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解放了,因为他再一次直面了盛放对同性恋的抗拒,也知道了自己与他绝对没有可能的未来。
既然如此,不如就此放手吧。
放手了,疼痛是一时的,可如果不放,便是要跟随他一辈子的伤口。
周夏这样想着,抬手在盛放胸口捶了一下:“开个玩笑,吓成这样。”
盛放好像还没从刚才的刺激中回神,周夏轻轻捶这一下都让他身体不稳的趔趄了半步。
看着周夏伸出来的手,他下意识想要握住,可周夏却很快的收了回去,他把手重新塞进外套口袋里,仰头看着他笑:“你别多想,我没真说你是同性恋,就是想跟你讲清楚一个道理,你随便听听,别太在意啊。”
周夏说完,被冷风吹得打了个摆子,吸吸鼻子,笑着说:“好冷啊,咱们别在这傻站着了,上楼吧。”
周夏从他身边走过,熟悉的香气也在他鼻翼间轻轻飘过,很快就被风吹散了,快得他想要留也留不住。
盛放回头,看着周夏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
周夏让他别在意,可是他怎么能不在意。
周夏还说他的所作所为是不正常的,很像一个gay,可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以前周夏也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更没有要跟他疏远的意思。
那这几天到底是什么情况,从他过生日那天就开始不对劲了,从那天晚上周夏说他有暗恋的人开始,然后便是有意无意的透露要自己跟他保持距离,还说这样会影响他的感情生活。
再到今天这个楚青,自从见到楚青后,周夏就百般维护他,是楚青跟他说了什么吗,所以才让他觉得自己像是个gay。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他多想了,周夏就是单纯的不想跟他走那么近了,因为他想要去追求他暗恋的那个人,他不想要留下什么遗憾……
盛放的头都要炸了,他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会变,人会变老,变死,可唯一不会变的,是他跟周夏的友谊。
难道从一开始就只有他一个人这样想吗。
盛放抬起头,望着三楼宿舍的方向,路灯下的身影孤单影只,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穷途末路的困兽。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盛放才回到宿舍,宿舍里暖气如旧,乍一扑到他在寒夜冷霜中浸染很久的身体,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萧北正伏在地上做俯卧撑,地面被他滴下来的汗水打湿一小块,楚季南骑在他背上给他加油打气,手里还在炫砂糖橘。
看到盛放进来,还热情地给他递砂糖橘:“放哥吃橘子。”
盛放看着他,轻轻摇头,视线下意识落在周夏的床铺上。
周夏已经洗好澡了,帘子还没有放下来,正靠在抱枕上看书。
他穿着一件浅黄色的睡衣,脸颊还是粉的,看起来软软的。
盛放刚才在下面被绞得稀巴烂的一颗心脏好像又有要拼叠起来的趋势,胸口有些热,下意识走过去。
床前被一片阴影挡住,周夏抬起头:“你挡我光了。”
盛放愣愣,注意到他在看书,连忙往旁边站一点。
周夏又翻一页书,继续看起来。
盛放喉头憋着一堆话,看他这么冷淡的态度,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问一句:“怎么突然看起书来了,看的什么啊。”
周夏头也没抬:“《识别身边深柜男同的三十六计》。”
盛放:“……”
周夏这才抬起头,看着他轻笑:“开玩笑的,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下面不冷吗。”
盛放喉咙滚动一下,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拎上来:“去了一趟便利店,买了热牛奶,你一会睡觉前喝一瓶。”
周夏点点头:“谢谢。”
就这?
盛放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平淡,要说冷也算不上,毕竟他始终是轻轻笑着的,周夏笑起来最好看了。
可要说热情,那就更不像了,他虽然在笑,可笑意根本就没到眼底,像是一块浮在热水里的冰,你摸他表面是温的,可只要再多持续那么几秒,就会被他本来的温度给冷到收手。
现在周夏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平静而温和,礼貌又疏离。
这根本就不该是他跟周夏之间该有的状态!
盛放握紧拳头,看着周夏微垂着头看书的模样,乖巧安静,还是那个让他想捧在手心里的夏夏。
他就是再气,心里的暴躁再无处排解,也不可能对这样的周夏做出任何伤害他的举动。
盛放觉得自己要憋死了,转身愤愤朝厕所走去。
盛放太气了,满肚子的急躁和火气没地方发泄,干脆就冲起了冷水澡,两手撑在雪白的瓷砖上,垂下头,任凭刺骨冰冷的水流冲刷在光滑健壮的肩背上。
冲完凉水澡,盛放把自己的身体擦干,对着镜子里好像在冒着冷气的那张脸,眼眸清亮如水墨,头发还在滴水,嘴唇雪白,明显是冷到了极致。
他却跟没事人一样,又把旁边台子上的薄荷糖拿过来,按开盖口仰头把糖倒进嘴里,狠狠咬碎。
出门时刚好跟要进来上厕所的楚季南撞到,隔着睡衣跟他的胳膊短暂的碰触,冰的楚季南立刻往旁边弹了一下。
下意识回头去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刚才盛放的身体特别的冰,整个人像是从冷柜里刚走出来一样,由内而外的散发着阴冷的寒气。
萧北也做完了俯卧撑,站起身舒展拉筋,他穿着运动短袖,胳膊上的肌肉勃发而有力量,汗水在上面滚落,亮晶晶的,很是性感。
看到盛放从他身边经过,下意识说:“放哥,你明天也跟着我一起做俯卧撑锻炼呗,找找感觉,狠虐一把中科院那帮小子。”
盛放把脖子上的毛巾拿掉,很轻地”嗯”了一声,嗓子略微沙哑。
对面的周夏似乎已经睡了,不透光的帘子拉下来,遮挡住里面所有的风景。
盛放躺在床上,侧头盯着那片帘子,漆沉的双眸一眨不眨。
第31章
或许是因为放下了心里一直压着的巨石的原因, 周夏这一觉睡得很是香沉,某个可恶的直男也没有再来他的梦境里气他。
早晨在暖烘烘的被窝里醒来,舒服地伸展着懒腰, 起身把帘子拉开。
阳台外面天光大亮, 又是一个艳阳天。
周夏掀开被子下床,看到对面的床铺被子还高高鼓着,应该是还没起床, 他没有多想,起身去了厕所。
上完厕所洗漱好,出来时萧北跟楚季南也已经醒了,在床上哼哼着喊不想离开被窝。
周夏擦着脸,留意到对面的床铺还跟刚才他进去厕所时保持着同样的状态,盛放还没醒。
他很少这么晚起。
往常不是早早起来给他去买早餐, 就是偷偷跑他床上抱着他睡回笼觉。
像今天这样的状态真的挺少见的, 周夏站着看了一会, 心想他该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受了打击, 一夜没睡好,所以现在在补觉吧。
就算是这样, 周夏也没有办法安慰他,现在只是刚刚开始,就像是脱敏治疗,只能一点点来,急是不能急的。
没有盛放的爱心早餐, 周夏自己也不想冒着严寒去食堂, 就简单泡了麦片, 又吃了几片面包。
麦片还是盛放之前给他在网上买的, 说是什么国外进口的, 里头有酸奶粒和很多果仁,泡热牛奶很好吃。
虽然买了,他平时也不许周夏多吃,每天都去食堂买新鲜营养的早点,偶尔有些特殊情况去不了了,才会让周夏吃这些添加剂一大堆的速食品。
周夏食不下咽,虽然知道盛放给他买的东西都挺贵的,但他觉得味道也就一般般,他还是喜欢吃他们学校食堂师傅每天早上新做的喷香大油饼还有热乎乎的虾仁蟹肉粥,最好再来两个现煮的茶叶蛋,实在不行韭菜盒子和包子也可以啊。
不行了,越想越觉得这进口麦片没滋没味,周夏撇撇嘴巴,咬着勺子看向对面的床铺。
盛放还没起床。
同样跟他一样没有口福的还有另外两个室友,平时盛放给周夏去买早餐,他们总能沾光蹭点的,五脏庙被伺候的也算热乎舒坦。
今天倒好,这眼瞅着都快去上课了,他们的“再造父母”盛放却还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楚季南啃着他的小饼干:“夏夏,难得放哥今天没给你买早餐,他给你请假了吗,让你吃得这么寒碜。”
周夏艰难咽完最后一口麦片:“请什么假,他以前给我买早餐是好心照顾我,买了是情分,不买是应该,我还能道德绑架啊,以后自己的早餐自己负责,别总想着让盛放帮忙。”
“话是这样说……”楚季南嘀嘀咕咕,可问题是那个人是盛放啊,以他对周夏的看重程度,买了是应该,不买才是意外好吧,哪来的道德绑架,不让他买才是把他活生生绑架了。
周夏不想跟他解释这么多,反正从今天开始他就要试着不被盛放无微不至照顾的生活了,这才只是开始而已。
把杯子冲洗干净收好,整理好东西准备去上课时,盛放却还是没有要起来的迹象。
旁边的萧北跟楚季南也察觉出异样了,不太放心地看着周夏:“周夏,放哥看起来不太对劲啊,一早上了都没听他吭一声。”
周夏皱起眉头,回头看一眼,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
“盛放,我们要去上课了,你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们帮你请假。”
没有人回应,要不是床上的被子还在随着呼吸的频率轻轻起伏,周夏甚至怀疑床上现在根本就没有躺人。
盛放并不是会因为闹脾气而像这样不理人的性子,心里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周夏弯腰一把掀开被子,盛放躺在床上,一只手臂抬起来搭在额头上,眉眼紧闭,脸颊潮红的异常。
周夏微微瞪大眼睛,立刻伸手去摸他的脸和脖子,烫得吓人。
“天呐,放哥这是发烧了!”
身后传来楚季南夸张的大叫声,也别怪他大惊小怪,实在是住在一起这么久,见惯了小公主周夏病歪歪的黛玉模样,他们还从来没见过盛放感冒发烧,一次都没有。
在他们眼里盛放就是“大哥”和“安全感”的代名词,他身强体健,高大爽朗,是行走的荷尔蒙,是学校里那么多女生和男生的梦中情人,“生病”“虚弱”这样的字眼跟他可一点都不搭。
周夏没他那么大惊小怪,探好盛放的大动脉,以他自己常年发烧的经验,估计大概有38度,盛放身体素质比他好太多,又不常感冒发烧,这样的温度吃药就能压下去,暂时不用送医院。
转身去盛放的衣柜去找急救箱,急救箱还是盛放给他准备的,为了方便使用,就放在衣柜的最外面,一打开就能看到。
看着周夏熟练的找药,倒水,贴退烧贴,虽然忙碌,但是井井有条,丝毫不见慌乱,完全不逊色于平时盛放照顾他时的细致体贴。
看得楚季南在后面眼花缭乱地感叹:“一直以为咱们的小公主夏夏就是天生被伺候,被人宠的命数,没想到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照顾起人来还挺有模有样,也不枉平时放哥对他那么掏心掏肺了。”
萧北点点头:“知道这叫什么吗。”
楚季南虚心求教:“什么?”
萧北低头,抬手在他脑袋上摸摸:“双向奔扑。”
楚季南:“哇哦。”
说完相声这两人就麻溜去上课了,还身膺帮周夏和盛放请假的重担。
隔了半个小时,周夏又给盛放换了新的退烧贴,坐在床边看着还在昏迷状态的盛放,忍不住想,平时盛放照顾他时是不是也跟他现在的心情一样。
焦躁担忧,还有止不住的心疼。
生病时的盛放好安静,平日里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在球场上奔跑时是像一团放肆张扬的火焰,他好像有永远用不完的精力,会在高兴时把自己一把抱起来,难过时也要紧紧搂着他撒娇,像只永远不会被负面情绪侵占的勇敢狗狗。
他高大英俊,身上有那么多闪光点,如果不是一直跟自己黏在一起,牺牲掉太多他私人的时间,以他身边的桃花密集度,怕是早就不知道摘了多少鲜花,硕果满园了。
是自己耽误了他,让他在本该在纵情享受青春的时间被白白磋磨耽搁了这么久。
他自私地霸占了盛放十几年,也许,真的应该对他放手了。
周夏缓缓抬起头,看向床上还在睡着的人,虽然退烧了,面色却还有些微红,睫毛长的要死,鼻梁高的要死,嘴唇……
周夏的目光短暂停住,看着那双干燥而微薄的唇瓣。
虽然薄,可看着却好柔软,不过可惜,他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品尝到这里到底有多柔软了。
机会?
周夏想到这里,有什么在他脑海里很短暂的闪现了一下,要什么机会,眼下不他妈就是最好的机会?
周夏觉得自己疯了,可是有什么关系,他都单方面给自己判下死刑了,行刑前让他饱餐一顿,安稳上路又有什么不可以。
周夏自我催眠,兴奋的指尖都在微微颤栗。
盛放还没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但短时间内,至少在自己“饱餐”前应该是不会醒来的。
越是暗示,他内心的渴望就越是膨胀,膨胀到他呼吸发烫,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周夏真的快要控制不住了,弯下腰,慢慢低头,再低头,湿热的呼吸撩动盛放脸上细小的寒毛,他几乎能嗅得到盛放唇齿间刚吃过药的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