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钦鸣紧张的话都说不出只知道点头。
阮颂今天又提醒他:“你知道我们这样不是复合的意思吧?”
长了八岁,任钦鸣好歹是能出声了:“……我知道。”
之前喝了酒,两人在山顶帐篷里那次就知道,阮颂肯和他做没有任何象征。
不然他们不会做完一切情侣该做的,还从高中拖到大二才正式在一起。
期间,任钦鸣也无数次在夜深忍不住向枕边的阮颂追问,到底要怎样才能给他名分。
阮颂一开始说不知道,后来说没想好,再后来才让他碰上高兴的日子就想起来问一问,说不定哪天心情好就成了。
而他们大二,任钦鸣的二十岁生日那天就是这样的日子。
任钦鸣尝试出道当演员,跑了无数个剧组,终于争取到了第一个角色。
阮颂从大一只是偶尔帮把手,到那时候正式被袁印海收编进工作室,成为关门大弟子。
两人的人生双双出现关键转折点,好像一切都即将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关于“未来”第一次有了明晰的路,却又一切时机都错了。
任钦鸣想不到成为公众人物、当演员,占据的不仅仅是他的精力和时间。
阮颂更想不到一把将他带入行的恩师,扭脸就会变成压榨胁迫学生的伪君子。
落地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下来,清冷的月光照在阮颂光洁的皮肤上,泛起一层莹白的冷光。
他垂首摸了摸身下像是发出某种信号:“弄脏你的皮沙发没事吧?”
任钦鸣已经哑然抬起他的腿:“……这房子就是给你和阿姨买的。”
他的父母高中离异,各自成家,如果不是阮颂和阮妈妈还管他,最后可能连一本都上不了。
不要说弄脏沙发,他巴不得把这里地毯、餐桌、床单、浴室……一切能弄脏的地方全弄脏。
…
陈严这几天不管干什么,耳朵里听的都是阮颂。
上班开会,阮颂;
下班和同事出去聚餐,阮颂;
完了和好久不见的大学同学见面聚个餐,还是阮颂。
陈严跟阮颂不一样,正儿八经艺术生考全国TOP的传媒类专业院校上来的,和孙凯孜差不多。
几个老同学时不时就要凑到一块念叨念叨各自近来稀碎的生活,以及还准备在编剧这行坚持多久。
眼下陈严刚到,人还坐下就听他们七嘴八舌。
“他这回算是火了,以后不愁没本子写了。”
“这还写个屁的剧本,直接去带货就行了,一场十几上百万,傻子才写剧本。”
“他这是不是也算开创先河了,编剧里第一个靠脸吃饭的。”
“卷生卷死,这年头拿笔杆子的也得靠着抛头露面才能出名,都什么事。”
“谁啊?阮颂吗?”陈严这几天持续感受阮颂在他面前藏着任钦鸣的快感,甚至品出了点背德的刺激,继续装不认识道,“说不定人家志存高远,就爱写故事,不爱干别的呢。”
几个老同学哈哈一阵笑:“那我们谁不是爱写故事才在这行蹲着,但也得有饭吃才行啊,都快饿死了还谈喜欢。”
又有人说:“老陈你是得亏了你那个社恐室友,有活自己不去,推着让你去,你要对人家好点听见没。”
陈严心说那可不得好点,他这是撞上了大运,大腿抱的早:“我很自觉的好吧,做饭倒垃圾晾衣服,就是一上门田螺小伙子。”
几人听完一番调侃。
“听着你这话怎么还像是有点不情愿呢?要么我跟你换换?”
“就是啊,只要有活干,别说上门田螺了,那就是让暖床、端洗脚水我也愿意。”
“你这室友四舍五入就是你衣食父母,就是你金主爸爸,下次再不放尊重点被我逮到,我就要上门告状,毛遂自荐了。”
陈严根本不虚,抬手就给几人把酒杯满上:“你们去自荐,去,看人家搭不搭理你,社恐懂不懂什么叫社恐。”
这么久以来,他在朋友们面前给阮颂树立的人设一直是不肯出门、不愿意见人的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
甚至如果不是阮颂的妈妈生病急需用钱,阮颂确实也能这样一直活得很不错,不骄不躁跟一些周期长的优质项目,无非是款项到的慢一点。
今天在座的有一个算一个,以前在学校专业课都不比陈严差,现在却个个愁容满面,羡慕他羡慕得不行:“我啥时候也能合租到个赏饭吃的室友。”
“再不然长张阮颂那样讨小姑娘喜欢的脸也可以,上帝这既不开门,又不开窗,真是让人很难办。”
老同学们苦中作乐,自斟自酌,
“关键就算阮颂不转行,继续当编剧资源圈子也完全不一样了吧。又是江智,又是孙凯孜,师承也有名,袁印海,完了还有一整个二十七个人卧虎藏龙的群,下半辈子不愁了。”
“那人家能看好孙凯孜那种本子,也确实要点本事,比不来的。哎,我要是下个月还开不了张,就准备回老家了朋友们,真的熬不下去了……”
几杯酒下肚,大家说完闲谈八卦,又开始规划以后转行的事。
梦想终究敌不过现实。
作为极少数命数好能碰上阮颂的,陈严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大家。
毕竟这就是现实,他们编剧这个行当就这样。
没资源,没人脉,纯靠自己闯出一番天地的太少了,不是你写的不好,是人家根本没机会看到你。
这是从运作规则根基上就决定的问题。
所以陈严也只是突发奇想:“你们说,要是咱也弄个编剧工作室咋样,找个有资源的当老大,给我们底下派派活什么的。”
大家都笑他痴人说梦。
人家有资源的凭啥来给他们这些小虾米当老大,自己挣钱不香吗?冤大头都不一定乐意,至少顶格大慈善家起跳。
…
到晚上,节目组催回电话果然来了。
阮颂嘴里叼着烟,仰面躺在床上除了弹烟灰其余一根手指不想动,还是任钦鸣去客厅接的电话。
就像他们编好的一样,明天早上才能回。
但紧跟着徐兰的电话也来了,直截了当:“你们什么情况?”
任钦鸣站在客厅光着上身,腰间围一条薄毯,还照扯给节目组的理由扯:“阮颂妈妈发烧比较严重,我们陪她一晚上。”
结果徐兰说:“我现在就在她妈妈床边上,我怎么不知道她妈妈发烧了。”
早在他们在综艺直播里说阮妈妈生病离开的时候,徐兰就感觉不对,一空便带上水果和礼品赶到医院,果然无事发生。
眼下正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给人打查岗电话:“你们是复合了,现在跑出去约会?”
任钦鸣正要回答。
徐兰抢先一步提醒他:“协议第三条,对我问到的问题要说实话。”
任钦鸣梗了一下:“确实是在约会,但还没复合。”
藏头去尾也不算假话。
徐兰:“在哪约,不会被人拍到吧?”
任钦鸣又梗了一下:“不会。”
徐兰:“你说不会就不会?到底是哪。”
任钦鸣:“……我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徐兰说:“你们自己私下怎么折腾我管不了,我只管你们不要在《合拍19天》里穿帮,OK?”
这次不等任钦鸣开口,不知道何时从房间里出来的阮颂已经听见免提,抱着胳膊靠到走廊门框上替他答,刚刚经过一番折腾的嗓音哑哑低低:“不会穿帮,兰姐你放心。”
任钦鸣应声抬头。
看见阮颂身上套着他肥大的睡袍,腰带松松散散系着,两条长腿若隐若现,指间还夹着闪着猩红的烟,赤脚踩在冷硬的大理石地板上,睡袍领口里绽出的红痕就像点缀在雪地里的梅花,大腿内侧也能看见。
徐兰一听他在,开门见山就问了:“你最近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吗小颂?”
老牌经纪人驰骋沙场多年的直觉不会出错。
这段时间徐兰不仅跟阮颂本人打了招呼注意不能“捧杀”,跟《合拍19天》的节目组也打了招呼。
从江智和孙凯孜在综艺里出现,舆论就有一直有往不要神化任何人这方面引。
但徐兰晚上还是有点睡不踏实,实在是阮颂留给她的疑问太多了,给网友留下的疑问也多,这种好奇心绝不是简单引导一下就能跳过的。
比如为什么阮颂一个文化生去读了艺术,为什么阮颂师承名师研究生毕业还要重新开始,为什么阮颂销声匿迹,就连江智找袁印海本人问联系方式也问不到……
这些问题暂时还没在舆论中发酵,但种种线索穿插起来,很难让徐兰不多想。
“虽然我只需要负责管任钦鸣,但现在你们两个是一体,你出了事,等于任钦鸣也出事,任钦鸣出事就等于我出事,所以如果你想到了有什么是需要提前防爆的,一定要提前告诉我行吗?”
徐兰跟阮颂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前前后后接触下来,她已经知道搬出“职业精神”最能说动阮颂。
任钦鸣之前不知道阮颂跟袁印海那些事的时候两说,现在知道了,他一时还真是有点拿不准要不要告诉徐兰。
但阮颂比他预想中干脆。
身形颀长的人倚着墙壁,轻车熟驾找到他安置在墙体柱旁的烟灰缸:“我本来这两天是准备找你的。姐你在公关这方面是专业的,所以我这件事很多舆论走向上的细节可能还需要你把把关。”
这年头连杀人都不用偿命,何况只是一个院长“不痛不痒”占了点穷学生的东西。
既然已经决定扳倒袁印海,那就不能有一丝一毫错漏,必须趁现在把自身的流量优势发挥到最大,所有能用的资源用起来,自己可能考虑不周全的,也都得厚着脸皮求人参谋起来。
徐兰也不管阮颂想求她帮忙的是什么事:“就冲你肯坦白告诉我,我肯定帮到底。”
娱乐圈什么样的黑料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没有预案,措手不及。
多少艺人都是毁在大意。
…
就像是出现某种奇迹,封筱白天刚听过训,当天晚上就恢复到了袁印海心中的“正常水平”。
发送到他邮箱的剧本,总算让袁印海狂躁的心有了一两丝安定,交给制作公司过目也不再有问题,那边还安抚让他好好休息。
说之前不顺,可能就是一边代课一边写剧本太辛苦,精力不够导致的,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几乎惯例性的,袁印海自从阮颂开始参加综艺,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浏览一遍有关他的一切热搜。
有因为颜值出圈的,有因为他跟他那个影帝男朋友任钦鸣出圈的,更有孙凯孜、江智喊话要跟他合作项目的……
他能看见这些,自然方维也能看见。
方维这几天眼看一个有过抄袭史、险些毕不了业的卑鄙小人,靠着上综艺包装炒作节节高升,心里的不平衡早已到达顶点。
眼下临近他们班一年一度的同学聚会,方维终于忍不住给袁印海发了消息。
【方维:我真的太气愤了院长!我们编剧行业所有人勤勤恳恳,哪个不是靠笔头的真本事吃饭,就他一个阮颂,弄得跟要出道的流量明星一样,没人看过他的作品,但人人都追捧他,这种风气对行业来说影响也太坏了!完全就是劣币驱逐良币!浮躁人心!】
他满以为袁印海作为当年第一个揭发阮颂抄袭自己的人,看见自己呵斥阮颂,一定是会给予支持和回应。
可事实却是袁印海给他的反应相当避重就轻。
【老师:没有真才实学的人最终一定会败露,一时的热度不过是镜花水月,终有破灭的一天,我们只需要静待他自食其果即可,不必花费过多的精力在这些无意提升自我的事情上】
方维完全不理解。
【方维:但我们明明就可以直接戳穿他!为什么还要放任他欺瞒大众,赚取本不属于他的东西??】
【方维:而且您有所不知吧,连环杀人案那个IP如果不是找到了我手上,制作方差点就打算找阮颂写剧本了!是我出面说才拦下来的!】
如果之前几条消息袁印海都还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那么最后这条一从聊天框里蹦出来,袁印海瞬间就把手边的水杯砸了,大骂方维蠢货。
并且砸完水杯不够,手边有什么砸什么,乒铃乓啷一股脑全被袁印海挥到地上,白日人前的斯文全然不见。
方维在那头左等右等,也等到七个字。
【老师:你不要去招惹他】
方维:“???”
如果这不是他敬重已久的师长,他肯定抬手就要回复一条“您到底在害怕什么”过去。
之前临近研究生毕业,发现阮颂抄袭的时候一样。
按照性质,明明可以直接扣除阮颂的硕士学位证,可最后硬是连个处分都没有,袁印海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声张。
这要是在以前,方维也许就真信了袁印海不希望A大戏文出抄袭丑闻这种漂亮话。
但他今天再看看袁印海的种种维护,他几乎要忍不住怀疑袁印海就是对阮颂偏爱之心不死,包庇罪名罢了!
殊不知今天的阮颂,和从前飘如浮萍任人欺的阮颂早已今非昔比。
看着阮颂在微博越火,袁印海心里就越焦虑。
因为这代表着阮颂掌握了越多的话语权,和他的地位越对等,不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被他从影视圈除名封杀的路边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