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是在威胁我?”
“并非威胁。”段安弘摇头:“作为经纪人,我这边有义务与必要提醒您违约之后所存的潜在风险。”这也是事实,因为宁翊的身份在这边,能递到他跟前的项目资源必然都是顶级的,他没兴趣或者不点头压根没人能强迫。
段安弘在拿到宁翊经纪约之前手底下签过不少艺人,这些艺人被他签到手之后都等着资源投喂,不可能白白放着,毕竟艺人的黄金年纪也就那么几年,太多太多的人一旦错过便永远起不来,宁翊看不上的项目经过一番操作段安弘可以直接分给自己签下的艺人或者过渡给公司旗下其他适合的艺人,这一方面可以增加自己旗下艺人竞争力,另一方面可挤压竞争经济公司旗下艺人的生存空间,这也是他挖空心思一心想要拿下宁翊在娱圈经纪约最根本的原因。
宁翊一双瑞凤眼看上去水汪汪的充满纯净感,此时却盛满阴沉,冷静下来后,他开口道:“没签合同的全推了,签了合同的能推就推,推不了的重新列成行程单送到京坞去。”
段安弘口头上应答着,心底却在盘算这些宁翊不要的顶级资源该如何运作并成功截下来留给自己人。
宁翊早上没来剧组,顾桁九点半到了片场,照例向陈松问早上好,却听对方态度不咸不淡道:“这么多人在,大家面前你少套近乎!谁是你叔?”
听到陈松对顾桁毫不客气的言语,倪远想要凑到顾桁跟前去问问什么情况,却被盯着他的副导拎着耳朵嗷嗷叫的给拖走了,祝蕊这些天难过的心情好点的同时又深深感到了一丝诡异,脑海里不禁再次浮现经纪人对她一次又一次耳不听眼不视的尊尊告诫。
顾桁在化妆室上角色妆,齐怡一直在帮把自己当成聋子的化妆师打下手递东西,凌登姿态悠闲地坐在对面带有整面镜的梳妆案桌上朝顾桁直言道:“那个导演欠揍,我有时候都没他那么嚣张,他哪里来的勇气这么对你?”
顾桁说道:“前些日子是我不好,无意间惹怒了他,人非圣贤,他对我有脾气是应该的,你别管这事。”
凌登没正面答应顾桁,从案桌上落地后他说道:“允许他有脾气,但太过分不行,少东家把我放到工作室是来运作你前途的,有人敢当面对你嚣张就是砸少东家的面子,他若不收敛,我管他是谁!”
顾桁看着凌登离去的背影有些头疼,这样性格的人自己根本制不住他,看来回头哪怕拼着被骂的风险也得找陈松好好谈一次。
虽然早已做好准备,但拍摄过程中遭陈松冷遇的时候,顾桁心底仍然难受,动作不到位,这位长者再也不会笑着边指出哪里有问题边亲身示范,现在的他只会一遍又一遍冷冰冰说重来,直到拍到他满意喊过方止。
将近十二点下戏之际,顾桁这边没有任何怨言,凌登忍了一早上实在憋不住,拉着陈松想都没想开口指责道:“你瞧瞧自己身上现在还有半点做导演的特质么?记不得怎么做可以滚回娱圈学两年再出来丢人——”
“凌组长!”顾桁从片场水池里被人拉上来,一见快要打起来的凌登与陈松,立马叫住前者。
陈松转头瞧见浑身湿漉漉的顾桁,仿佛忘记了自己还在气头上,指着脸色同样不好的凌登怒道:“小顾,还不管管你的人,才来一个早上就把片场弄的鸡飞狗跳,再让他在这边待几天,恐怕整个拍摄基地都要被他给拆了。”
凌登冷笑道:“你这无良导演还有脸先告状?信不信我一个电话能让你马上永久性失业!”
陈松阴阳怪气道:“哪能不信!你一个电话马上将我挫骨扬灰都信——”
顾桁强行打断陈松并用上敬称:“陈导,如果不介意把京坞基地其他剧组都召来看笑话,您请继续。”
陈松降下气焰,在副导小声劝诫之下,目光微冷的瞥了眼感觉有些脸熟的凌登,从他旁边哼声走了。
凌登还没在比自己等级低的人面前受过委屈,他正要怒而发表言论,却听面前这眼神清冷的青年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凌组长,你走吧,我这里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闻言,这位‘MY’分部有名的刺头先是一怔,观察片刻发现顾桁不是在开玩笑之后,瞪了齐怡一眼,默默的转过身背对着顾桁,仿佛青年方才说的那番话不存在似的。
到了下午,凌登与陈松都安静了很多,前者后来倍感无聊离开《落仙赋》片场去京坞基地别的地方‘调研’去了,陈松在与凌登发生冲突后,不再刻意针对顾桁,也不再冷着脸,只公事公办的态度。
室内场地,有人通知宁翊来了,他脸上并没有带着怒,一进场便要求拍摄先停,然后让助理找陈松要通告单。
按照通告单上排的,目前正好是排除宁翊之外的群戏,如今正拍到关键时刻,而且这是第七次重来,眼看就要以完美场景收镜,陈松与许静自然没第一时间喊停拍摄。
宁翊没跟故意拖延时间的导演与编剧客气,瞥了眼旁边蓄着干净山泉水的明池,指挥站在旁边的几个人将正在运转拍摄的设备全部推入水中。
“等等!”几个摄影师眼疾手快,抱着设备在地上滚了几圈,脸部纷纷被擦破了皮。
人为造成的突发状况,使得正在进行中的拍摄被迫终止,这让对上宁翊一向只会退让的陈松脸上现出怒容,正要上前找宁翊理论却被顾桁狠狠推向了副导,两个大男人撞在一起,差点双双摔倒。
陈松反应过来,正要骂顾桁多管闲事,然后再找宁翊理论,却见之前没被人注意的许静出了片场,自演员们补妆的小房间里端出提前准备好的清水,离着一定距离,这个看上去娴静无比的女子先轻轻喊了一声宁翊,然后在对方回头的那一瞬,将盆里的清水迎面泼了出去。
然后,那一刻时间仿佛彻底停住,所有人都被定格在一幅画卷上。
陈松忘了自己将要做什么,倪远半张着嘴巴,祝蕊与其助理不约而同捂嘴以防出声太大,齐怡则与顾桁在心底为许静的大胆捏了把汗。
“你……”脸上的角色妆花了,宁翊怒不可遏,举起生活助理从陈松那边要过来的那卷通告单,径直砸向许静。
许静也没客气,将手中水盆丢了出去。
啪!
水盆落到了顾桁身上,青年站在中间语气无奈的劝和道:“你们都冷静点好吗?”
许静一直很冷静,宁翊一看过来做好人的竟是顾桁这个让他收不住脾气的罪魁祸首,自是怒上加怒。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你而起,顾桁,你少在这边茶给外人看!”
顾桁闻言,整个人转向宁翊,只见他沉默不语,眸中透着让人觉得令人心颤的破碎。
第56章 图什么?
宁翊现在对顾桁的感受是,这人要么真蠢要么能演,毫无疑问,面对这无辜的面孔与快要破碎的眼神,若是对方什么事都没对自己干,他肯定也在被迷惑的行列之内。
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只对面那青年才摆出这副示弱求真心的姿态,在场至少一半人如果能代替自己发声的话,会毫不犹豫不问缘由立马原地原谅他。
“顾先生,你若与宁先生之间的事可以另约时间解决,现在的时间是我与他的,请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掺和进来。”对于顾桁站出来劝和的行为,许静丝毫不懂得什么叫做领情,话语中反而隐隐透出顾桁多管闲事的意思。
不识好人心!
知道许静那件事真相的人毕竟只是一部分,片场之中九成人对网络上那些内容深信不疑,比如从来不看网文的齐怡,她自被派到顾桁身边才开始突击性补课,这两天正好补到许静与陈松身上,本来觉得许静哪怕‘作风不正’但也没到人人喊打被逼到不能写书彻底社死的程度,现在乍听她如此言语,只觉得真是活该。
大部分作者对周遭事物较为敏感,许静在过去写作中尤其擅长对人的心理描写,她甚至不用回头都能猜到周围大多数人目前的心理活动,徐璃干任何一件事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干成慈善行为,虽然撤销那件事是顾桁委托她办的,但办完的当天便私下里让许静知道了是谁在背后出的力以及那个人为何不惜得罪宁翊也要帮她。
许静对顾桁的情感很复杂,一方面在徐璃透露对方是李纪谷情人的时候她曾在某一瞬对顾桁产生厌恶,另一方面又想起陈松曾暗示顾桁是自己的忠实读者,他作为一个新人当初过来试镜就是冲着《落仙赋》这本书来的,照理来说,一个艺术戏剧学院普通的学生这辈子很难同那位产生交集,但现在不仅产生了关系还不是一般的亲密,隐隐拼凑出真相的许静有时候怀疑曾经的自己不是在写书而是在造孽,不仅把自己造进去了,还连累了自己的读者,被这种思想左右,许静不愿看见这群曾经毁掉自己的畜生,也不想承顾桁太多的情,内心深处她会感谢顾桁,但绝不原谅那群畜生。
“顾桁先生,既然别人不愿承你的情,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潇潇洒洒退到一边,津津有味的看戏才对。”出去‘调研’的凌登居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齐怡立刻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担心万一起冲突自己该如何做。
一见到凌登,宁翊脸上的怒容化为惊疑,显然他是认识来人这张脸的,只不过没同对方讲过几句话。
顾桁被凌登强行拉离了许静与宁翊中间,他不知对方站在片场外瞧了多久,哪怕被陈松小声骂了一句‘你劝什么和’,眸中依旧充盈着一丝被伤心的破碎。
等到片场所有人散尽,身边只有齐怡的时候,顾桁听凌登数落道:“对方都这样了你还没死心么?顾桁先生,能瞧瞧自己现在的模样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少东家甩了,刚才我就不该及时过来,非得让你吃点苦头,才能被彻底打破这不该存的幻想。”身为对立面,竟妄想着能够和谐,若人人都这种思想,别说世界,连宇宙都能大同。
顾桁表面一副随你说什么我就当没听到的样子,心底想的却是若非你正好挑这个时间回来,我应该已经被没有冷静下来的宁翊打上了巴掌,不知不觉中被你搅了‘好事’,你竟好意思在这里训我……
因忌惮凌登加之某人身边王梓丞打来电话警告,宁翊在身边人的劝说下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是每次看顾桁的目光从过去隐隐带着笑意变成了隐隐带着阴恻恻。
而顾桁这边仿佛不抛弃不放弃,哪怕一次又一次遭对方冷脸或者言语上的怒骂,始终坚信仍然可以跟宁翊做朋友,只要能帮对方将心底那根刺给拔掉。
凌登已经懒得劝顾桁,每次看他被宁翊的冷嘲热讽伤的遍体鳞伤情绪低落的回来,只会随便瞥两眼,然后让齐怡过去安慰他。
“我,我…也不想劝了……”
齐怡在凌登身边说这话的时候,陈松刚好走过来,他现在对凌登的印象极好,虽然刚来的时候两人之间有过一次摩擦,但不得不承认,有他驻场,本来以为会天天不得安宁的剧组这一个月来竟安静如鸡,且拍摄进度堪称神速,顾桁这边已经开拍第五个副本,而落下太多的宁翊也已经补拍到了第四个副本中段,本来拍摄进度会更快一点,但许静那边非常反对动用替身,所以这部剧同上一世一样,所有的镜头除了必要部分基本都是两个主演亲自上阵。
“是陈导来了啊!”凌登转身,然后笑着对齐怡道:“正好你不用劝,让陈导去,我们这两个多余的人可以先回酒店。”
顾桁抬头看了眼陈松,那声‘叔’卡在喉咙半天没叫出口。
打量顾桁半天,陈松突然问道:“到目前为止你似乎什么也没得到,好不容易开口讨了一幅喜欢的画,最后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朋友’只过了一天又转送给了别人,我始终看不明白你到底图什么?”
顾桁动了动唇,启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说。
陈松决心逼出他的真话,于是叹了口气又道:“这些天冷静下来也仔细想过,那样的人相逼,你断然拒绝不得,之前不改口或许有你自己的难处,你陆叔还不知道这事。小顾,现在四周没有其他人,叔只问一个问题,求你一句真心话就那么难吗?”
顾桁知道陈松今天非得听到一个回答不可,半晌他开口道:“如果叔确定不后悔,我可以讲出实话。”
“讲吧!”耿耿于怀这么久,求的不过一个真正的答案。
于是,顾桁一字一句道:“叔,一直以来,我图的不是东西,而是那个人。”才怪。
啪!
自己果然不能忍,陈松抬手送了顾桁一巴掌,脑鸣轰轰的名导听见自己在冷笑:“你图谋的果然比谁都大,只可惜注定井中月水中花,痴心妄想罢了!”
顾桁朝陈松露了丝带有治愈性质的漂亮笑容:“叔,我就说你不该听的。”
“滚!”
四月下旬的天气已渐渐进入暖春,顾桁穿了一件白色长袖卫衣,缓而慢的独自一人沿着京坞基地外围散步。
突然,来了电话。
顾桁脚步更慢,一边走一边查看,竟是顾母打来的。
“妈。”
顾母应了一声,然后问道:“小桁,你最近在剧组跟同事发生冲突了?”
步子停在影视基地红墙之外,顾桁脸上那丝好心情顿时消失:“妈你怎么这样问?”
“打架了没?”
顾桁稍稍回忆月余前宁翊回剧组的那天,确定没发生任何肢体冲突后,斩钉截铁的回道:“没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