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周夏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旁边的盛放先不淡定起来,手背上青筋鼓起,手里的纸杯都要被他捏爆:“你他妈还不如跟我告白,你恶心我就算了,还要去恶心夏夏,夏夏他是直男,不喜欢男的,你知道当时他因为这事情绪低落了多少天吗,他还发烧了,就他妈因为你一句喜欢,楚青,你说咱们俩这私仇是不是该好好算算。”
盛放这一通话说完,桌子上另外两个人都懵了,不过更懵的还是楚青,抬头去看周夏:“周夏,那件事真的给你带来那么大影响啊,对不起,我当时就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可能刚摸清自己的性向,然后跟你一直走得又近,你那么好看,那么完美,我就觉得我真的特别喜欢你,喜欢到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了,所以才……”
楚青一番肺腑之言,最后郑重向他低了一下头:“对不起周夏,虽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但我还是应该跟你说声抱歉。”
周夏看他这么真诚的模样,心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实当年那事,真没有盛放说的那么严重,且不说他发烧其实是因为见识到盛放那么讨厌同性恋他一时受打击,害怕自己对盛放的感情被发现而被他讨厌,甚至会被他骂“恶心”,所以才会心绪不定发起了烧。
就是盛放口中那句“夏夏他是直男,不喜欢男的”,就够让周夏觉得心虚了。
只好暂时先安抚楚青:“没事楚青学长,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年少冲动谁都有过,我没有怪过你。”
楚青眼睛亮亮:“真的啊,我就知道周夏你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那既然话都说开了,咱们以后是不是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啊。”
周夏刚要点头,盛放又先开口打断他:“做什么朋友,你不会还对夏夏心怀不轨吧。”
“盛放。”
周夏皱眉打断他,今天的盛放说话实在太过没有分寸,以前的他不会这样的。
“这是我跟楚青学长的事,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多管闲事。”
盛放慢慢转过头,看着他,眼神很不可置信:“夏夏,你说我多管闲事。”
周夏目光直视着他,没有丝毫躲闪:“对不起,我说的可能有点过了,但是这的确是我个人的事,你的意见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
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不是个der!
盛放简直火怒三丈,可看到周夏云淡风轻的模样,一肚子的火气和怨气又实在发泄不出来,他快要憋炸.了。
周夏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说他的事跟自己无关,自己的意见于他来说并不重要,怎么可能无关,怎么可能不重要!
从小到大他们俩什么事都不瞒彼此,是彼此肚子里的蛔虫,自己对他更是比对家里的亲哥盛澜还要看重一百倍,他把周夏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周夏永远是他生命中的第一顺位。
可现在周夏怎么可以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感觉盛放的表情和气场跟刚才明显不太一样了,有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气息,楚青小心看向周夏:“他没事吧。”
周夏叹口气,知道这是盛放心里不太寻常的占有欲又开始作祟了,摇摇头,也放轻声音回答他:“没事,他就这样,一会就好了,你别介意。”
盛放虽然在暴怒的边缘,但还分了一些心神关注旁边的周夏,结果就看到周夏轻声细语跟楚青谈笑说话的一幕,搭在桌面上的手指用力收紧。
盛放压低的声音像是一根随时都要崩断的琴弦:“夏夏,你不应该再跟他走这么近了,万一他对你还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竟然还在纠结这个,周夏心里也有些生气,扭过头看他:“就算是这样,所以呢?”
盛放愣愣:“什么?”
周夏抿着唇,玉白的面容上似有愠色:“盛放,我不是你,我不恐同,对同性恋也没有那么大的意见,所以你担心和介意的事跟我没有关系,还有,你这样说对楚青学长太不尊重了,你需要跟他道歉。”
“啊这……”一直在旁边观察气氛的楚青突然被提起,忙尴尬地摆手:“没事没事,反正我的确对你动过这样的心思,我也是同性恋没错,所以也没那么在意,哈哈。”
他想着打马哈哈缓和气氛,谁想到对面的两人压根不领他的好意,彼此僵持着一直看着对方,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盛放先低了头。
扭头看向楚青,一张俊脸阴沉的可怖:“对不起。”
楚青:……
这他妈是在道歉吗,这恐怖程度分明就是断头台前的那把要掉不掉的大铡刀。
他既然都妥协了,周夏也不好再跟他甩脸子,头痛地叹气:“你先回去训练吧,我跟楚青学长还有话说。”
经过刚才的事,现在的周夏说出什么盛放都已经不意外了,只是听到他让自己走,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狠狠一疼,垂在桌下的手轻轻握紧,又看一眼周夏淡漠的侧脸,咬咬牙起身离开。
这冷面阎王总算是走了,楚青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一摸额头,好家伙,冷汗都出来了。
“不是,周夏,这么多年了,盛放还真是一点都没变,也真亏你能忍到现在。”
周夏握着咖啡纸杯,轻轻垂下睫毛:“十几年了,早就习惯了。”
楚青摇摇头:“也是,你们俩这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感情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可是话说回来,感情再好也该有个度,我就没见过像盛放这样对自己好朋友独占欲这么强的……”
说到这里,楚青来了兴致:“就是周夏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有没有可能,我就打个比方啊,盛放他这情况,其实就是偷偷喜欢你而不自知啊。”
周夏抬眼看他,清澈的瞳眸一眨不眨。
“成成成。”楚青被他看得自觉闭麦,抬手封住嘴巴。
周夏缓缓叹气,拿起杯子侧头看向玻璃窗外。
婴儿粉的卫衣把他的皮肤衬得柔嫩无暇,五官清纯而漂亮,握着杯子的手指细长白皙,没有一处不是完美又令人怦然心动的。
楚青看着这样的周夏,当年在高中对他那种少男心萌动的感觉又开始涌上心头,多巴胺在他大脑里分泌,他又忍不住冲动开口:“周夏,你,你真的不喜欢男生嘛?”
周夏回过头,看着他急切泛红的面颊,唇角扬起,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有阳光刚好落在他白皙的面颊上,让这个笑容圣洁明亮,干净如新雪。
周夏没有陪楚青在咖啡馆坐多久,又带着他到体育馆溜了一圈,让他大概了解一下他们江大的篮球队实力,晚上又请他吃了顿饭,最后送他离开时已经六点多了。
冬天天黑的早,还没到七点路灯就已经全都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映着雪地,有种柔情的浪漫感。
周夏下了校园公交,往宿舍楼跟前走时,却在靠墙的一棵梧桐树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材高大的少年站在粗壮的树干前,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再,眉眼间是浅淡的疲倦,他好像站在这里很久了,头发都被树上滴下的雪水打湿,湿漉漉的,有些可怜。
周夏看他这幅样子,没想到下午在咖啡馆跟他说的那些话会对他影响这么大。
塞在口袋里的手轻轻捏紧,这样也挺好的,周夏忽略掉心里干涩的疼痛感,一鼓作气说清楚吧,是时候让自己从这滩越陷越深的泥沼里抽身而出了。
第30章
盛放看到周夏, 本来没有光彩的黯淡眼眸又蓦然明亮起来,他很快走过来,站在周夏面前, 半天不见了, 他有点想周夏。
“夏夏。”
周夏抬头看他:“天这么冷, 你站在这里干嘛,不会是在等我吧。”
盛放刚想说“当然”, 又想到周夏之前在出租车里说自己太黏他会影响他感情生活的那番话, 便又忍耐下来, 耸肩笑着说:“没有,刚吃饱,下来遛弯消食。”
周夏的视线落在他肩膀上一块湿掉的痕迹, 甚至隐隐有要结霜的趋势,看起来都寒气逼人,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在这里等了很久。
抿了抿唇, 却也没有揭穿他:“那你继续遛,我上楼了。”
盛放立刻跟上他:“不遛了不遛了,我跟你一起吧, 反正也顺路。”
可不顺路吗, 一个宿舍的。
周夏感觉得出他思绪的混乱,知道他肯定憋了一肚子话想问, 他其实也有话想跟盛放说,走了几步, 又停下来。
盛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注意到他突然停下, 差点撞到他, 及时刹住脚, 疑惑低头:“夏夏?”
周夏抬起头:“盛放,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周夏是怕冷的体质,冬天出门帽子围巾必不能少,此刻脑袋上一顶浅米色的毛线帽,半张小脸兜在围巾里,只露出干净明亮的一双眼睛,可爱的人心尖发颤。
盛放的手指头动了动,没忘记回答他的话:“是啊,我有话想说。”
周夏目光直视着他,示意他在听。
盛放眼睛动了动,嗓音干哑:“我,我晚上吃了糖醋排骨,很好吃,下次带你去吃。”
周夏:“……”
周夏:“算了,不想说就上楼吧。”
周夏从他身边走过,毫不意外被抓住了手腕,盛放站在他身侧,低头看着他柔软白皙的侧脸,咬着牙:“夏夏,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要问你,可是我怕我问了你又会生气。”
真是难得他还会介意自己会不会生气,看样子这两天旁敲侧击的给他灌输自己要跟他保持距离的意识,还是有那么一丁点效果的。
抬起头,目光柔和地望着他:“你不问,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生气。”
盛放听着他冷静温和的声音,忐忑的心情也跟着平静许多,呼一口气:“夏夏,你下午跟那个楚青在一起那么长时间,都聊了什么。”
就知道他肯定要问这件事,周夏毫不意外:“就带着他在学校看看,体育馆也去了,还一起吃了顿饭。”
“就这些?”
“就这些。”
这并不是盛放想听到的,他皱着眉,无意识握紧周夏的手腕:“那他,有没有又跟你说些不该说的话,比如,还对你有那方面的心思,夏夏你单纯,又容易心软,不懂这些死同性恋的套路,他们有的一开始接近你时并不会表现得那么明显,上来就跟你告白什么的,都是在你身边殷勤的做这做那,时间久了,让你习惯他的存在了,他就会顺杆子往上爬,趁机把你拉进他们的世界,让你防不胜防,很缺德的。”
周夏听他头头是道的说了这么多,在心里仔细把这些话中的每一项都跟某人平时的所作所为对号入座了一下,然后抬起头,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嗯,是挺缺德的。”
盛放看他好像把这些话听进去了,心里的石头便落了下来,大手往下挪下去,想要跟他十指相扣:“是吧,你能明白就好,那个楚青,一看就是打着那种主意的,你今天对他的态度还那么和善,他肯定觉得你特别好攻略,高中时对你的那些心思就又要死灰复燃了,夏夏,太危险了,你要跟他保持距离。”
周夏听他好像说完了,沉默片刻,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仰头看着他疑惑的神情,轻笑一下:“是啊,是挺危险的,不过不是楚青,而是你,盛放。”
盛放愣愣地眨眼:“我?什么意思啊夏夏,怎么是我危险。”
周夏看着他明朗清澈的眼神,极轻地叹了口气:“盛放,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楚青一件都没有对我做过,相反,这样做的全部是你,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
“什么,奇怪?”
既然已经下定了要把事情说清楚的决心,周夏便不再有犹豫,声音极冷静地继续说下去:“你对我好,好的过了分,侵占我所有的私人空间,把我放在你心里不该放的位置,盛放,你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可能还不清楚这种心理,还有这些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
盛放很少能听到周夏这样耐心细致的跟他说这么多话,一时也不会思考了,只会跟着他的思路往下问:“意味着什么?”
周夏安静了片刻,两个人的视线在不甚明亮的路灯下相撞,周夏毫无躲闪:“意味着,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正常的,是跳出常理之外的,没有一个男人会对另一个男人长年累月的有这种不该有的独占欲,就算有,也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和社会阅历的增加而慢慢变淡,变得回归正常,如果他没有,反而还愈演愈烈,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周夏说到这里,轻吸一口气:“他有可能是gay,或者是弯而不自知,盛放,你觉得你是这样的人吗,你觉得,你是同性恋吗。”
周夏在说这句话时,眼睛一直盯着盛放的脸,不想放过他此刻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然后他看到了,盛放在他说出这个假设时,瞳孔在那一刹那的剧烈颤动,神色也变得极其僵硬,他好像不会说话了,微微张开嘴巴,脸上血色尽失。
这是一种极其抗拒某件事的应激反应,盛放他果然接受不了,即使只是简单的假设,他也不想让“同性恋”这三个字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周夏看着他的反应,心头一直悬挂的那把刀好像突然就消失了,像是一个每日受尽酷刑,求死无门的囚犯突然就被赏了一碗毒酒,给了他一个痛快。
疼固然是疼的,疼得他鼻子发酸,眼眶湿热,可是内心却又无比的轻松,是他察觉到对盛放的感情后这几年来最轻松畅快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