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是睡不着觉,郁铎索性转过身,面对着江弛予。窗外彩灯未熄灭,拇指大的灯泡儿一闪一闪变换着颜色。在淡黄色的灯光下,江弛予的睡颜十分宁静,而蓝光亮起的时候,又将他的眉眼映衬得有些忧郁。
郁铎不喜欢看江弛予的脸上出现愁容,他喜欢看江弛予笑。
郁铎这厢正兀自出神着,江弛予的一只手就搭了上来,揽住了他的腰。郁铎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睡意,就这么散去了。
郁铎以为他又在耍什么小把戏,伸手搭上他的手腕,道:“江弛予,警告你不要装睡。”
江弛予闭着眼睛没有回应,看样子是真的睡着了。
郁铎松开手,放任他以一种面对面拥抱的姿势将手搭在自己的身上。出国读书的事基本已经定了下来,江弛予留在身边的日子,也没几天了。
以后想见面就没这么容易了,所剩无多的日子里就遂了他的心意吧,郁铎在心里想。
* * *
虽然在江弛予决定要出国念书后,郁铎对他展现出了极大的包容度,但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比如此刻,他整个人被江弛予勒在怀里,动弹不得。
倘若仅仅只是抱着,郁铎咬一咬牙,也就忍了。但年轻人火气大,江弛予热得像一个小火炉,褥子下的电热毯又烧得正旺,郁铎在大冬天里硬是给憋出了一身的热汗,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多年的老寒腿都要被彻底根治了。
更要命的是,身后还有一个不可言明的东西,正直愣愣顶着他的后腰。
“松开点。” 郁铎终于忍无可忍,动了动身体,艰难地将手从江弛予的胳膊里抽了出来,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你这小子精力还真不错。”
“怎么了?” 江弛予在睡梦中被吵醒,声音有些迷糊。
“你说是怎么回事?” 郁铎试图靠自己的力量和江弛予拉开一点距离,但没有成功,又被迫靠了回去。
郁铎回过头来,质问道:“耍流氓呢江弛予?”
“我是一个各方面都健全的男人,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必惊慌。” 江弛予不是白纸一张,很快就意识到郁铎在说什么。郁铎都发现了的事,他自己不可能浑然不觉。
但他现在睡意正浓,无心掰扯这件事,不以为意地说道:“这种时候没反应问题就大了,放心睡吧。”
“一肚子歪理。” 郁铎现在随便一动,腰臀都会从那个地方擦着过去,于是他僵硬着身体,说道:“赶紧给我消停点。”
“这事儿可不由我。” 江弛予见郁铎这个反应有趣,突然来了逗他的兴致。他故意将脸埋在郁铎的肩上,闷声挪揄他:“我记得上次有个人说要还我一次呢,怎么,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了?”
“江弛予!” 江弛予的这个老黄历翻得十分应景,郁铎瞬间像是被踩中尾巴。他一把将江弛予掀开,拍亮床头的夜灯,气急败坏地起身坐了起来:“回自己那头躺好。”
逗猫要讲究方式方法,彻底把人惹毛了,就要挨挠了。江弛予点到即止,从善如流地挪了挪身体,十分配合地和郁铎拉开了一段聊胜于无的距离。
“好了,可以睡了。” 江弛予闭上眼睛说道。
谁知郁铎还不满意:“把灯关了。”
这句话说完,他才想起灯在自己这边,于是不情不愿地伸手关掉了房间里唯一的一盏夜灯,看上去十分没有气势。
江弛予被郁铎吃瘪的样子逗乐了,闷在被子里笑。
郁铎一记眼刀撇过来:“不许笑,不要说话。”
连笑都不允许,未免太霸道了一些,江弛予正想再调侃他两句,忽觉眼前一阵小风拂过,一道黑影来到他的面前。
郁铎不客气地掀开被子,大剌剌地往前一扑,就这么坐在了江弛予的腿上。随后他把手里的薄被拉过头顶,将自己和江弛予一起蒙进被子里,彻底隔开了外界的光线。
“不就是要还吗?” 狭小的空间里响起了郁铎的轻笑,一双手顺着江弛予的胸口往下摸索,隔着裤子,精准地握住了他。
就这么短短几秒钟时间,江弛予的睡意彻底被驱散,他半撑起身子,攥住郁铎的手腕:“郁铎,我开玩笑的,你不必这样。”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早还早轻松,免得整天被人念叨。” 绝对的黑暗中,郁铎的手缓缓动了起来。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江弛予感觉的到,他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别废话了,趁我还没后悔,抓紧点。” 郁铎道。
郁铎本就不是什么耐心的人,再加上经验有限,手上的动作可以说是毫无章法,没有技巧可言,甚至还有一些疼。
他的手心很烫,给江弛予带来的精神上的刺激,远比肉体上的欢愉更令人着迷。只要想到此刻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是郁铎,江弛予的身体就止不住地颤栗,甚至悲观地开始怀疑,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求而不得幻想出来的一场旖丽梦境。
江弛予备受折磨,郁铎这边也不好受,他原本只想速战速决,简单粗暴地替江弛予解决问题。但男人是最不配谈自制力的动物,郁铎听着江弛予压抑的喘息声,自己也跟着心猿意马起来。
尽管他在努力克制,但此时两人的距离极近,郁铎呼吸节奏上的变化,没有能瞒过江弛予。
江弛予探出手,顺着下摆往里,搂住了郁铎的腰。手掌下的皮肤温热湿滑,郁铎的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这只手继续往下,在郁铎腰下一寸的地方摸到了一个弧形的伤疤。这应该就是当年他继父砍伤的地方,据郁铎自己所说,这道疤十分狰狞恐怖,但在江弛予看来,倒像一弯小小的月牙。
这么想着,江弛予的指尖又在这道疤上来回摩挲了几遍。
这道伤疤愈合已久,不应该再有什么感觉,但是在江弛予的触摸下,这道刀疤生出了一种酥酥麻麻的痒意,并开始向全身蔓延。
郁铎的声调有了微妙的改变:“别碰了。”
想起这道疤的由来,江弛予的心里生出了另一种更强烈的渴望,他抽回思绪,靠近郁铎:“郁铎,其实这样还是不公平。”
“你还要怎么样?” 郁铎想按下江弛予那双手,但实在抽不出空,只能艰难地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
江弛予将郁铎按向自己,继续说道:“我上回还舍身让你亲了。”
江弛予这话一出,上回两人酒后亲作一团的画面就撞进了郁铎的脑海。郁铎急忙打住乱窜的回忆,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隐隐带了点威胁的意思。
“我劝你见好就收。” 郁铎道。
“既然要还,就要还得彻底。” 江弛予才不怕郁铎的恐吓,言语间带上了上扬的尾音:“你如果不拒绝,我现在就要亲你了…”
江弛予的话还没说完,嘴就被封住了,湿热的舌尖顶开了他的牙关,那个人的气息顷刻之间充满了他的口腔。
江弛予愣住了,再也维持不住他那原本就是勉强支撑起来的游刃有余。
感受到了身下那个人的震颤,郁铎满意地松开江弛予的唇舌,手指也停止造次。
“这就受不了了?” 他笑了一声,凑近江弛予,继续用低沉且危险的声音问道:“凭什么每次都是你占我的便宜?”
说完,他略微停顿两秒,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再次探下头,深深吻住了江弛予。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接吻,没有睡意的掩饰,也没有酒精的驱使,一切都是发自心底的、明明白白的渴望。
四周的温度不断升高,空气变得潮湿且闷热,被子里的空气本就有限,郁铎很快就被吻得喘不过气。
就在郁铎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的时候,头顶上的薄被被猛地掀开,大量的空气涌了进来,郁铎被江弛予压倒在床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江弛予的目光轻轻向下瞄了一眼,抬起头来笑道:“郁铎,你有反应了。”
郁铎仰头盯着天花板,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也是功能健全的男人!”
布料的摩擦声响起,陌生的触感贴上嫌少触碰皮肤,郁铎被一种久违的电流击中,从头发丝一下子僵麻到了脚底。
江弛予夺走了这场游戏的主动权,连带郁铎自己,都落到了他的手里。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是不可能停下来的,饶是郁铎再想保持理智,也无法抵抗人的欲望。
一波一波的海浪冲刷着郁铎的所有感官,他觉得自己正在一片无尽的汪洋中沉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放在桌面上的电话突然震动了起来。
郁铎猛地一颤,一下子从自己编织的借口中惊醒,下意识就要挣脱,又被江弛予一把拽回来按在身下,细细密密地亲吻着。
随后,门外响起了说话声,为首的是孙姐。这群醉鬼们半夜酒醒,饿得前胸贴后背,商量着要出去觅食。
想来他们这酒也没有醒得太彻底,不然怎么会想到半夜喊老板起床一起去吃宵夜。
自建房的隔音不好,就算隔着一道墙,也能听见房间里手机的震动。见久久无人应答,有人靠近窗户,试图透过窗帘的缝隙看清楚房间里的情况。
窗户里一片漆黑,除了微弱的手机光,什么也看不真切,来人纳闷地嘀咕道:“老板睡得这么死?不应该呀?他今晚又没喝酒。” 言毕,她又不死心地对着窗户喊了两声:“老板,老板——江总!起床啦!”
郁铎想起身应付他们,江弛予一把将他按住,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嘘——你别出声,外面听得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能见人。”
听江弛予这么说,郁铎果真不敢再动弹,又被江弛予推回了阴影里。
窗外的讨论还在继续,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中,江弛予一下又一下,温柔地亲吻着郁铎。
直到窗外的人群散去,直到两人的呼吸一起回归平静。
第53章 一路人
若是要郁铎用几个词形容他和江弛予最近的关系,那大概就是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现在亲也亲了,睡姑且也算是睡了,在清凉山的那个晚上,没有任何外界因素可以作为幌子,从头到尾,郁铎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如果不是孙姐他们来打岔,他一时色欲熏心,指不定会和江弛予做到哪一步。
悬崖勒马、迷途知返、回头是岸,这些词排着队在郁铎的脑子里打转,时刻提醒着他不能一错再错。
但是为此烦心的似乎只有郁铎一个人,江弛予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表示,假期结束之后,他像个没事人似的和郁铎相处,每天正常工作上班,即没有来找郁铎讨说法,也没跟他要名分。
仿佛真的如他所说的,男人间偶尔互帮互助,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根本不值得一提。这个时候郁铎如果再去找他正儿八经地谈这件事,反而显得有些不上道。
会议室里,江弛予正在向林胜南和李大能简述四毛的情况。郁铎坐在最上首的转椅上来回转悠了两圈,心不在焉地打开百度,在搜索框里输入:对同性有生理反应正常吗、同性恋的表现具体是哪些、直男间会不会接吻,之类的同性情感问题。
一番搜索下来,百度得出的结论令郁铎惊心,人人都说有事百度,癌症起步,这话果然是真的。
“啪” 得一声,郁铎将手机拍在会议桌上,吸引了在场其他三个人的注意力。
今天他们聚在这里,主要是要开会商讨一下四毛的处置问题。林胜南见郁铎一脸烦躁的模样,以为他有意见要发表,回过身来问他:“郁铎,你有什么想法?”
江弛予的目光也从电脑上移开,朝他看了过来。
郁铎重新拿起手机,删掉了搜索记录,轻咳了一声,道:“情况就像江弛予说的那样,你们怎么看?”
没有人回答郁铎的问题,林胜南和李大能都沉默了下来,江弛予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电脑屏幕上,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下几行字。
四毛这件事可大可小,在业内也算见怪不怪,甚至形成了一条约定俗成的规矩。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四毛的胃口属实有些过分,早已超出了 “潜规则” 的范围,实打实侵害到了公司和合作方的利益。
尽管如此,经过一番商议,大家还是决定再给四毛一次机会。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他以后安分守己,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这事儿就算暂时翻篇了。
不过采购部门的工作,他是不可能再干了。
从会议室出来之后,林胜南打道回自己店里,江弛予负责去找四毛,通知他最后的处理决定。李大能则是要回工地。
郁铎正好也要去工地处理一些事情,于是留下李大能,让他和自己一起走。
前往停车场的路上,郁铎给东方花园的赵总打了个电话,提醒他还款日期将近,这次务必准时到款。
但是这个电话,到最后都没有接通。
“你最近怎么了?” 李大能瞄了眼郁铎的脸色,继续迈大步往前走:“看上去有心事,不大高兴?”
“有么?” 郁铎轻描淡写道,最近各种事情积压在一起,剪也剪不断,理也理不清楚,就算他有倾诉欲,也不知从何说起。
“可别跟我装蒜。” 李大能对自己的猜测很有把握:“我如果早结婚几年,儿子都有你这么大了,你们这些小年轻的心思我还不清楚,为情所困了吧?”
郁铎哑然失笑:“大能哥,咱们多少能少吹点牛吗?我在想四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