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去,手轻轻拍了下郑文彬的背,“文彬。”
郑文彬回头看见他,眼睛一亮,伸手抱了他一下,“你可终于来了,我都好多天没见到你了。”
季书言也跟他抱了一下。
郑文彬转头去给旁边的高个男人介绍,“季书言,我死党,关系最好的那种。”
他又对季书言说道,“这是魏景明,我,我朋友。”
郑文彬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点不好意思,他本就长得清秀,眼睛也是圆圆的下垂眼,这样一害羞就更让人觉得心软。
季书言抬头看了旁边的魏景明一眼,知道这就是郑文彬的心上人。
前阵子郑文彬突然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把他吓得不轻,但现在看这叫魏景明的男人,倒也不是很难理解。
魏景明作为一个酒吧老板,长得却挺斯文,高高瘦瘦,头发微长,五官英挺帅气,手腕上是一个黑色的骷髅纹身。
季书言不是个热络性子,坐下来以后没主动说话。
魏景明大大方方伸手过来,“你好,我是魏景明,你是文彬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了,今天酒水都我请,随意一点。”
季书言微妙地抬了下眉,怎么他是文彬的朋友就有这么大面子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点点头,跟他握了手,“你好。”
郑文彬在旁边替季书言点酒,“你们这儿最低度数的鸡尾酒是什么,给他调一个,就那种小甜酒就行。他是医生,很少碰酒精,都没允许自己喝醉过。”
这种要求魏景明也不是没见过。
“调一个森林绿,” 魏景明对调酒师说道,又看向季书言,“季先生是医生?”
“嗯,不像吗?” 季书言问。
“不,很像。” 魏景明打量他几眼,“一看就是精英人士。”
郑文彬在旁边笑了起来,“你眼光挺准,他从小到大就特别优秀,一直是人类精英。”
季书言轻轻踹了郑文彬一脚,“就你会瞎吹。”
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给魏景明,“有事可以找我。”
郑文彬一脸无语。
谁来喝酒还带名片呐,也就季书言。
魏景明倒是客客气气收下了,但他对季书言的兴趣也很有限,随意聊了几句,又把视线转向了郑文彬。
季书言在旁边瞧着,完全不明白郑文彬为什么会因为不好意思一个人过来,非要把他拽上。
要他说,这简直是郎有情,郎也有意。
他往这儿一坐像个灯泡,魏景明看着不苟言笑,看向郑文彬的眼神温温柔柔,一丝都没往他这飘。
季书言的酒很快上来了,他一边喝一边看向舞台,郑文彬忙着搞对象,他也就认命地当个背景板。
舞台上的驻唱又换了一首歌。
这驻唱很年轻,额头绑了个发带,在台上蹦来蹦去,灯光下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只依稀看得出轮廓深邃,侧脸尤其好看。
季书言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他觉得这人的侧脸长得有点像段执。
他正想着,手机就振动了一下。
低头一看,是有人给他打电话,来电显示——段执。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他不知道段执有什么事,很快接了起来,“喂,怎么了?”
.
段执此刻就在季书言的隔壁。
这条街上除了酒吧,就是居酒屋,今天他们社团聚餐就选在了这里,吃完饭要是有余兴,还能去旁边续个摊。
一群年轻人凑在一块儿,气氛当然是越来越上头,喝啤酒都能耍酒疯,没多久就开始玩真心话大冒险。
这一局又是段执,他今天运气格外差劲,第四次被选中了。
他选了大冒险,一群狐朋狗友要他给通讯录的第七个人打电话告白。
“草,你们真土,能不能有点新鲜劲。” 段执吐槽道,却也没打算赖皮,低头去看手机。
但他看到通话记录第七人的时候却愣住了。
是季书言。
这个名字在白色的屏幕上亮得刺眼,像一根明晃晃的刺,又像一朵扎在他心口的玫瑰。
他的手指顿在那儿,根本没办法按下去。
其他人已经在催他了,“愿赌服输,就算是你爸也得给我告白。”
有人就坐在段执旁边,伸头过来,看见了这个名字,虽然根本不知道季书言是谁,却已经充满热心地一指头戳了上去。
电话接通中。
“卧槽,” 段执差点没蹦起来,“你特么是不是手欠啊!”
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这电话就拨出去了。
他手忙脚乱地想挂断,但他今天的运气在此刻达到了一个顶峰——仅仅三秒,电话就接通了。
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一片嘈杂里,季书言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喂?”
段执觉得自己心跳都快停了。
隔了半个月没见,季书言对他的影响力还是没有降低一丝一毫。
只是听见季书言的声音,他的半边身子都像是僵住了,可是另外半边又像是浸在了春天的雨里,酥酥麻麻。
“季…… 叔叔。” 他低声叫了一声。
周围的人一听这称呼,都露出了惊奇的表情,迅速开始互相捂嘴,嘘声一片,伪造出一个安静的现场。
“有什么事吗,段执?” 季书言问。
段执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该说什么呢?
明明身处这热闹拥挤的居酒屋里,听着季书言的声音,他却觉得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扫了一眼周围的同学,他知道没有人看得出他此刻的异样,谁都不会当真。
这只是一场真心话大冒险。
就算他说了 “我喜欢你”,也只不过是一句玩笑。
但季书言不知道,在电话那头的季书言不知道。
段执突然就变得平静下来。
他靠在墙上,坐姿甚至有点随意慵懒,开口道,“季叔叔,我想跟你说点事情。”
“嗯,你说。”
他一只手把玩着桌上的打火机,咔擦一声,火苗冒了出来。
他笑了笑,漫不经心一样,“我喜欢你,你可以跟我交往吗?”
周围的同学都低声笑了起来,笑得东倒西歪还要互相捂嘴。
段执却听不见周围的嘈杂声。
那个打火机被他握在手心,发烫,火焰不安地跳动,像要灼烧透他的掌心。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无聊,” 季书言的声音还是很冷静,一点没波动,“你们是不是在玩什么游戏?”
段执闭了闭眼,“不愧是季叔叔,真聪明,一秒就猜到了。”
连幻想的余地都没留给他,也是,丘比特不会在今天发善心的。
他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对,我输了,要打电话给你告白,不好意思了,季叔叔。下次请你吃饭道歉。”
“这没什么,但少拿大人开这种玩笑,” 季书言也没生气,年轻人聚餐玩游戏很正常,他大学的时候也没少干,他难得开了句玩笑,“会被揍。”
段执也笑了,慢悠悠道,“知道了。但我下次还敢。”
季书言嗤笑了一声,“小兔崽子。”
他低头望着高脚杯里淡绿色的鸡尾酒,本来到这儿他就该挂断电话了,但郑文彬在他旁边跟魏景明打得火热,他一个人喝酒有点无聊,难得多问了一句,“你们是在哪儿玩,也是酒吧吗?”
段执低头看了一眼店名,“不是,我在六方街,初晴居酒屋这里。”
季书言有点惊讶,那不就是他隔壁。
但他也没告诉段执,免得段执玩得不自在。
“好,那你们注意安全,早点回去,别再闹事了。”
手机里传来嘟的一声,挂断了。
周围憋了许久的人一下子释放了,七嘴八舌地说话。
“卧槽段执你打给谁了啊,你怎么还叫他叔叔?”
“听着好冷酷,拒绝也冷冰冰的,不过听声音又觉得很帅。”
段执笑了一下,拿过啤酒喝了一口,没答话。
关于季书言的一切,他都不想跟人分享。
段执把酒杯放回了桌上。
啤酒从喉咙里滑进胃里,尝不出麦香,反而有点苦。
他人生里的第一次告白,失败。
可他明明被拒绝了,心里又酸又涩,却又还留了一丝蜜糖的甜。
因为刚才电话里的季书言很温柔。
.
而在酒吧里,季书言放下手机,继续跟郑文彬他们聊天。
刚刚这通电话他也没放在心上。
可他脑海里突然掠过下午同事们的话,说他适合找个年纪小的,活泼外向的女朋友。
仔细一想,段执除开性别,倒还挺符合要求的。
他笑了笑,自己也觉得这念头莫名其妙,很快就抛之脑后。
他听见郑文彬在跟魏景明聊上个月一起攀岩的事情,还约了下次,不由似笑非笑。
他难得促狭,一脸诧异地问郑文彬,“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攀岩,你不是说讨厌运动吗?”
郑文彬:“……”
郑文彬幽幽地盯着他,满脸写着就你话多。
季书言挑了挑眉,一脸的得意。
旁边的魏景明怎么会听不出季书言的意思,噗嗤一笑,却也不戳破,含笑看着郑文彬。
两个人互相看着,郑文彬的脸微微有点红。
酒吧里嘈杂热闹,台上的驻唱声嘶力竭地吼着听不懂的音乐,这两人处在这灯红酒绿的环境里,却含情脉脉,纯情得像刚谈恋爱的高中生。
季书言搅了搅鸡尾酒,叹了口气,很好,他又被自动过滤了。
所以他今天到底是为什么要出来呢,自找罪受么,这狗粮撑得他不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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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在吧台那儿待到了快九点多,郑文彬和魏景明就要换地方了,说是去看音乐会。
季书言正在跟医院科室的同事回消息,刚才医院临时有点事情找他。
他抬头看了郑文彬和魏景明一眼,也是不明白,哪有酒吧老板扔了自己的摊子不管,陪客人看音乐会去的。
郑文彬还问他去不去。
季书言摇了摇头,一个自觉的人是不会去当灯泡的,他笑了笑,指了指手机,“我就不去了,我跟同事还有点事情要说,聊完了我自己找代驾回去。”
郑文彬有些迟疑,季书言不想去倒没什么,可季书言沾了酒,他总有些不放心。
“你一个人可以吗?” 他问,“你有没有醉啊,能自己回去吗?”
季书言无语,“我酒量再差,也没到这个地步,再说我就坐在吧台,能有什么事情,又不是刚毕业的学生。”
郑文彬一想也是,顶多二十分钟的事情,他拿上车钥匙,叮嘱道,“那你早点回去,到家告诉我一声。”
季书言继续发微信,敷衍地嗯了一声,“知道了,快走吧。”
他心里觉得郑文彬未免太谨慎,他一个成年男人,来酒吧也不是第一次,能有什么事。
但很快他就被啪啪打脸了。
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高中生和大学生会被当作犯罪目标,年过三十的成年人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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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书言在吧台旁又坐了一会儿,跟同事继续微信讨论,等到把事情交代的差不多,他就拿上旁边的车钥匙,按原计划准备回家。
但他走到一半,身处酒吧热闹的舞池边缘,突然觉得有点头晕,本来还以为是坐久了没有动的缘故,可是越往门外走,周围嘈杂的声音,烟酒,香水,混在一起,他就越觉得身上难受,手软脚软,身体也发热。
等到出了酒吧,走在旁边的小道上,他已经有些站不起来了。
季书言一只手撑在墙壁上,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大脑一阵一阵地发胀。
他对自己的酒量有数,一杯低度数的鸡尾酒而已,远远不到会觉得醉的地步,刚才郑文彬走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大半杯,没道理剩下的几口反而这么大威力。他拿手背贴在脸上,像是想给自己降一降温度,大脑混混沌沌,却还要强迫自己冷静。
这些年他警匪片和纪录片也没少看,对酒吧里可能发生的事故心里也有数,但他向来比较小心,去的次数也不多,完全没想到过自己也会中招。
季书言咬了下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按了下自己的脉搏,计数自己的心跳。
这是魏景明的酒吧,肯定不会是酒保干的,只会是某个心怀不轨的客人。
能给他下药的人多半就在后面跟着,他可以选择立刻回到酒吧求助,也可以加快速度去停车场,把自己锁进车里,再跟朋友求助,报警。
他果断选了第二个,这里离停车场更近。
他加快了脚步,跌跌撞撞地往停车场跑去,好在他的车停得也近,他冲到车边,拉开了车门,短短几秒内就把自己锁进了车内。
啪得一声,车门锁上,像是竖起了一个安全的堡垒。
季书言摊在了副驾驶上,不住地喘气,无端体验了一次命悬一线的感觉。
他心里难得骂了句脏话,有气无力地抬起头,隔着窗户看向外头。
果不其然,他看见了一个花衬衫的青年男人站在不远处,目露懊恼地看着这里。
季书言解了下衬衫口子,无声地用嘴型说了句,“滚!”
然后他哆哆嗦嗦打开了手机,第一反应是想给郑文彬打电话。
但是看见最近访问记录上的第一个名字,段执,他又停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