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轻易感受到爷爷因年岁而生出的皱纹,每一条都磨在他的手心。
爷爷拍了拍他的手背,“我带你去见他们。”
熟悉的家居陈设展现在眼前,这栋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藏着宋稚的童年,脑海中不断涌现和家人一起生活的碎片。
宋稚沿着旋转楼梯走向二楼,在一扇紧闭的红木门前停下。
“进去吧,他们等你很久了。”奶奶拉着他的手却舍不得放,“我和你爷爷在下面等。”
宋稚能听到心脏失速跳动的声响,他攥紧手心,看着眼前的木门。
“我陪你好么?”严淮把他攥拳的手握在手心,再慢慢展开,十指相扣。
宋稚点头,又往严淮身边靠近半步。
后者拧开老旧的门把手,上午阳光透过玻璃窗斜射在宋稚脸上,沿着风的方向刺痛宋稚的眼。
窗台的麻雀落在枝头叽叽喳喳,红木色的地板一尘不染,浅色的花纹床单打理得平整如新,床头柜上还摆着两本书。
一本是宋稚不懂的外文文献,还有一本是泛黄的儿童睡前故事。床头有一架蓝色小汽车,似乎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那辆。
宋稚将视线往上移,最后停在挂着婚纱照的墙面。相框里的两个人肩并着肩,对相框外的他笑得灿烂。
心脏仿佛被人疯狂挤压,却仍在奋不顾身地跳动。
照片上的两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但这份深悉并非存在于童年记忆,而是学生时代的教科书。
和婚纱照别无二致的两张脸,贯穿宋稚的整个学生时代。
原来他们从没分开。
他们被称为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医学家,研制出的抗癌药物曾荣获诺贝尔奖。这项发现攻破了上百年的医学难题,能挽救全世界无数人的生命。
遗憾的是,十四年前他们去德国交流学习,在实验室发生意外,不慎死于他乡,那年宋稚刚好六岁。
他们意外离世那天,被人们称为黑色星期三,全世界悲痛哀悼。
宋稚浑身发抖,他费尽心思逼迫自己镇定,直到被严淮搂进怀里。
“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严淮把他扶到床边,递来一份相册和一本日记,“最重要的是,他们非常爱你。”
宋稚翻开泛黄的日记本,里面是妈妈从怀孕开始记录的点点滴滴。日记中的每一天都有他的名字,直到六岁那年戛然而止。
在日记相册和严淮的帮助下,宋稚逐渐恢复了所有记忆。
他六岁那年,爸妈在德国发生了意外。爷爷奶奶带着宋稚连夜飞往德国,失去儿子和儿媳的老人悲痛欲绝,却没有想好如何跟年仅六岁的宋稚坦白。
他们刚抵达德国,从机场出来时宋稚就不见了。两位老人遗憾了后半生,在这十四年间奔波于中德两地,从未放弃过寻找。
前段日子,严淮调查得知,宋稚当年丢失的地点可能在德国境内。他亲自来德国寻找线索,却阴差阳错遇到了两位教授。
宋稚的爷爷奶奶也是国内医学方面的专家,爷爷就是给严淮父亲做手术的教授。
老人向严淮说出来此的目的,一向镇定的严淮兴奋难安。直到亲子鉴定摆在他面前,所有的疑问全都被解开。
生活总喜欢戏弄人,而地球兜兜转转也不过是个圆。哪怕长途跋涉,历经千辛万苦,最终也能回到家的终点。
即便宋稚以前从没和他提过,严淮也知道,他每一天都想找到亲生父母。
倔强的小刺猬总把自己藏得密不透风,不愿被人发现脆弱和伤痕。
当真相被揭开,他们却犹豫要不要不和宋稚相认。如果宋稚知道父母早已不在世,会不会比隐瞒更加痛苦。
最后严淮决定告诉他,宋稚有独立思维,他有知晓真相的权利。
同时,严淮也想让宋稚明白,他从来都不是故孤儿,他有永远等他爱他的亲人。
严淮紧紧搂住宋稚,一遍一遍去吻他布满泪花的眼眶。倔强的宋稚不想被人发现脆弱,那些咸涩的泪水都交给他来承担。
“我会在你身边。”
永远不离开你,一生一世保护你。
宋稚搂住严淮低声啜泣,他嗓音颤抖沙哑,“我是有爸妈的。”
“你有四位爸妈,有爷爷奶奶,还有个总被你说脾气古怪的女儿。”严淮搂得紧,想帮他承受所有的悲伤和痛苦,“你的爸妈都是很伟大的人。”
宋稚蓦地被他弄笑:“可我却这么没出息。”
爸妈和爷爷奶奶都是为国家做贡献的医学人才,相比起来,他显得不学无术又不思进取。
“傻瓜,忘了妈在日记里是怎么说的?”
“记得。”宋稚点头。
妈妈说,我们的孩子不必成绩优异,也不需要成为行业的顶尖,那些都是附属品。
他只要快乐的成长,成为积极向上并且善良的人就够了。
“还有,你怎么不好了?”严淮看着他,郑重其事,“你靠自己成为娱乐圈顶流,你挣得每一分钱都是靠自己的双手获得的,你堂堂正正,一样值得尊重。”
在宋稚进入娱乐圈到成为顶流的这条路上,严淮没帮他拉过任何一个资源,没做过任何宣传炒作。
每个行业都有它的存在意义,职业从不分高低卑贱。
“按你的说法,我是不是配不上你?”严淮一本正经。
“啊?”宋稚闷在严淮怀里,“干嘛突然说这种话。”
“你是英雄的儿子,而我只是个沾满铜臭味道的商人。”严淮严肃道:“宋稚,我能不能配得上你?”
宋稚知道,对方还在为他昨天的小脾气“怀恨在心”。
“才没有。”宋稚从他怀里出来,把吻落在嘴角,“我们这算门当户对。”
“好。”严淮被他惹笑,扣住他的后脑深吻,“门当户对。”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不让小宋改名,请大家默认亲生爸爸也姓宋么么。
关于写进教科书,请大家脑补在课本里看到的各种伟人照片。
我也曾想过,让宋稚的父母还活在世上。
但在我的心里,这么好的爸妈,怎么都不可能弄丢孩子。而爷爷奶奶也是因为沉浸在悲伤中才犯下错误。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还有一条隐藏线,我不在正文写了。
关于宋稚父母死因的,不愿接受的宝贝不要看,不影响主线剧情。
实际上宋稚父母的死不是意外,是被乔尼的父亲害死的,和严淮死因一样。
我前文有提到过,疯魔的乔尼拿了他爸爸研究的针剂扎进严淮脖子,只是为了阻止严淮回去找宋稚。
当年乔尼的父亲因嫉妒宋稚父母的成就,便起了坏心,用针剂害死了他们,还给实验室放火,制造出意外的假象。
后来严淮调查出端倪,这也是为什么宋稚亲手把乔尼送进监狱,严淮还要继续调查的原因。
乔尼已经被判死刑,他的爸爸也早因报应意外去世。严淮没告诉宋稚,是不想他永远活在怨恨中。
第71章 童年
等宋稚彻底平复, 严淮蹭了蹭他略微发红的鼻尖,“门当户对的小同学,可以下楼了么?两位老人还在等。”
“对了, 爷爷奶奶还穿着棉袄。”宋稚这才想到正事,急忙起身去拽门,“得赶快让他们脱了。”
“不用急。”严淮拉住他, “已经脱了。”
宋稚泄了口气,这么大热的天, 让老俩穿那么厚可有得受。
整个上午,宋稚在严淮的陪伴下,和爷爷奶奶聊了很多关于小时候的往事。
久别重逢的经历和自己想象中略有不同,但总归是他喜欢的样子。
即便无法亲眼见到爸妈,宋稚也相信,他们在世界的某个地方一定会幸福快乐, 他也会依照爸妈的愿望好好生活下去。
爱自己, 爱身边每一个值得爱的人。
“小稚,来尝尝这个。”奶奶从一捧枣里挑出颗最大最红的,塞进他嘴里。
咬上一口能听到齿间的清脆响声,宋稚又从奶奶手里接过一颗,递到严淮的嘴里,“好甜。”
“我们小稚种的枣, 个顶个好吃。”爷爷慈眉善目。
有一年植树节, 全家人决定在后院种一棵树。爸爸想种香椿,说每天春天可以摘来吃,妈妈想种四季桂, 说一年两季都能赏花。
一家人最后听取了宋稚的意见改种枣树,只因为小馋猫那两天想吃脆枣。
那时候天真的宋稚忙上忙下, 终于种好了他亲自挑的小枣树,拿着小板凳在院子里坐了一整天,苦苦等枣树成熟。
当年单纯的他不知道的是,和他差不多高的枣树,根本不可能一夜之间长出大枣。
宋稚在严淮的陪伴下来到后院,小枣树早已长成参天大树,树上接满深红色的果实,在阳光下随风轻摆,成为院子里的一道风景。
就连枣树仿佛都在等他回家。
*
到了午饭时间,一家人坐在圆桌上热热闹闹。爷爷忙着给宋稚递鸡翅,奶奶就去夹排骨。
“菜都是照你小时候喜好做的。”奶奶和蔼可亲道:“喜欢吃什么都和奶奶说,奶奶随时给你做。”
宋稚夹起炖得软嫩的精品小排,含进嘴里,“我都没变,这些全是我最爱吃的。”
奶奶又给他夹了块肉,“你喜欢,奶奶就开心了。”
严淮往他碗里夹了几颗青菜,“吃完肉再把菜吃了。”
“嗯。”宋稚乖乖点头,三两下吃光碗里的蔬菜。
奶奶在旁边笑得合不拢嘴,“小时候一家子追着你屁股后头喂,都不肯吃。”
“奶奶,我现在听话了,您让我吃我也听。”
“诶,奶奶好孙孙。”
奶奶把视线从宋稚移动到严淮身上,看着这个正耐心帮他的好孙孙挑鱼刺的孩子,心里是一万个满意。
半年前,严淮上门找到他们,希望能帮他的父亲动手术时,她就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
那时就产生一种不同寻常的亲切感,老俩毫不犹豫答应了手术。
现在想来,缘分果真是天注定,他们命里就该是一家人。
严淮的父母也都是善良的好人,把他们的小稚托付在这种家庭里,老俩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
午饭过后,严淮陪着宋稚逛了花园,翻了地下室,看了家里的所有相册,和严淮分享他所有回忆起的同年。
晚饭前,他们并肩坐在凉亭赏花。
“太爷爷太奶奶,我回来了。”
清脆熟悉的女孩音抽回宋稚的思路,他循着声音去看,背着书包的思琪蹦蹦跳跳拉开院子的门,还穿着她给挑的白色裙子。
宋稚把眼神转向严淮,后者笑着对他耸肩。
“小屁孩,你怎么在这?”宋稚起身,直冲门口而来。
“我回家啊。”思琪急忙从书包里翻出一本练习册追着老爷子过去,“太爷爷,你帮我算算这个对不对?”
宋稚一肚子火,又返回去严淮告状,“这小屁孩不回去跟咱们住,赖在老俩这儿干嘛?”
严淮笑道:“是她自己选的,她嫌咱俩太腻歪,不适合她身心健康发展。”
思琪的新学校距离这里只有五分钟的步行距离,并且,爷爷奶奶是那群学校的名誉校长。
“就她那倔脾气,把老俩气坏了怎么办?”宋稚叉着腰,极度不爽。
“不至于。”严淮示意他看前面。
顺着严淮的方向,爷爷戴着眼镜,拿着思琪递来的练习册耐心讲解。而思琪则站在爷爷身后的沙发上,一边认真听,一边帮爷爷揉肩膀。
奶奶又把一块切好的苹果塞进思琪的嘴里。两老一小,俨然一番和谐幸福的景象。
“她到挺会享受,学个习还有人喂苹果。”宋稚扯了扯嘴角。
严淮把苹果递到他嘴边,“你不学习也有人喂。”
幸福笑容再也藏不住,“这苹果真甜。”
有家的感觉更甜。
*
吃过晚饭,两个人散了会步便早早回房间休息。
宋稚坐在他小时候的单人床上,严淮站在他旁边帮他吹头发。
“你确定要睡这里?”严淮着狭窄的单人床,床脚还摆了一大推汽车坦克和奥特曼模型。
宋稚的房间依旧保持原来的样子。
“嗯。”宋稚钻进被子里,蜷着腿躺平,“我要好好享受我的豪华小床。”
“我睡哪?”
“隔壁。”宋稚指着后墙,爷爷奶奶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房间。
“不想我?”
“就一晚上而已。”宋稚很想回忆童年。
他又从床上坐起,顺手拿起一个可以拆卸的玩具出来玩,这坦克在他所有玩具中能排第三。
“可以留我一会么?”
“当然。”宋稚的注意力全在被他拆散的坦克上。
“这个可以打开看吗?”严淮手上托着个小本子。
宋稚没仔细看,应该是他小时候写作业或者画画的本子,几岁的小孩能有什么秘密,“随便看。”
坦克模型的安装比宋稚想象中困难得多。
两人各自忙碌着,房间里只能听到严淮偶尔翻动纸页的声音。
“宋稚,我小瞧你了。”严淮突然开口,“你的童年很不一般。”
“什么啊?”宋稚的坦克还剩下最后一个零件,他却找不到安插模型的位置。
“原来你的感情经历这么丰富。”严淮的口气意味深长。
“什么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