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彻底傻了。
……
段执也没想到这个点,他居然能在学校外撞见季圆,明明刚才出来的时候,季圆还在床上躺着。
他也顾不得别的,下意识低头去看季书言的表情,本能一样稍微侧过身,把季书言挡了起来。
他不动还好,这一动季圆整个就气炸了。
“段执!” 季圆气得像个河豚,他明明从来没有打过架,现在却也第一反应捞袖子,“你在干嘛!你…… 你欺负我舅舅!”
就季书言刚才那个架势,怎么也称不上被强迫。
但季圆不管,人的大脑是有保护机制的,他就像一个不愿意面对现实的土拨鼠,坚定认为是段执在为难季书言。
段执挑了挑眉。
欺负?
非要这么说,也没错。
季圆越过那掉了一地的零食饮料,气势汹汹走过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一片。
再好的兄弟,也不能占他舅舅便宜吧!
可是他的手还没碰上段执的衣角,他就听见他清清冷冷的舅舅,低声叫了他的名字,“季圆。”
季书言声音不高不低,既不惊慌失措也不严厉,和平时一样冷淡平静。
季圆却像是陡然被人勒住了缰绳,猛地刹住了,脚下差点一个趔趄。
他本来还气势汹汹的,被叫了一声,却突然蔫了,低眉臊眼地站在那儿。
“舅舅。”
他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也不肯抬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三个人站在寒冷的初冬街头,远处只有一个疑似看热闹的门卫,安静得古怪又诡异。
季书言也没想到,计划果真赶不上变化,本来打算寒假再跟季圆摊牌,现在却猝不及防现了天。
但也许是因为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在最初的震惊后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季书言心里有了决断,对季圆说道,“你跟我一块儿回家吧,有事回家说。”
季圆瘪了瘪嘴,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最终没说,反而鼓着张脸,往回走了两步,去捡他掉在地上的零食和饮料。
那样子又可怜又可爱的。
季书言心软了一大半,有点无奈,弯下腰捡起几罐咖啡,递给了季圆,季圆接过来,一把塞进袋子里。
而那边,段执也把掉的几大包薯片和棉花糖收拾好了,放进了季圆怀里。
季圆还是不愿意搭理他,把脸扭到一边,用力 “哼” 了一声。
他绝对,绝对不会再把零食分给段执了。
一颗糖都不会给。
他抱着自己的零食袋子,闷头闷脑,一马当先地走在前面。
这四周空旷冷清,就季书言一辆车,好找的很。
上了车,他像个泥鳅一样,迅速霸占了副驾驶的位置。
段执也没跟他抢的意思,与季书言对视了一眼,坐到了后排。
.
开车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气氛安静得近乎凝滞。
段执坐在后排,沉默地打量前座的一对舅甥,季书言倒是看不出什么,神色平淡,似乎一心一意在开车,季圆垂着头,满脸委屈,跟谁较劲一样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但谁都看得出来他肯定憋着一肚子的火气。
难搞。
段执心想,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这样棘手。
他自己跟家里出柜都没有这么为难过,他骨子里素来强硬,也没什么怀柔的心思,要么接受,要么不接受,也没什么回转的中间地带。
但季圆…… 他又看了眼季书言,心里叹了口气,别说季书言了,他都觉得季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突然受这么一遭惊吓,是挺可怜的。
半小时后。
季书言把车停在了地下车库里。
“下车。” 他对着车内另外两人说道。
三个人一起回了客厅,别墅里还跟季书言走之前一样,桌上还扔着他随手放那儿的黑胶唱片。
季书言打开了灯,屋子里变得温暖明亮,总算没那么冷清了,但从前他们三个一起进来,屋子里总是热闹活泼,季圆一个人就可以讲单口相声,叭叭叭得吵得人头疼,季书言被闹得头晕脑胀,总希望他安静一点。
可季圆现在真的安静了,他却不适应了。
季书言脱掉了大衣,坐到长形餐桌上,对季圆和段执说,“你们也坐。”
这就是要谈话的意思了。
季书言倒了一杯柠檬水,推到季圆面前,“有什么要问的,现在问吧。”
季圆一口气把这杯水给喝了,里面的冰已经融化得差不多了,完全不能浇灭他心头的怒火,刚才憋了一路,他现在终于爆炸了。
“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他瞪着季书言和段执,这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倒真的像一对,看得他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但他还抱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你们是在开玩笑吗?真心话大冒险吗?”
这是他能想出来最合理的挡箭牌了。
他最好的朋友和他最亲爱的舅舅,吻在了一起。
但季书言看着他,平静异常,黑色的眼睛像一泓深不见底的湖,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是,” 季书言戳破了季圆的幻想,“是我跟段执在谈恋爱。”
他说道,“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大冒险,是我喜欢他。”
我喜欢他。
这四个字像惊雷,不仅炸裂了季圆,连段执都有些吃惊,扭头看着季书言。
他以为季书言多少会和缓些,没想到一上来就这么直白,根本不给季圆缓冲的余地。
他又看了看对面的季圆,果不其然,季圆一副被劈得外焦里嫩的样子。
他咳嗽了一声,试图挽救一下,“其实这事主要责任在我,你舅舅本来对我没有意思,是我暗恋他,蓄意……”
但他话还没说完,季书言就冷冷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非要说,大概就两个字,闭嘴。
段执又消音了。
季书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跟段执是互相喜欢的,这很正常,朝夕相处里产生了感情,也没什么可回避的。我们已经在一起两个月了,这中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我自己也摇摆不定过,但最终我还是想跟他走下去,他是认真的,我也一样。没有立刻告诉你,就是怕你不能接受,但我本来已经打算好了,寒假会把这事跟你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只是没想到,意外来得这么突然,在这个圣诞节的最后几分钟,季圆自己撞破了。
季圆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快哭了。
他可太了解自己舅舅了,季书言说他是认真的,那就真的是认真的,不是什么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季书言,眼圈儿都红了,“可你不是交过女朋友吗,那个,那个赵阿姨,还有你们医院的徐医生,大学里那个女教授……”
他用力擦了下脸。
段执高高抬起了眉,微妙地看着季书言,这些名字他可一个都不知道。
季书言无语,都这时候了,季圆向来出色的记忆力倒是体现出来了,“你说的这几个都是以前追过我的,又不是我交往对象。”
“可你就是交过女朋友的,” 季圆大声嚷嚷,坚决不后退,“你少蒙我,我小时候听爸妈说过!”
季书言安静了几秒,说道,“人到中年,我突然发现自己性取向错了不行吗?”
段执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想过很多季书言跟季圆对峙的场面,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画风,虽然季圆可怜兮兮的,季书言也很明显十分头疼。
但实在是,有点好笑。
他几乎能想象,季圆说小时候他做错事,季书言训他是什么样子了。
季圆已经顾不得旁边的段执了,他这下是真的蔫了,蔫得像个霜打的白菜,稍微碰一下就能出水。
他舅舅把他所有质疑都给堵死了,这也不是商量,是通知。
季书言盯着季圆哭唧唧的脸,神色微黯。
他并没有敷衍季圆的意思,相反,他正是把季圆当作一个可以沟通的成年人,才会这样冷静严肃地告知。
他相信季圆可以理解。
但季圆现在这么委屈的看着他,他却觉得季圆又变回了那个坐在他怀里的小萝卜头,脸颊肉乎乎的,吵着不让他看医术,却又把巧克力塞到他嘴边。
他叹了口气,抽出面纸,坐到了季圆旁边,帮他擦了擦那张小哭包脸。
“哭什么,” 他拧了下季圆的鼻子,“我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也不是犯了什么重罪,我只是谈了个恋爱,你不是一直想要舅妈吗?” 他指了指段执,“你看,坐在那儿了。”
段执立刻坐得笔直,充满慈爱地对季圆笑了笑。
谁要这种舅妈啊!
季圆更气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季书言搂进了怀里。
季书言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就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
“我不指望你现在就你接受,” 季书言说道,“但我也从没想瞒着你,你是我的侄子,是我最重要的家人。你可以暂时不理解,可以对我发火,抗议,但别让我等太久,好吗?”
季圆靠在季书言肩上,闻着季书言身上染着的淡淡的玫瑰香薰,鼻子一酸。
这一晚上的震惊,被隐瞒的愤怒,对段执和季书言的不理解,在这一个怀抱里被融化了一角。
这是他舅舅,是把他照顾抚养长大的人,是给他开家长会,陪他去医院,抱着他读书写字的人。
是和他去世的爸爸妈妈一样,最爱他的人。
他抱住了季书言的脖子,“那你,先让我消化消化。”
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第47章 什么锅配什么盖
季圆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从背影看,简直是个蔫头耷脑的小冬瓜。
他默默洗了澡,默默躺在床上思考人生。
但是想了一会儿,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然他家有客房,虽然他家专门给段执安排了一个房间。
但这时候,段执睡在哪儿呢?
卧槽!
他噌得坐了起来,人都快吓成灰白色了。
段执那不要脸的,不会就躺在他舅舅床上吧!
他抱着自己的小黄鸭被子,满心纠结,非常想敲开他舅的房门看一眼。
……
季圆猜的一点没错。
段执压根没想过去睡客房,只不过今天一通折腾,季书言明天也要上班,两个人什么也没做,就单纯地盖着被子聊天。
聊得还是季圆。
季书言说看这情况,季圆接受也是早晚的事情。
“他就是一时太震惊,不是个大事,” 季书言心情挺平静,“小哭包总得哭两天,小时候他幼儿园没拿着小红花,还哇哇哭着要我抱呢。”
段执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看着季书言,“我们两个像不像一对父母,在讨论孩子青春期叛逆?”
季书言没忍住,唇角抬了抬。
“你少占季圆便宜,” 他说,“他不敢跟我犟,跟你可不一定。”
段执不在乎,他把季书言拖过来,搂紧怀里,“闹就闹呗,我是他舅妈,让着应该的。” 他说着又琢磨起别的事情,“他要是哪天改口叫我舅妈,我是不是该给他发个红包?”
越说越不正经。
季书言在被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但两个人互看一眼,又都笑起来。
总的来说,今天虽然大起大落,充满了刺激,这个圣诞节却过得也不算差劲。
段执轻吻着季书言的脸颊,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季叔叔,其实我今天特别高兴。”
季书言已经有点困了,朦朦胧胧地睁眼看他。
但段执也没有回答的意思,他强撑着盯了会儿,就又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段执笑了笑,把他又往怀里搂了搂。
他高兴什么呢?
不是季书言终于跟季圆摊牌了,而是季书言斩钉截铁的地说,他们是认真的,是会一起走下去的。
这比什么都让他动容。
他的季书言,自打开口说了爱他,就真的再没有过一丝一毫的退缩。
.
第二天,季书言跟段执都早早起床了,本来以为季圆会赖个床,没想到七点半,他就也从屋子里晃了出来,眼下两个黑眼圈,一看就是整晚没睡好。
他一进厨房,就看见季书言和段执在一块儿做早饭,段执还给季书言系围裙,系完还在季书言脸上亲一下。
臭不要脸。
季圆脸色铁青,硬生生挤进了季书言和段执中间,盯着锅里的蛋饼,大声道,“我要加培根!”
季书言看他一眼,波澜不惊,“加了,还给你放了个芝士片和肉松,还有生菜碎。”
全是季圆的口味。
季圆语塞,往周围扫了一眼,旁边已经做好了燕麦粥,牛油果也切好塞了沙拉酱,他也没什么要求可提了。
但他还是站着不走,硬是搂着他舅舅不松手。
段执也不跟他计较,往锅里打了两个蛋,还问季圆要不要黑胡椒。
季圆苦大仇深地盯着段执的脸,从来没觉得这人这么可恶过,但是段执一脸好脾气的看着他,他哼哼唧唧,又只能吐出一个字,“要。”
.
吃过早饭,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季书言来不及送他们了,就让他们自己打车回学校。
站在门口,段执忍了又忍,才没当着那小电灯泡的面,强吻他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