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怡盈脸色在看到林雉动手砸门开始就变得非常难看,她嘴里说着:“忘记把他捆起来了,把林家交给这样连自己情绪都控制不了的疯子……”
“等等……不对。”温遇眼看着林雉后退的举动,突觉不妙。
果然下一刻,林雉就那样直愣愣地冲撞上了那扇门,头骨和厚重的实木门相碰,血不是瞬间流下来的,林雉的身体先是软倒下来,他颤着身体缓缓撑起来自己的时候,血才从他的脑袋上缓慢而蜿蜒地流淌下来,然后越来越多……
陶怡盈看着视频上林雉失了智一样的自残举动,瞳孔控制不住地骤然一缩。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林雉很快就撑起来身体,然后第二次往门上撞起来。
血整个流满他的脸,西装外套解开,里面白色的内衬全是星星点点逐渐扩散成片的血迹。
没有母亲能够无动于衷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在自己面前自杀,包括性情冰冷的陶怡盈。
门打开的时候,陶怡盈站在客房的门前,看着门里仿若被什么怪物侵袭了的一片废墟中,林雉满身鲜血地走出来。
林雉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像是也感觉不到什么疼痛。
陶怡盈闻到扑鼻的血腥味,林雉走过来的时候脚印都带着血迹。
“你疯了!林雉你这个疯子!”陶怡盈终是矜持不再,颤着手指着林雉,不敢相信林雉会用这样堪称自我毁灭的方式逼迫陶怡盈妥协。
林雉像是反应有些迟钝,一张被鲜血模糊不清的脸,浅色的像是不带有任何人类情绪的瞳孔,他的视线缓缓落到陶怡盈身上,然后又移动到她旁边的温遇。
“啊,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啧,真恶心。”这句话说完,他像是一分一秒都多待不下去了,就又拖着缓慢又沉重的步伐要离开。
这一幕简直像是一部什么惊悚片的现场,林雉额前的发都在不断地滴落着血珠。
他有点神经质的,嘴里喃喃自语:“几点钟的航班来……点钟……有时间……
陶怡盈怎么可能这个时候还任由他再乱走,她觉得林雉现在还能站着,以这个出血量,这已经是个奇迹。
她伸手就要去阻拦他,然后又厉声道:“你发什么疯病!你要去哪,不要命了吗,去医……紧去医院!”
林雉视线里不断晃动的,陶怡盈那张原本常年矜持自若的精致面孔透出来陌生的慌乱,这样的陶怡盈让他不是很有真实感,像是出于一种确认和试探,他又叫了一声:“妈妈?”
陶怡盈呼吸骤然一窒,她抓着林雉沾满血迹的胳膊,手指尖用力到发白。
林雉看着他阻拦自己的举动,好像彻底确认了是她,
他伸手去想要将陶怡盈的手从自己身上拉开,然后看着陶怡盈很突然地说道:“我没有杀死你的猫。”
陶怡盈愣怔了一瞬:“什么?”
“我说我没有杀死过你的猫,家里那只你以前养过的猫,它的小猫掉进了家里的人工湖,母猫一直想要救它的猫仔,我去把它们的捞出来的时候,它们已经没有呼吸了。被家里的佣人撞见,传出来说是我淹死的它们。”
陶怡盈眼睫颤动了一下:“……为什么要去捞它们?”
“因为我小时候想养一只小……是小小狗……在想起来好像是小……林雉似乎是仔细思索回忆了一番。
“那为什么你之前都没有说出来?”
林雉看着陶怡盈,突然失笑:“我在为你找理由啊,妈妈,都说母亲天生就会爱孩子,但是妈妈你却很讨厌我呢,我做了让你讨厌的事因为我不正常你才讨厌我,大家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林雉盯着陶怡盈那遭受震颤的瞳孔,他轻声说:“我知道,从我生下来你就恨不得我死,因为我是奸生子,你根本不喜欢林勤生。”
“胡说!你……是无辜的,我没有把我和你父亲的矛盾转移到你身上过,我这么多年来虽……
林雉却突然打断了陶怡盈据理力争地解释,他开口说道:“我无辜吗?”他盯着陶怡盈歪头询问。
“或许可能无辜吧,但是我长得和林勤生太像了,所以我才没办法完全无辜吧。”林雉似乎是很不计较的语气:“我知道,三岁之前我身体一直不好,你带我去看医生,问医生我和别的小孩怎么不一样,是不是因为你之前喝可能会致使流产的药损坏了我的脑子,再往后尽管你对我失望每当看见我的脸也很痛苦,但是你也坚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渴望我能被矫正过来,像个正常小孩。我知道你已经努力了,我也可以理解你,但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妈妈,这也是你可以理解的吧。”
在听到“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这句话之后,陶怡盈就像是彻底坚持不住了那样,腿软了一瞬。
家里的猫为了救自己的幼崽一次又一次跳进湖里,想要把小猫从深水里捞出来,但是她却完全从未给过林雉任何的信任和机会,她因为自己的偏见和厌恶,任由这件事传出去,所以林家的人都知道,因为林雉淹死了陶怡盈的猫,自此惹得陶怡盈生厌。
林雉伸出来手,一根一根掰开陶怡盈抓着自己的手指,“从小到大你和林勤生都没有给过我像样的关爱,现在我好不容易获得幸福了,妈妈你就这么看不过眼?”
温遇此时扶住了陶怡盈,他像是着急为这样具有太大杀伤力的场面做一些找补。
“你在八岁跳楼的时候,你父亲很着急救你的,你妈妈说当时情况危急,是你爸爸……”
“林勤生救我,不愿意我死是因为他和我妈结婚之后,他就结扎了,所以他这些年在外面乱搞我才没有多出来个什么弟弟妹妹。”林雉似乎耐心已经完全丧失:“所以我才连去死的权利都没有啊!温医生!你懂什么啊,你真的以为我生下来就会演戏啊,再找你做心理咨询前我已经排了七八位医生了,我妈妈说我就算是不正常也要表现得像个正常小孩,如果你最后的评判结果有一点儿问题,我就要被送进精神病院了!”
温遇霎时间哑口无言,事实和他想象的出入太大。
脸皮撕破到这里,林雉完全没有办法掩饰这些年心里的怨恨,他像是多看陶怡盈一眼都觉得厌烦,一种头晕目眩,喉咙作呕的感觉涌上来。
林雉自觉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长时间,但是从此以后陶怡盈应该都不会再擅作主张插手他的事情了。
她在林雉这里丧失做母亲的资格,凭她高傲自持的心性,也不会再去行使不属于自己的权利。
林雉步履蹒跚地往楼梯口走,然而在走廊的转角处,却突然撞见了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面无血色的许睿。
原本被执念支撑着的一口气在撞见许睿的时候,像是被抽掉了僵直的脊椎,林雉彻底支撑不住一样,失血过度带来的虚软无力,还有头部受到创伤带来的震荡感,一阵天旋地转,他就这样一头栽到许睿肩膀上,顺着往下滑落。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确认一下这是不是幻觉。
又想问许睿不是要离开吗,怎么没有走,是不是离开自己就轻松了,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没有林雉的生活吗?
他身子下滑,眼珠却动也不动地死死盯着许睿,身体的疼痛感,那原本面对陶怡盈不甚强烈的怨恨在许睿这里陡然翻了一个层面,他眼恨的都红,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
是不是我死了,你们都能如愿了,离开我做什么,这不是要我死吗,要我死吗,要我死吗,要我死吗……
许睿看见林雉副满脸是血,软倒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许睿抓住他的时候触手一片冰凉,像是一具尸体,非常浓重的血腥味要将许睿淹没。
他看见林雉一路走过来,地上滴落得血迹。
许睿的哭声像是隔了许久才传进林雉的耳膜,林雉看着许睿惊叫着哭起来,那崩溃的哭法上次还是什么时候?好像……像是…
哑巴小孩被关在衣柜里,林雉拉开衣柜时,看到极度惊惧恐慌的吓得除了哭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的许睿的脸渐渐和视线里的许睿重合起来。
林雉突然觉得一整个胸腔都被这哭声震裂开了,疼得眼前发黑,他又想做很熟练的安抚,说一些不害怕,别哭之类的话,但是又想到许睿对他的背叛,不想要轻饶他一样,像小时候那样语气不好的厉声道“憋住!不许哭!”
但是哑巴小孩到底是长大了,林雉没能够再轻易地唬住他。
以至于使这哭声一直贯穿脑海至林雉的真正陷入黑暗。
第42章
许睿看着出了这么多血,整张脸鲜血淋漓的林雉,他的脑袋就搭在许睿的肩膀上,然后像是一只受伤了的小鸟那样,无力地滑落下来。
许睿嘴里不受控制地发出来尖锐的哭声,双手紧紧抓住林雉不断下滑的身体,就仿佛是看到了林雉身下一个不断汹涌着的黑色的噬人漩涡,只要他一松手,林雉就会被吞噬进去。
林雉的血在许睿的肩头到胸口滑出来一道湿漉漉的血痕,他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这时候救护车已经来到,许睿却还失去反应能力那样,死死抓着林雉不松手。
陶怡盈过来想要把林雉从许睿身上拉开的时候,许睿却对着陶怡盈用哭得通红的眼睛,露出来敌视憎恨的目光。
那目光从一向性子温和的许睿眼里发出,使得陶怡盈动作一顿,就好像她现在是许睿眼里要害林雉的恶人一样。
明明林雉自己都做出来不计较的姿态,许睿却好像更感同身受林雉自小受到的情感冷落。
全世界都觉得林雉是个恶人,心性不正,只有许睿自己觉得林雉可怜。
许睿是个孤儿,于是他的世界只剩下林雉,但是林雉在父母健在的时候,他也只有许睿,这样看起来,好像林雉要比许睿还要可悲一点。
在原本林雉就失血过多生命垂危的时刻,因为分不开许睿和林雉,导致救援的难度加大,最后还是四五个下去把两人分开了,把林雉抬上了担架。
林雉在手术后在重症监护室呆了两个周。
在此期间,陶宸意来过几趟。
这事一出,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陶宸意是后来才知道怎么闹成的这幅局面。
林雉还没有醒过来,陶宸意去看望陶怡盈的时候,看着他姑姑异常明显的疲惫面容,没有忍住多说了两句。
他说:“姑姑,你真的想要送许睿离开林雉身边吗?”
陶怡盈目光淡淡扫过陶宸意:“你觉得我不应该这样做?”
陶宸意似乎是不太明白为什么依照他姑姑这样敏锐聪明果决的性子会在这件事上做出来这样不妥的决定。
他似乎是斟酌一下措辞,然后说道:“林雉我们都知道他是什么样,你如果把许睿送走,怎么能保证他不失控,按照你的要求做事?”
“你的意思是就这样让许睿和他搅和在一起,林雉是不失控了,那许睿呢,许睿他被林雉影响操控得太深了,他现在不愿意分开也证明了他对林雉的依赖程度,他原本是正常的,在上大学之前还带女朋友回过家,就因为林雉胡作非为,他把许睿和他女朋友拆散了。”陶怡盈似乎到现在都不觉得她在做错误的事。
陶宸意说:“你想让他们分开,确实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不是最好的选择。”他迈开腿走到桌前,将手里的水杯放下:“小时候,总有人说林雉他会毁掉周围人的一切,但是到目前为止,除了小时候欺负许睿狠了一点,他整个少年时期,其实是并未做出过任何出格的事情的。”
陶怡盈语气有些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他其实本性不坏,大家错认了他。”
“我的意思是,照顾小孩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陶宸意说:“许睿小时候都是他在照顾,他为许睿付出太多了,许睿小时候的省心好带是相对于同龄孩子而且是对大人而言的,林雉也不过比他大十个月,又不是天生会照顾小孩。”说着,陶宸意的目光似乎是陷入了回忆:“而且,印象中许睿小时候很是活泼好动,林雉不是还在家里给他修了球场?”
陶宸意看着不再说话的陶怡盈,身子倚着桌子,修长的双腿交叠:“姑姑,你,包括林家家族里的那些老人,都是怎么想林雉的?以为他长大后会做什么,会杀人放火?会搅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毁掉周围的一切?”
陶宸意摇了摇头:“那太不聪明了,林雉是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有所留恋,就会有所顾忌,许睿于他而言,就像是沙漠里面的一捧水,他要照顾这捧水源,就要照顾水源周围的一切,要把这捧水放在最好的水池里,名利,权柄,财富,地位,能够为他所珍惜的东西做很好的边缘支撑,他不会毁掉这一切,他愿意为了他和许睿的生活挑起来自己在林家的责任,甚至说愿意插手陶家夺权的事情,都是基于这个原因,那么如果说你一定要把他这捧水洒了……”陶宸意接下来的话没说完,但是其中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陶怡盈沉默了许久,然后目光有些怔怔地开口说道:“他现在长大了,我管不了。”
陶宸意似乎是很轻的叹了一口气,又似乎是没有。
陶怡盈却觉得她之前可能还是对她这个年轻侄子有所误解,认为他优柔寡断,性子良善,导致他在陶家备受欺负,但是陶宸意如今这一番话,虽然表面上在理,但是仔细一想,他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完全罔顾许睿的意愿的,好像为了林雉的稳定,能够让周围人的利益最大化,许睿就理所当然地充当林雉的“稳定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