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底安顿好已经快午夜了,庄云流让护理团队第二天再来,所以现在VIP病房里只有他和宴蓝,以及护理团队先行送来的住院大礼包。
谁能想到几个小时前他还身强体健,几个小时后居然被勒令架高一条腿躺着,连最简单的行动都受到了限制。
宴蓝把大礼包中的生活用品摆向合适的位置。
庄云流看着他的身影,心中又甜蜜又疼惜。
“你别忙了,小赵待会儿不是还要过来吗?等他来了让他归置。”
宴蓝回头,十分无奈地说:“他又不是你的仆人,这么晚了还让他再跑一趟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
“那你就一起回去啊,明天就有人来照顾我了,只这一晚上,我又不是什么大病。”
宴蓝无奈的眼神里更多了无语,实在懒得理会庄云流,便不说话,只继续收拾自己的。
理论上庄云流一个人确实没什么,但这次搞成这样有一多半是因为他,他怎么能一走了之?
所以他很坚决地留了下来,让小赵回去帮他拿必需品,也是打定了主意,就算明天护理团队来了他也不走。
“哎。”庄云流自顾自地叹了一声,“早知道我最开始就应该只让周鸣他们节目组的人负责我住院的事,把你们都排除在外,现在倒好,你们前后辛苦,他们倒是轻松了。”
宴蓝瞥他一眼,“那你怪谁?是你自己不让的。”
“我当时没考虑那么多,只是单纯不想在这种私事上搞一堆不认识的人在眼前晃。”庄云流一顿,眼里露出狡猾的笑,故意说,“我得找周鸣谈一下赔偿,先把咱们关起来,再弄伤我的腿,你说他是不是故意报复啊?”
“报复?如果不是你长期不重视,又非要逞强,他能报复得了吗?”宴蓝一脸幽怨,“我才知道原来三个月前医生就跟你说了,要吃药要注意要配合治疗要定期复查,否则一旦严重了就得做手术甚至造成不可逆的后果,结果你呢?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好像身体跟你无关似的!医生今天就差说你活该了!庄云流,我以前觉得你是个遇事很有分寸、很懂轻重缓急的人,但我现在发现好像不是,我……”
宴蓝一顿。
不,不是现在才发现,而是自打离婚后闹僵那时就发现了,只是当时他没有认真去想。
认真一想就会明白,庄云流的有分寸、懂轻重缓急从来只针对公事,在私事上他恰恰相反,他处理私事、尤其是处理感情问题的时候其实一直都很冲动很自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一点他最近有改观。
他进步成熟了,否则他们的关系也不会缓和。
庄云流在努力地改变自己。
这样的认知让宴蓝有些触动,一时便冷静了,想起今天几次激动地批评庄云流,更有些愧疚。
结果庄云流却好像已经习惯了似的,尤其只要没外人,他听宴蓝这样唠叨他居然还挺受用,而且特别会抓重点,只挑自己爱听的听,所以听到最后一句时便眼前一亮,笑着问:“真的吗?原来你对我评价这么高啊!”
宴蓝:???
自从接受了庄云流是张奕南侄子的设定,他时不时就会觉得庄云流的某些言行很小孩子气。
比如现在。
你说东他说西,你都气得要命了他却根本不在意,你好不容易消了点气,他又反过来继续气你。
宴蓝无语凝噎,默默地吐了口气,走去一旁的陪护床上坐下,低头刷手机。
“太晚了,你睡吧。”庄云流说。
宴蓝没抬头:“赵祺还没到,我睡觉之前得卸妆洗澡换衣服,还得吃药。”
庄云流一惊:“什么药?”
“补充微量元素、维生素和钙的。”
“哦,缺得严重吗?”
“不严重,按时吃就行。”
“哦。”庄云流松了口气。
二人陷入沉默,庄云流目不转睛地看着宴蓝,眼神渐渐深沉。
“宴蓝,你别怪自己。”他认真地说。
宴蓝抬起头来。
“我知道你很自责,你冲我发脾气其实更多的是气自己,但你也听医生说了,我这本来就是因为长期运动,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损伤,再加上上次那么一摔,再加上后来不注意,再加上骤然负重过度……种种原因,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而且医生也说了,这是微创手术。”
“微创手术也是手术。”宴蓝不认可道,“何况是在膝盖那么脆弱的地方。”
“术后好好休息好好复建,能恢复的。”
“你能做到?”宴蓝不信任地挑眉。
“能能能!”庄云流举手发誓,整个身体都坐正了,“不信你监督我!我做不到你就惩罚我!”
“你做不到我惩罚你又有什么用?!”
“哎呀你别气了,都是意外啊,我自己也不想受伤的对不对?”
宴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自己不想受伤?”
庄云流理所当然地点头:“肯定啊。”
宴蓝冷笑:“可我看你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不想受伤。”
庄云流顿时觉得哄老婆简直是天下第一难事,哭笑不得道:“你真是怎么都劝不好了吗?哎你说说看,我现在不仅要跟病魔作斗争,还要跟你作斗争,何苦来哉?相反如果你高高兴兴的,我也轻轻松松的,不是能好得更快一点儿吗?!”
宴蓝:……
的确,他现在的表现简单概括起来就是四个字:无能狂怒。
他太后悔了,真想把时间往回拨一拨,拨到很久很久之前,那样他就能从一开始警告庄云流看着庄云流,避免今天的一切。
但那怎么可能呢?
不仅不可能,还正像庄云流说的这样,事情只会因为他糟糕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
他再度苦闷地垂下头。
片刻后,庄云流说:“你过来一下。”
宴蓝抬头,见他表情严肃,以为有正事,便走了过去。
“坐这儿。”庄云流拍拍身边的位置。
宴蓝面露茫然。
“坐这儿。”庄云流强调道。
宴蓝更加疑惑,但仍觉得他应该是有正事,便继续听话地坐下。
可他刚一坐下,庄云流就一把揽住了他,更将下巴轻轻压上他的肩。
宴蓝:!!!
“你……”他下意识地想要撤开。
庄云流却伸手按着喃他的脊背,说:“别动,就一会儿。”
宴蓝:???
庄云流用鼻尖在他的脸侧浅蹭,大手托着他后脑勺柔软的发丝,声音低沉而温和:“别气了好不好?你难住我了,我从来没哄过人,尤其是这样哄人。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失败。”
宴蓝:……
“不过你到底是自责愧疚多一点儿,还是关心我更多一点儿呢?嗯?”庄云流的语气带上了俏皮的笑意。
宴蓝一愣,这个问题他没想过。
不过就算想了大约也分不清。
片刻后,他动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庄云流却忙道:“别别别,你还是别回答了,省得我觉得自己更加失败。”
宴蓝:…………
“我有说我要回答你的问题吗?”
“嗯?”
庄云流一愣,轻轻推开宴蓝,宴蓝低着头,额前被碎发刘海遮挡,脸上可见红晕。
“它动了。”宴蓝的手攥了一下,声音很低。
庄云流蹙眉片刻,接着心领神会,面容舒展,垂眸看向宴蓝的肚子,这次没有再确认,而是直接把手掌放了上去。
“哇!真地在动!还挺有劲儿!你疼吗?”
“哇塞,好神奇啊,怎么这么神奇!”
“它出生以后也会这么活泼好动吗?如果真是这样咱俩是不是就该头大了?”
“对了对了,咱们现在是不是该准备一些小衣服啊小奶瓶什么的,省得到时措手不及。”
……
病房里回荡着庄云流的欢声笑语。
宴蓝却像个快烧红了的木头人,不说话也不动,任由庄云流自己尽情发挥。
远处病房门被微微推开了一小点缝隙,接着又彻底关严。
小赵转身站在走廊上,按着行李箱把手,心想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但是哎,他什么时候才能睡觉啊。
第78章
小赵做助理相当专业, 请来的医疗护理团队自然也相当专业,有病房陪护、就医指导、营养师、厨师、心理咨询师、复健规划师……分工明确应有尽有。
第二天护理团队正式上岗,庄云流和宴蓝清早刚一起床, 营养均衡的早餐就送到了, 同时到来的还有病房陪护。
病房陪护也非常有眼色,知道宴蓝不会走, 便针对庄云流的病情, 给他教了一些简单的护理方法,然后识相地暂退到看不见的地方,说有事随叫随到, 坚决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
只是现在也没机会过二人世界了。
整整一个白天,庄云流一边做各种术前检查和准备, 一边远程处理工作。
宴蓝稍闲一点儿,大多数时候都在工作室的群里聊天, 了解工作进度, 偶尔帮庄云流打个下手,替他做些他做不到的事。
当天晚上庄云流必须早睡, 因为第三天一大早就要做手术。
手术时间不算长, 却不妨碍宴蓝从头担心到尾。
从庄云流进手术室开始,他便坐立不安,做正事集中不了注意力,刷手机也没心情, 睡觉睡不着,什么都不做又会胡思乱想。
他只能焦躁地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 在走廊上徘徊, 徘徊许久后发现时间才过去了一点点, 顿时就更焦躁。
连肚子都开始发硬发紧, 撑得整个上半身闷得慌。
直到中午庄云流被推出手术室,他看到人好好的,状态不错,医生也说全程顺利,才终于松了口气。
一瞬间,身体和心理上的不适尽皆消散,就像一直在空中窒息地飘,现在好不容易落回地面,终于踏踏实实了。
但他又得了个新毛病。
庄云流现在膝盖上有伤口,行动不便更胜从前,原本正是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可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弄坏了对方,根本不敢下手,挪动、搀扶这些就都交给专业陪护,自己只在一旁谨慎地看,同时隔三差五就问庄云流疼不疼、有没有不舒服,更不断提醒他别工作了、别玩手机了、快点儿睡觉、快把营养师建议吃的东西都吃了等等。
庄云流:……
他这回是真地无奈了。
“宴蓝,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唠叨。”庄云流半郁闷半玩笑道,“我看你一个人就能把人家一整个团队的事全干了,倒是不愁失业。”
宴蓝皱眉,本想很生气地说那我走,但又一想,庄云流是病人,还是因为自己才病了的,有作的权利,便暂且忍住,说:“你前天才说了会好好听话好好休息,这么快就忘了?”
“我好好休息着呢啊。”庄云流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婴儿,一直睡也睡不着啊,吃太多喝太多会撑,上洗手间又不方便,你又不陪我玩儿,我不看手机还能干什么?我都无聊得快长毛了。”
宴蓝狐疑地问:“你想让我陪你玩什么?”
庄云流双眼转了转,意味深长地一笑,双手如此这般地一摊:“你懂。”
宴蓝反应过来了,顿时羞愤:“你现在在住院,你以为是度假吗?”
庄云流喜上眉梢:“哦,所以度假的时候就可以吗?”
宴蓝心说庄云流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黑着脸道:“不可以,庄总,麻烦你摆正自己的位置。”
“我的位置?”庄云流做出一副有听没懂的模样,下巴一点宴蓝的肚子,“我不就是小宝宝的另一个爸爸吗?”
“仅此而已。”宴蓝严肃地说。
庄云流没有立刻回话,等宴蓝以为这茬已经过去,稍微有点掉以轻心的时候,他突然嬉笑一声,挑了下眉,又说:“也就是搞大了你肚子的人。”
宴蓝:!!!
这是什么流氓话!
太不要脸了吧。
庄云流这样说,就像、就像直接当众把他给……
宴蓝羞愤至极,憋着一口气快步走过去,抬手就想扇他,先扇脸再扇脑壳的那种。
可他刚做完手术,虽然不是脑袋做手术,但万一扇的劲儿大了,他全身跟着晃,牵连了腿上的伤口……
正在迟疑,庄云流却火上浇油,居然恬不知耻地把脸往宴蓝手边凑,宴蓝便又火冒三丈了。
这回他再不犹豫,把手翻了个面,手背指尖非常迅速非常轻巧地往庄云流脸上一甩,发出“pia”的一声脆响,庄云流“嗷”地一捂脸,心想宴蓝果然还跟以前一样,心狠且手劲儿大。
不过他喜欢。
嘿嘿嘿。
打是亲骂是爱可是天上地下的第一真理。
然而口嗨一时爽,嗨后火葬场。
宴蓝整整一天没理庄云流。
到了晚上,庄云流忍不住了,开始躺在床上哼哼唧唧。
“我想洗澡。”
宴蓝坐在一旁刷手机,像没听见似的。
庄云流便更大声更无赖:“我想洗澡我想洗澡!我要洗澡!”
宴蓝气定神闲,不仅不抬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庄云流知道论起消气速度之慢和毅力坚持之强,宴蓝不会输给任何人,只这么说绝对没用,便改了策略,开始嗯嗯啊啊地叫痛。
宴蓝最初还是无动于衷,他知道这都是庄总的小伎俩,但时间一长他烦,便站起来走到床头,伸手去按墙上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