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难度地说:“不就烧一个头就行了?”
“去点吧,我给你救护车。”他怂恿我。
我看着他,笑了一声。
院子里的烟花气息很好闻,黑夜上空飘了几个孔明灯,不知道从哪家人手里飞出去的,它们都往一个方向飘扬。
“给我讲讲你大学时候的事情吧。”我突然心血来潮,想听故事,今天的夜晚温柔,所有不开心的事都不该在今天发生。
“真想听?没什么好说的。”杨骁道。
“我不觉得,你和你舍友不是有过一段?”我还没忘。
他对我笑了一下,败给我了,他只能向我如实讲述那一段“没什么好说的”大学故事。
不会只有我觉得杨骁有劲的,他上大学的时候就不少人追求了,女孩子暂且不提,他的舍友就得提了,舍友和他挺好的,一开始没说明白当然好,两个人和其他同学的相处都一样,直到事情被发现后,他们俩才掰了。
听说那个人还搬出去了。
“你怎么发现的?”我觉得他瞒着我什么,这么简单?两句话就讲完了?看他那些大学同学来劲的样子,里面指定有点不正经的东西才对。
“就那样发现的。”杨骁说:“他亲口说的。”
“跟你表白?”
“嗯。”
我眯了眯眼,不相信:“就这么简单?”
杨骁转头看我,我的目光锋利,可不相信这简单的说辞,杨骁道:“非说不可吗?”
“当然,”果然被我猜中了,我来劲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又不是未成年,说来听听。”
我喜欢听不正经的内容,那些发生在我男朋友身上的不正经,更加能勾引起我的好奇心。
但是杨骁挺犹豫的,一直考虑着要不要说,我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他被我的目光打败了,做完了心理建设,最后豁出去似的,放言道:“他拿我的照片打飞机。”
空气凝固了下来。
庭院里吵闹地只有温知栩和杨母的说话声,哦,还有走出来的杨父,也在说什么。
我没听见,耳朵里回荡地全是杨骁的话。
没忍住,我托着下巴,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骁耸耸肩,“随你怎么取笑。”
我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就是在想,为什么啊?为什么搬出去?要是我,被你发现了更好,反正老子本来就是稀罕你的肉_体。”
杨骁眯起眼睛,声音沉了下来,“你再说一次。”
我一看,他心眼就那么大一点,大过年的,我就不伤他的小心脏了,我软下来说:“稍微沾一点内在吧。”
杨骁傲娇地哼了一声。
你别说,我第一次听他哼,可好玩了,我心里过不去啊,总是想逗逗他,我补充说:“看上了你有野心,将来会发财,看来我没选错。”
小警犬的脸色很差劲,我的话更差劲,总是在惹怒他的边缘徘徊。
“杨骁,”我收起玩笑的态度,突然严肃道:“你还记得那个高总吗?”
杨骁回过头说:“提他做什么?”
我说:“你有瞒着我的事,我也有。”
杨骁转回身,看着我。
“我们交换。”我看着他,没等他答应,我便主动道:“你接的那通电话,是我让人打过去的。”
杨骁怎么可能那么突兀地找上我们的门?哪来这种巧合?在进去见那位高总之前,我就已经联系门口的人帮忙打个电话过去。
干嘛?告密啊,让我男朋友来抓我自己,别人要是知道了一定觉得我有病吧?
还有亲爱的高总,他可能至今没想明白我男朋友怎么找上来的,他的助理会出卖他吗?显然没有那个可能。
杨骁和高总一样,一样地对我的行为感到不解:“你图什么?”
“不图什么,”我看着地上的黑影,没有故作高深,坦白道:“那会,我只想让你难看。”
让他认清楚,我是个什么货色,让他死心,让他离我远点,让他知道跟我这种人在一起是什么代价,让他脸上无光罢了。
但是现在再看,我发现我做什么都没用,他可能会生气,会被激怒,会发脾气,但他不会厌恶我,不会远离我,不会不爱我。
我的实验失败了,无论我做什么,结果都不会变,他还是想要我,他还是愿意要我。
“你对那个人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大概猜得出,是不能启齿的事情吧?”
杨骁没说话,眸子里多了一份戾气,化在黑色的夜里。
“我不意外,但这是最后一次。”我警告他,也是提醒他:“这是最后一次,你因为我伤害别人。”
杨骁不看我,控诉道:“是你激我。”
我道:“对,所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
我平复心情,望着庭院里和谐的一幕,说道:“我们俩纠缠十年了,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如果你要爱我,那你首先要做到的,是无条件信任我,从我的音乐老师,赵寅,到那个高总,斯洛南……再到顾铭,你不能怀疑我和别人有什么,因为从此至终,我就没有爱过除你以外的任何人。”
我握紧了手,很别扭,这些肉麻的话我一点也不想要讲,但是温馨的新年夜里,等待我的是明年的第一天,我们应该有个好的约定,正常的新一年。
“你能做到吗?”我向他提出要求,喜欢可以质疑,可以否定,爱不可以。
掺杂着怀疑的感情三天两头就会爆发一次,那太累了,我已经三十岁了,没有精力去和28岁幼稚的小朋友谈感情了,我需要一个成年人,我需要成熟的爱人,我要28岁的他符合28岁的年龄,我要他坚定地相信着我只爱他。
我无比确定了他的爱,他也要像我一样来确定我对他的感情。
我们各自空窗十年,从来不是在等待其他对的人。
杨骁没有爽快地答应我,他说:“我试试。”他说试试,是试试看我在和别人交谈甚欢,有一点亲密动作的时候,能够定下心,相信我和别人没什么。
这对他是艰难地考验,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的人,才会一直有胆战的情绪,才会在看到对方和别人亲密一点,就怀疑对方的爱。
他其实怀疑的不是我,他怀疑的是自己,他对自己不够自信,他不相信遥星会俯身下来爱他,求来的感情终究不够稳定。
可是他不知道,他拉我下神坛的时候,里面有多少是我自己的心甘情愿。
“我要与你为伍,我愿意与你并肩,你知不知道,如果神坛之上没有你,神站在那里就没有了一点意义。”
“或许我应该称你为——堕神?”
“随你的叫法,愚蠢的人类。”
杨骁握住了我的手腕,带着我回房。
他没有把我带回房间,而是那间摆了钢琴的音乐室,他将房门关上,而我自觉地走向了琴凳,手指在上面轻轻敲击了一下,钢琴发出柔和的声响。
我来者不拒道:“想听什么?”
杨骁站在钢琴的一侧,想了想说:“校庆活动上时,那一首。”
“那一首啊,”我为难地托了托下巴,“这么多年,我可能弹不出来了。”
杨骁道:“你可以。”
看着他信赖我的模样,我也不好意思故作谦虚了,好吧,我应该狂一点,狂到把自己当成克莱德曼才好。我不是总爱那样干吗?一直被人评价为清高自傲,我也认为自己能够拿下所有的曲子,和领略作者的意图。
学会了的东西,再想忘就难了,因为我曾在这首曲子上灌输了我整个青春的热情。
琴房里传出悲伤的旋律,有人说,这首曲子是欢快的,在第一次听的时候,我就没有听到欢快的音符,这首曲子是悲情的,背后的故事一点也不美妙,它所表达的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爱而不得。
故事留下了不同的版本,无论哪一个,都是以悲剧结尾,亨利八世到底有没有邂逅他深爱的民间女郎?这首曲子是为死去的妻子而作?还是一时兴起而成?相传下这么多的版本,哪一个都没有好的结局,何来欢快一说呢?
从前我弹这首曲子,我的心态是,我能否还有一个温馨的家,有我爱的,爱我的人,我的妹妹能否有一个好的母亲?她下一世能否投进一个幸福的家庭里?我未来的爱人,能否接受出身糟糕的我?他能否理解我?以及我那黑暗的家庭中,两个地狱的使者,下辈子能不能做个正常的平凡人。
现在我弹这首曲子,我已然确定,我有了一个家,虽未达到温馨的程度,但每个人都在努力,向平静和谐的生活迈步;我有了一个爱我的,且我爱的少年,他从十七岁臣服我,我从十九岁选定他;我的妹妹也无需下一世,她说她这辈子已经值得,她宁愿用两个地狱的使者,换一个现在的哥哥;还有……我的爱人从未嫌弃过我泥泞般的家庭,他仍然愿意伸出双臂,紧紧拥住我,不是我要担心他会不会介意,而是他恐惧,我会对他有嫌弃。
最后,我们来说说两位地狱的使者。
父亲在临死的最后一秒,也没有恢复意识,所以,他如果能够及时清醒,是不是也会像母亲一样,跟我说一声对不起?
对了,他已经说了,母亲代他向我道过歉了。
那么……温知行,你还有什么遗憾呢?
我停下双手,音乐戛然而止。
抬起头,那位十九岁时,不经意间扫过视线,仅仅停留0.1秒,便让我记住的一张脸,正趴在钢琴上,低头专注地凝视着我。
我当年有没有冲他笑?我忘记了。
那么现在,不吝啬这感谢一般的笑容,感谢他坚定地选择,并在我三十岁这一年,带我回了他十七岁就构想好的我们的家。
“看什么?”我声音柔和,撞在眸子里的脸,分不清是不是当年。
杨骁的眼睛里盛满了他热烈真挚的情感,他没有移开视线,并温柔地回应我,“看天上的遥星。”
他握紧手,眸光明亮,声音微颤:“我摘到了天上的星。”从未想过,我会坐在这里,只为他一人演奏。被视为触不可及遥星的我,正以明亮清澈的眸子,回望着他,不是0.1秒,而是长久地注视。
我伸出手,将他从钢琴的一侧引了过来,我站起身,让他坐下。
随即,我坐在他的腿上,牵住他的手,让他环住我的腰。杨骁的唇可以蹭到我的脖子。
“抱住这颗星星,他没有以前那么亮了,但他微弱的光,将完全属于你,永远、忠诚、且坚定地只属于你。”
我腰上的手紧了一点,杨骁低下头,他的另一只手被我引到了琴键上。
“会吗?”我问。
“比你次一点。”他谦虚地说。
“没关系,我会带着你。”我的指尖微微用力,室内环绕起的音乐没有一个人时的潇洒,是两个人相互地牵绊。
他不陌生,很快找到了节奏,找到了感觉。沉默是对音乐的尊重,专心是对情感的忠诚。
悲伤的旋律在上空盘旋,没有观众和舞台,蓝调的灯光退散,优雅不复存在。
我无所顾忌,无所忧虑,再不感伤。
因为曲终,人也不再散。
而我低估了他,他完全不需要我的引领。
我第一次看见他弹琴,我想说,如果当年他触碰钢琴,或许音乐老师,就不会将我当做唯一的作品。
他那般虔诚地演奏着,全神贯注,不敢懈怠,仿佛手底下的琴键是神圣的使命。
我也不再游神,陪他陷入音乐的漩涡。
要他如何陌生呢?要他怎么忘记呢?
这是十七岁那年,他爱上我时,在心底敲打了无数次的《绿袖子》啊。
(完)
作者有话要说:
“爱不会凭借几次心碎就喊停。”
谢谢观阅。
第101章 番外一
“还没和好?”
推开门,周志走进来,看见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坐着的杨骁。
他已经好几天这样了,周志也听到了一些风声,知道出了什么事。
他坐在杨骁对面的桌子上。
“别抽了。”周志一把夺过杨骁手里的香烟,给捻碎了,乌烟瘴气的,一会老板进来看到肯定又要臭骂他们了。
“你能不能滚?”杨骁不耐烦地抬起眼,手边没东西,否则他肯定给周志一个痛击。
他情绪平静不下来,已经四天了,四天里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家也不回,学也不上了,泡在博莱,球又不碰,只会瘫在这里抽烟。
“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周志调侃地说,“不过你杨骁能醉成这样,我也没想到,大干部可真有手段,把你迷的团团转。”
杨骁向后一靠,并没有发表意见,周志像在自言自语。
“你几天没见他了?”周志问,当然,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行,我不问了,但是我想说一句,”周志说:“我是跟咱这个干部孽缘不浅,但是学校里传的那事,我不信。”
杨骁仍旧低着眼睛,并没有抬头。
周志继续说:“我不是在为温知行说好话,我跟他不对付你知道的,我只是说句公道话,温知行这个人,很正。”
杨骁抬起了眼睛,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
周志说:“别看我啊,我说的是正气的正,不是他长得有多正。”
“他长得不正?”杨骁犀利反问,眼里是你敢否定我就掐死你的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