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元洲已经点了外卖,是两人份,杨若没拒绝,他也实在是饿了。
杨若还是住下了,何元洲给他准备的房间离被烧的院子最远,在房间里一关窗,闻不到任何不舒服的味道。
齐昀的电话是晚上打过来的,杨若已经删了他的号码,但没拉黑,看到来电显示上面熟悉的号码,一直等到铃声结束也没接,齐昀打第二遍杨若直接挂了,给喻天发了一条的消息后就关机睡了。
第55章 凭什么?
杨若一关机,齐昀就没再打电话,他大张旗鼓地搬到杨若对面,身边的朋友都知道他是来找杨若的。
对于杨若来说,他们中间多了三年的空白,不是他现在突然凑上来,就能瞬间弥补填满的。
齐昀知道这样做有点疯狂了,但他实在也没别的办法了,离杨若近一点,是他现在能找到的最快的捷径。
“喝点?”许宁语给齐昀倒了杯酒,又拍了拍他胳膊,让他回了神。
“不喝,”酒杯里的褐色液体看得人眼晕,齐昀把许宁语递过来的酒杯推远了一点,抱着胳膊靠在沙发里,“戒了,不喝了。”
“真戒了?”许宁语问,“上次你说你不喝了,我以为你是不想喝才那么随口说的。”
“真戒了,”齐昀捏了捏眼眶,“喝酒误事。”
许宁语没再让酒,齐昀说戒了那就是真戒了,又调侃着问了一句:“说说,怎么喝酒误事了?”
提到这个齐昀就头疼,给自己点了根烟,摇摇头换了话题。
“酒戒了,烟抽的这么凶?第几根了?”
齐昀没数,又抽了几口烟,吐出来的烟雾熏得他半眯着眼,又隔着烟雾,飘飘忽忽地说:“老许,我觉得我完了。”
“你早就完了,只是现在才知道而已。”
“你说的对,其实我早就完了。”
齐昀没多待,他也待不下去,一根烟没抽完就走了。
他去找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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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元洲是个自由画家,之前的书房被他装修成了单独的画室,杨若房间对面就是何元洲的画室。
杨若第二天早上一出房门,就看到何元洲拿着调色盘跟画笔在画室里画画。
门大敞着,何元洲听到关门声放下画笔跟调色盘,跟杨若对视,问他:“下次能给你画画吗?想让你给我做模特。”
这个要求有点突兀了,杨若直接拒绝了,“抱歉,我可能不太适合。”
他又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坐不住。”
那跟不想面对镜头是一样的感觉,何元洲看出杨若的敷衍,笑了笑说了声“可惜”,之后没再提这个话题。
邻居买了房屋保险,杨若跟何元洲刚吃过早饭,邻居就带着保险公司的人敲了门。
隔壁的邻居是一对年轻夫妻,两人一进门就一直不停地在跟杨若道歉,最后赔偿的问题谈得很快,大多数时候都是何元洲在跟对方交谈,最后是杨若做的决定。
赔偿的问题谈妥,杨若又跟何元洲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清理用的工具,准备先清理下院子跟杂物间。
庭院被烧的那一片,角落里原来堆放着一些杂物,现在已经被烧的七七八八了,没剩多少能用的东西。
杨若跟何元洲都换上了买来的防尘工装衣,戴好口罩跟帽子,能用的东西挑出来留着,其他被烧坏的全都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虽然戴着口罩,但是烟灰还是很大,杨若帽檐边没遮住的一些发丝上很快糊了一层黑灰,整个人都蹭的黑乎乎的。
何元洲应该是没怎么干过活,一直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还总是出错帮倒忙,不是碰倒了木桶,就是把杨若刚刚理好的东西撞塌了。
杨若右手虽然不太灵活,但跟何元洲相比动作麻利多了,何元洲无奈,最后全凭杨若指挥,杨若让他怎么弄他就怎么做。
“真看不出来,你干活这么利索。”何元洲累得撑着膝盖,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杨若还在捡烧焦的木板,抱在胳膊上,一直没停,“干的多了就会了。”
“之前我在电视上看你,”何元洲喘了口气,站直身体,“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这话并不是嘲讽,杨若笑着说:“其实这些不难。”
何元洲这人很有意思,杨若之前以为他是那种清冷不爱说话的人,第一次见面租房的时候,两人的对话就没几句,除非必要,何元洲能不开口就不开口,这次却不太一样,总能逗得他不顾形象地笑几声。
清理完院子跟杂货间,用了两个人整整一天的时间,一直到下午,空气里难闻的烟灰味才小了不少。
杨若晚上累得胳膊酸疼,一进房间就脱了身上的工装衣,进浴室准备洗个澡就睡觉。
但他刚脱完外衣,手上动作习惯性在脖子前面摸了一下,结果五指摸了个空,除了有点热的皮肤外,什么都没摸到。
杨若直接把身上的衣服都脱光了,光溜溜的站在浴室镜子前,最后确定自己的脖子上的确空空的,他戴了三年的那条石头吊坠不见了。
杨若光着脚走出浴室,从地板上捞起刚刚脱掉的工装衣,但他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找到那条吊坠。
那是齐昀之前送给他的那条,杨若戴上去之后就没摘过,一开始是没想摘,后来是习惯了,时不时就摸一下。
杨若又快速穿好衣服,一点点的找,房间里没有,走廊上也没有,楼梯上没有,客厅里没有。
何元洲房间里很安静,应该是累得睡着了,杨若从杂物间找到一把手电筒,一个人又跑去了后院。
杨若确定昨晚睡觉的时候吊坠还挂在自己脖子上,甚至白天在卫生间里洗完手,他还隔着衣服摸了几下,那之后他没离开过这栋房子,所以吊坠一定还在这里,大概率是白天清理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吊坠的绳子戴久了会有磨损,杨若之前就换过一次,也是在那次挑绳子的时候才知道,他脖子上的那条蓝绿色石头是顶级绿松石。
杨若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一条普通的石头,是齐昀在路上随手买的纪念品。
在知道吊坠的具体价格之后,杨若一直想还给齐昀,但最后还是出于私心,一直戴在脖子上,连最后习惯性摸一摸的小动作都变得小心翼翼的,像是怕人看透心思一样。
杨若拿着手电筒找遍了整个庭院,犄角旮旯的地方也没放过,最后把目光放在院门口。
白天整理出去的那些东西,都放在门口的垃圾桶里,好在他们今天没把东西直接丢去垃圾站,垃圾桶也没人收。
杨若又拿着手电筒出了门,门口放着两个垃圾桶,杨若一件一件把里面的东西再翻出来,连一片树叶跟一丝木条都不放过。
最后终于在第二个垃圾桶最底下找到了一条发黑的细绳,绳子果然断了,好在吊坠还挂在绳子上。
杨若趴在垃圾桶沿上,用力弯着腰,但还是够不着最底下的绳子,最后直接掀翻了垃圾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趴着从里面找到那条绳子,又慢慢爬出来,有点凉的夜晚,杨若出了一身的汗。
好在没丢。
杨若摘了手套,把吊坠放在手心里,擦掉表明上的灰,用手电筒照着光,翻来覆去仔仔细细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磕坏也没有裂纹才松了口气。
好在没坏。
齐昀从路口往这边走,一开始不知道杨若为什么在翻垃圾桶,走近了才看清。
杨若满身的灰尘跟木板碎屑,脸上一片一片的黑灰,手心里托着他之前送的那条吊坠,像托着最宝贝的东西,他先放在手电筒下看了半天,又捏着绳子,举到头顶放在路灯下看,丝毫不在意周围路人投过去的异样眼光。
杨若缓了口气,捏着吊坠从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
但杨若在看到齐昀的那一瞬间,之前一直刻意回避又偷偷摸摸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杨若用力捏了捏手里的吊坠,两步走到齐昀身边,把手心里的吊坠塞进齐昀手上,“还给你。”
“你刚刚是在找这个吗?”齐昀接过来,指腹擦了擦上面的灰,“杨若,你是不是……”
齐昀没问完,杨若急着否认,“不是。”
但通红的眼眶已经把他卖了个彻底。
“不是,”杨若重复一遍,用力闷着胸口那口气,“一个吊坠而已,什么都说明不了,我只是听说这个绿松石很值钱,所以不想弄丢,现在找到了,我还给你。”
“这个一开始就是送给你的。”
“我现在不想要了。”杨若声音哽硬。
齐昀抬手,擦了擦杨若脸上的黑灰,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越擦越多。
杨若没想哭,但睫毛上的灰掉在了眼睛里,眨眼的时候又疼又涩,眼泪流下来的时候把脸上的黑灰冲得一道一道,看起来特别狼狈又无助。
齐昀给杨若擦脸的指尖碰到杨若滚烫的眼泪,酸得他抖了几下。
杨若拍开齐昀的手指,用一样脏兮兮的袖子胡乱擦了几下脸,眼睛红红的,脸却黑黑的。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每次出现,都在我这么狼狈的时候?而你永远都是这么光鲜体面。”
杨若越说眼泪越多,又用力咬了下舌尖,稳了稳呼吸。
“我们已经分开那么长时间了。”
“你还来找我干什么?”
“你不是独身主义吗?”
“你身边的人可以有很多很多,现在也是,那个人不需要是我杨若,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对你来说其实没有所谓。”
“我这几年,真说起来,我过得还挺好的。”
“你送的这个平安石,我戴了三年,我现在不想要了,现在还给你。”
“齐昀,凭什么?凭什么你可以这么轻巧地来,而我就得用那么多时间,用那么多时间去忘了你呢?”
……
第56章 我们试着重新来一次行吗?
齐昀一直在给杨若擦脸上的眼泪,杨若一句话一句话说得颤颤悠悠,齐昀觉得晚上的风就像是生了刺一样,刮在脸上扎人一样的难受。
齐昀再次出现之后,杨若对他的抗拒,是源于自己内心的逃避跟不愿回首。
齐昀没做错什么,他们只是在同一个时间里,没法同频共振走在一条路上。
三年前他拼命想往齐昀身边靠,齐昀把他推开了,现在齐昀靠上来,杨若又不想了。
时间不对了,就什么都不对了。
齐昀捏着手里的石头,又揉了揉杨若眼角,“绳子断了,我拿回去换条新的再给你,你别哭。”
杨若拍开齐昀的手,大口呼了口气,瞪着眼问:“你怎么总能知道我在哪里,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齐昀答:“是我跟人打听的。”
杨若想问齐昀是跟谁打听的,还没张口,何元洲的声音从他身后半开的大门里传出来。
“杨若,是你在门外面吗?”
“是我。”杨若用袖子匆匆蹭了把眼睛,又吸了吸鼻子。
何元洲睡眼惺忪走出来,挨着杨若站好。
齐昀冷眼看着出来的人,对何元洲的敌意明晃晃地挂在脸上。
“这是?”
齐昀跟何元洲同时发问,杨若也统一回答:“朋友。”
“你晚上住在这里?”齐昀问。
“嗯。”这回是何元洲替杨若答的。
“什么时候回去?”齐昀没搭理何元洲,又问杨若。
“烧坏的地方修复好之后我就回去。”
“房子既然租出去了,房主住在这里不太合适。”齐昀往前走了半步,胳膊挡在杨若身前。
“没什么不合适,他住这里,比较方便。”何元洲说的很暧昧,用词模糊。
何元洲的眼神跟语气,但凡长了眼的人都看得出来他对杨若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杨若这样夺目耀眼的男孩儿,有人会喜欢他一点都不奇怪。
齐昀这么直观的感受到,不可控的情况太多,这种伸手之后什么都抓不住的虚妄感并不好受。
“很晚了,今天清理了一整天,回去睡吧。”何元洲催促杨若。
杨若指了下乱七八糟的垃圾桶,“白天的时候丢了东西,我还得清理一下。”
最后齐昀跟何元洲两个人让杨若去休息,他们俩一人整理一个垃圾桶。
等到两人把门口的垃圾都收拾好的时候,杨若早就已经不在门口了,也没继续住在这里,他自己找了个酒店开了间房,洗了个澡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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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后续的修复问题,杨若直接找了一家装修公司,杨若又一个人去了医院。
如果不是这次房子着火,杨若也在计划着抽个时间回来一趟,他准备去程医生那边做个检查。
虽然程医生已经不再是他妈妈的主治医生了,但他当初已经答应了程医生,每两年就去他那里做一次系统性的检查,继续做他的追踪性案例。
去年他没回来,这次上飞机前特意跟程医生约了时间。
最后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程医生让杨若不用太在意,就当作是正常体检,不要有心里负担跟压力。
杨若其实没想那么多,因为他知道想得再多也没用,如果以后一辈子无灾无病那是万幸,如果跟妈妈一样,不幸在低年龄段发病,他也坦然接受,这些都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事。
所以无论是好是坏,他都得接受,也只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