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配合,似乎也别无他路。
迟云苒、应禾、老陈、陆局……
一个个名字闪过他的眼前,最终定格在“长生”二字上。
他害怕吗?或有一瞬是在害怕,但害怕的原因,却不是“长生”。
那是什么呢?
或许是……
思绪尚未明确,房门突然被轻轻推开,客厅里的光落了进来。
可能看到室内已然黑了,站在门口的人愣了下,他下意识道:“你睡了?”
“没有。”陈音口齿清晰地说:“怎么了吗?”
“我、我来拿下衣服。”
应禾连忙进来,也不开灯,直接打开柜子开始翻找。陈音起了身,问道:“不需要开灯吗?”
“没事,就几件衣服罢了。”应禾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衣服,掩上衣柜门,准备离开。
陈音看着他走到门口,只能又躺回去。
应禾臂弯内搭着衣物,走到门口本想掩上房门时,却像是看到了睁着眼的人,他轻声道:“早点睡吧。”
“好。”
“晚安。”
房门关上,光被挡在门外。四周黑暗、却又难得的宁静。
躺在床上的陈音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有一会儿后,终于闭上了眼。
“晚安。”
他在心内,如此说道。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夜倒不像在自家里做了些似是而非的噩梦,陈音睡的极其沉,连梦都没做一个,以至于黎明透过窗帘落在室内时,他都还在睡。
不过没一会儿,床头柜上的手机便响起来了。陈音几乎是睁开眼,他本想起身,却在看见室内布设时愣了一下。
略显陌生的环境总是让人清醒很快,下一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
——他在应禾这啊……
手机闹铃依旧叮叮当当地响着,陈音一下子被弄醒了也再无困倦之意,他拿过手机把闹铃关上,又看了看时间,早晨六点半,该起床了。
陈音轻吐一口气,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只是他突然想起应禾。侧耳听了听,外头隐约传来些动静,他应当也是起了。
陈音这才放下心,起身走到门前打开。
客厅里的灯亮着,同时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定睛一看,应禾正站在洗漱台前刷着牙,他似乎也听到了卧室传来的动静,回头一看,正好对上陈音的视线。
“早啊。”陈音淡淡道。
应禾刚想开口,结果一嘴白沫子险些吐在地上,他连忙朝池子里一吐,又拿漱口水漱了漱口,这才口齿清晰地说:“早。”
陈音的视线落在沙发上,沙发上还堆着被褥和枕头,傻子也看得出是谁在这里睡了一觉。
应禾倒是没注意到陈音已经注意到这里了,见陈音出来他连忙洗了把脸,用毛巾擦干后,这才道:“你过来洗漱吧,我这里有备用的洗漱用具。”
陈音走过去,应禾拉开洗漱台下的抽屉,将一包像是从酒店里买来的、密封的洗漱用具递给陈音。
陈音本想把东西拆了,只是——
他拿起这玫瑰色的牙刷,又看了看里面标明是玫瑰香的牙膏,不知怎地牙根就有点疼。
“你这是上哪弄的?”
应禾此刻已然侧着身子出去了,他一听这话,下意识道:“有什么问题吗?”
“……一股子情人酒店的感觉。”
忍了半天,陈音还是忍不住吐槽一句。
应禾本想说东西能用就行,只是他突然想起这东西是谁替他买的了。
……我滴娘诶,不至于有这个心思吧?
肯定是我想多了!
对,一定是。
应禾摇了摇头,将想法甩出脑袋,他正准备说话时陈音已然将那包疑似情人酒店的产物拆开,开始使用了。
“……”
应禾只好把话吞进肚子里,他沉默了一会儿后,决定去看看厨房里的玉米排骨汤好了没。
这玉米排骨汤是昨日剩下的,今早热一热,再配个蒸锅内的馒头,也勉强能凑个早餐。
陈音在那洗漱,应禾便打开盖子看了看,汤水已然在翻滚了,他转身拿过抹布,将砂锅两边把手捏住,端出厨房。
放在桌子上的隔热垫时,锅底与隔热垫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搭配着自卫生间内传来的洗漱声,应禾忽然有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同居之时,每一个日日夜夜,他们都是这么度过的。
应禾买菜,陈音打下手。应禾做饭,陈音刷碗……
应禾凝视着桌上那一锅汤,突然轻轻地笑了笑。
也不知他究竟在笑什么,或是这不平凡的岁月,或是这有些操蛋的人生。
陈音出来时,还觉得嘴里一股子玫瑰花香气。但他也懒得去管了,反正牙膏再能耐过了一会儿气味也会散,毕竟不是香水。
应禾已将桌上布置整齐了,他道:“今天将就吃一下吧,我懒得再去外面买了。”
陈音点点头,反正这段时间的早餐都是应禾买的,他如今又白吃一顿,怎么好意思再挑三拣四?
两人一如昨日一般,对桌而坐,一人手里拿着一个馒头,慢慢啃着。
今时却不同往日,可能是话说开的缘故,对坐的两人没有一个主动提起话题,只是在碗筷交错间稍有动作,整顿早餐吃下来时安静到让人以为到了晚上。
最终是陈音先放下碗筷,他点了点头,道:“我帮你洗碗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的不是么?
应禾却摇了摇头,他看向客厅里墙壁上的闹钟:“碗先放着吧,我晚上自己弄,过会儿就得去公司了。你先去阳台上看看衣服干了没?”
陈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他便起了身去阳台上。应禾把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嚼了嚼后便抹了抹嘴,然后开始收拾碗筷。
可没一会儿,陈音便回来了,应禾自厨房里出来后,便见他两手空空,面无表情地站着。
应禾一怔,下意识道:“怎么了?”
“衣服没干。”陈音叹口气。
衣服没干怎么了?衣服没干不就可以穿着他的……
某个罪魁祸首终于想起来了:他昨天当着全部门人面邀请陈音来家里,第二天一早陈音还穿着他的衣服出现……让看见他的人怎么想怎么感觉“战况激烈”啊。
应禾嘴角抽了下,他正想说话,陈音心态却恢复极其快速,陈音冷静地说:“算了,我都在你这过夜了,还在乎什么名声吗?”
应禾沉默了一会儿后,忍不住笑起来:“看来我这个‘强抢男人’的变态和你这个‘没心肝’的鳏夫,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说笑归说笑,应禾还是记着他自己要干什么的。如果耽于情爱,而忘却来到这里的目的,那他先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他看着陈音下楼时的背影,眼神微微一凝,他也相信陈音昨夜说出的那些话不是因为酒精的引导,准确点说,应当是酒精让压抑着的他说出了真心话。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目前能做的便只是顺其自然。
上车后,一路无话。
不过到了写字楼前时,倒是有意外之事发生了。
可能是因为前两天他那一枪,不只是运输部的人知道了,连带着其他部门也晓得。例如这站在门口的保安,在看见应禾下车时,就像见了猫的老鼠,连忙低了头。
唯恐这位爷一个不顺心,便掏出家伙扫射一圈。
应禾要是知道了他这么想,肯定想吐槽道扫射一圈的那是恐怖分子,他是巴不得警察过来抓他吗?
不过他也没去想这些事,一并进了电梯后,应禾兜里的手机突然一响,他掏出手机看了眼,又神情自若地将手机放回去,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
他太过平静,因此陈音也没看出哪里有异常。
抵达七楼,进入运输部,正好还差五分钟就到上班时间。此时部门内已坐满了人,要么在开电脑,要么去倒水。
有人正和身边的人正聊着天,结果一抬眉,就见应禾揣着一张好听点叫从容不迫难听点叫没什么表情的脸走过来。再能叨叨的人也一瞬熄火成了哑巴,哪怕应禾没注意到,他也立刻转过身假装自己在办公。
和他聊着天的人倒是被他这一手搞的有些措手不及,还未问到底是什么情况,被拉了拉衣袖好似幼儿班的小朋友以防被老师抓到现场,再蠢也反应过来不对劲了,连忙正襟危坐。
应禾就跟皇帝临朝一样,他一出戏,万籁俱寂,四野无声,杀伤力之大令人赞叹。
不过应禾也没心思去管其他人怎么想,他直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陈音跟在他身后,抵达秘书办公区域后,也直接进去了。
只剩下身后人小声的议论:
“诶,你看没看见,殷尘和应总一起来的诶。”
“他们又不是没一起来过。”
“你忘了吗,应总昨天说要殷尘去他家,殷尘好像真去了。”
“等等,他的衣服好像不是昨天那套。”
“我的天,他们真……”
“谁也说不好,只可惜那个漂亮妹妹喽……”
应禾推开办公室门,走了进来。
他随手将办公室门关上,然后走到办公桌后,将窗帘一把拉开。
“唰”地一下,阳光落入室内,清晰可见有飞尘在空中盘旋飞舞。应禾拉开椅子,转身坐下,一抬目,正对上一张沉静的面容。
是老陈。
他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似乎在应禾来之前,他便已在此等候。
视线与之对视,应禾突然道:“事情已经交托那边了吗?”
老陈点了点头:“殷尘和迟云苒的身份都已经处理好了,就算他们想去楚城找问题也找不出什么问题来。”
“这就行。”应禾点了点头,又托住自己的下巴,长长地叹了口气:“要不是罗曼,我还真没考虑到这里。”
老陈沉默了一会儿后,还是道:“虽然将迟云苒推出去了,但你这一手太过突然,可堵住众人之口,却不代表事情能够了结。”
“我知道,罗祖祭这头老狐狸,起了疑心便不会轻易放下,就跟司马懿似的。”应禾虽如此说,面上却十分淡然。
老陈摇头:“不一定是罗祖祭,也有可能是罗曼。”
应禾一怔,他道:“你难不成想说虎父无犬女?”
“罗祖祭需要提防,不只是因为他疑心重,更因为他将掌握着的每一个人都视作自己能利用的一张牌。罗曼既然是罗祖祭的女儿,他怎么可能放过。”
“这么一听,罗祖祭跟个鬼父一样。”应禾勾了勾唇角,像是说笑但最终唇角平复下去,他沉声道:“提防罗曼么?我晓得了。”
老陈看了他一会儿,道:“你不准备告诉殷尘?”
应禾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了。”
“为什么?”
“虽然他也是演戏的一把好手,但此次任务比之先前可要麻烦许多,不告诉他,反而能让他流露真情。在旁人眼中,他自然就不会有破绽,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老陈想了想,道:“话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他顿了顿,说:“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怕他误会你?”
“误会?”应禾闭了闭眼,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无所谓。”
“不后悔吗?”
应禾睁开眼,目光淡淡。
“有什么好后悔的。”
第41章
陈音不是不知道外头那群人对他的议论,他能做的便是充耳不闻。任由外界议论纷纷,这样也可以迷惑旁人如何看他。话虽如此说,这一路上,或许是因为晨风微凉,他的脑子反而比昨日清醒了许多。有些事,也能考虑妥当了。
例如……他与应禾,应禾与迟云苒的事情。
初见时悲怒交加,让陈音险些失了理智。两日,不,应当是三日后,混沌的大脑总算清醒了许多。
他也试着站在应禾的立场想了想,应禾之所以这么做,最大的可能是因为罗祖祭的事情已迫在眉睫,他知道到了问题出在运输部所以必须要做下一个决定,将运输部从这件事内摘出去。而问题为什么出在运输部,这却不知道了。
陈音只知道,将迟云苒推出去做挡箭牌,是应禾的决定。可是……
陈音弯下腰,按下桌下的开机键。
如果将眼前情况比作一场舞会,迟云苒已经“功成身退”,整个会场只剩下他与应禾,应禾选择与他共舞时,也注定应禾成众目睽睽下的一员。
应禾花了整整两年时间,才走到如今的地位,却因为他的存在,一步险些走岔。
陈音并不知道整个“长生”内到底还有多少警方的人,他能见能知的也只有一个人。
这是应禾的私心吗?是为了战友,还是为了过去的老情人?陈音不敢细思,唯恐触及心头某一处早成灰烬的地方。
他逼着自己继续想着应禾这么做的原因:应禾挡在他的前头,这对陈音的人身安全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可对陈音的内心来说,这并不算一件好事。
应禾有应禾的价值,他是棋盘上的国王,举手投足皆可决定大事发生。陈音如今只是马前卒,马前卒的价值,不用该用国王的牺牲来促成。
想到这里时,他觉得自己似乎探知到了应禾先前举动的原因。哪怕他没有说,这或许是时隔多年后难得一见的心有默契。不知怎地,陈音也想起了应禾家里那罐酒,总觉得酒精也是促进思考事情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