里,回应我的声音十分失望,“坐火车。”
“家是哪儿的?”我们走到了外面,嘈杂声一片。
“恒河的。”老人家说。
我一听,道:“您也恒河的?我老家也那儿的,恒河到这里可远了。”
“嗯,坐两天一夜的车。”老人家抓着我的手:“小伙子,我这趟白跑了,真不给办吗?”
“给办,怎么不给?”我道:“您答应我,只要您儿子亲自过来,我就给他办,您我可办不了了。”
“办小点儿成不成?我不借多。”
我摇摇头,粉碎了他的希望,“老人家,您儿子缺钱,您就让他过来找我,我们年轻人在一起聊得开是不是?他缺钱了,要钱干什么的能说得清,到时候我一下给他办了。”
老人家再也没话说了,我给他送到了公司楼下的大门口,一路电梯下来,不知名的男生也跟着我,在一边搀扶着。
我对他说:“叫车。”
男生了然,掏出了手机。
我陪老人坐在石凳上,这男生很有眼色劲,去买了份盒饭过来,大中午了,都出来吃饭了。
我把盒饭递给老人家,老人家连摆手说不要,客套抵不过死板,我让他拿稳了,他要给我钱,我干脆把他的蛇皮袋捂住了,“恒河这两年发展的好吗?”
老人家知道我是老乡后,对我越发亲切了,“还是老样子,你多久没回去了?”
“十来年了,出来工作就没回去了。”
老人家看着我说:“真好,孩子真好。”
是的,能叫我孩子的,也是比我妈要大的人了。
“不像我儿,找不着工作,天天在家躺着,讨个媳妇,没房人不愿意。”
我大概了解了,向他再次承诺,会帮他儿子办好这件事,前提是他儿子亲自上门。
老人家说他回去问问,估计儿子不愿意,那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不一会儿车来了,我让老人家上去,男生到前面跟司机交代好了去恒河,长远的路程,男生嘱托司机开慢点,路上对老人家多照顾,临走前老人家还抓着我不肯放手,说他拿什么报答我。
“我下次回去能看到您,能去蹭顿饭,就算您报答我。”我松开了双手,老人家和我再见,是个可爱的老人。
车开走了。
我站在原地目送,车水马龙的都市,一些慰藉要从年迈的人身上寻找。
是我帮了他,还是他安抚了我?
谁知道。
我只知道,自己好像从罪孽的深渊里短暂地喘了口气。
“行哥,你真是恒河的?”我旁边的男生问,他不说话,我都快忘了他的在场。
“狗屁,”我揣着口袋:“瞎扯的。”恒河?什么地方?听都没听过,怎么可能来自那里。
男生点点头,自信了起来:“我就知道。”
我转头看着他,“你知道?多稀罕。”
他没说明白,变聪明了,只是语气着急了起来:“不过这种事情,被老板知道的话……”
“你再去告状一次?你的确有那个本事。”我随意地说。
他马上解释:“不是,我没那个意思。”
管你有没有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没有那么在意,不过他有点后遗症,这是好事。
我只是破罐子破摔,习惯了。
他跟上来,我问他的名字,他说叫唐文君,真没想到,这么文艺的名字。
今天他事办得好,我刮目相看一次。
也学会察言观色了,长本事了。
不算白听我诈骗那么多回。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不给办?”唐文君说:“我看能办,各方面也好好的。”
“他要是死了你找谁还?”我给了他一个白眼,说:“年纪大了,不可靠。”
唐文君抱着怀疑:“真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