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云流惊道:“你干什么?”
宴蓝生无可恋地看着他:“你不是疼吗?我叫医生来。”
庄云流:……
他在这方面很有分寸,不会平白无故给他人添麻烦,便说:“不是那种需要医生看的疼。”
宴蓝匪夷所思:“那是哪种疼?”
庄云流不要脸道:“是需要你看的疼,你过来看一看、哄一哄、揉一揉我就好了。”
宴蓝:……
“神经病。”他转身坐回去继续刷手机。
庄云流就继续嗯嗯啊啊,委屈道:“你又不看我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医院不是旅馆,你不好好当陪人就不要占着人家珍贵的床位。你还说我玩手机,你不是也天天玩手机吗?你还怀着孕呢,胎教就是玩手机啊?万一小宝宝以后也只爱玩手机,或者一出生就近视怎么办……”
“你闭嘴。”宴蓝放下手机站起来,“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洗澡。”
宴蓝:…………
“刚做完手术洗什么澡。”
“可我好多天没洗了!我都臭了!臭了会有细菌!说不定会导致伤口感染!”
宴蓝语塞,心想好像……也是。
庄云流住进来以后,就做手术的前一天晚上简单冲了冲身体,虽说伤口、房间和生活用品都消过毒,但他肯定还是很难受。
宴蓝有点动摇。
庄云流一看,立刻跟上一句:“医生也说了只要避开伤口就可以!”
“医生说的是擦洗。”宴蓝强调道。
“那就擦洗。”庄云流退了一步。
宴蓝犹豫了一会儿,终于也退了一步:“那我去叫陪护。”
“不要!”庄云流从床上坐起来,严肃地说,“我受不了陌生人碰我。”
宴蓝无奈:“那怎么办?”
“你帮我不就行了。”
宴蓝:………………
兜了个大圈儿,可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宴蓝皱起眉:“不行,我不专业,万一把你弄坏了。”
“哎呀不会的,简单的擦洗而已,我就坐着,绕开伤口,绕远一点,怎么会弄坏呢?”
“你这么懂你自己来吧。”
“我有够不到的地方啊,自己来还得使劲儿,一使劲儿才有可能牵连伤口呢。”庄云流信誓旦旦。
宴蓝无语凝噎,他快烦死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庄云流居然这么烦。
他现在不担心小宝宝出生以后会不会近视,只担心它会不会像庄云流一样烦。
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呢?万一生出来一个小版庄云流,情何以堪?
有点后悔了。
那边庄云流又开始嘟囔:“你既然不愿意照顾我那你就回去吧,我也不是一定要你照顾的,我自己能管自己,大不了就是自生自灭。”
听听这是什么话。
明明有这么好的条件,却说得跟别人都在虐待他似的。
事情最终以宴蓝反抗无果收场。
他暂且妥协,和陪护一起把庄云流运到了浴室。
vip病房的浴室里有个像床一样的台子,台边有水池有手持花洒,台子可以用于洗淋浴的病人中途坐着休息、洗完澡后换衣服方便,也可以用于擦洗。
陪护给台子铺上厚浴巾和透明防水布,调好室温与水温,然后在庄云流的示意下出去,走的时候特意关好了门,而且不只是浴室的门,还有整个病房套间的门。
陪护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庄云流冲宴蓝笑了一下,爽快地说:“来吧。”
他倒是没有特别辛苦宴蓝,自己解开病号衬衫脱掉,把手持花洒的水开小,仰起头从脖子开始在前胸、手臂、后背挪动,宴蓝拿着沾湿的毛巾及时地擦,防止水流到腿上。
庄云流多年的运动终归没白做,他的身上几乎没有一点儿赘肉,形体强健而有美感,皮肤紧致,摸起来挺舒服。
这是宴蓝帮他擦洗上身时的想法。
但很快宴蓝就不能轻松了,因为接下来要擦腿,要把裤子全脱了,还得擦……
像什么话。
照旧是庄云流拿着花洒浇小水,宴蓝拿着湿毛巾,他坐在庄云流身边,努力放空自己,把面前的人想象成一座木雕。
但庄云流的想法明显跟他不一样,不仅不放空,反而还使劲儿地添油加醋。
很快,木雕就变成了一棵有生命的树,开始迅速地向上生长、渐渐地枝繁叶茂。
宴蓝:……
他就知道。
庄云流要不是故意的他把头给他。
宴蓝气得把毛巾往庄云流身上一扔,好巧不巧恰恰挂住,他顿时更气,站起来就走。
庄云流连忙伸手拽他,一时忽略了花洒,水流瞬间乱飞,宴蓝紧张起来,几乎没让庄云流用力就又主动回到了他的身边。
“你小心一点!”
他把花洒夺过来关掉,与此同时,庄云流将他拦腰一抱。
宴蓝顿时头都要炸了,双手投降似地向两侧张开,匪夷所思地看着腰间的人。
“你究竟要干什么?”
“你别走。”庄云流闷闷地说。
“你……”
“你也别生气。”庄云流眼巴巴地抬头,“这是人之常情,健康的表现,没反应才不对吧?没反应我就该换个科室住院了!”
宴蓝:……
他心烦地瞥了一眼毛巾,更加心烦地挪开视线,没好气道:“你别跟我说这些。”
“我现在不跟你说还能跟谁说?!”
“你忍一忍,或者想想工作。”
“不要!”庄云流理直气壮,“我苦了太久了,今天不能再……我还受着伤呢,刚做完手术,以后能不能正常走路都不一定,我都这么惨了……”
“那你自己……”
“不要!”庄云流更加坚决,“我是个残疾人!残疾人自己动手,我怎么这么身残志坚啊!宴蓝!”
庄云流软磨硬泡,最后那声“宴蓝”叫得简直九曲十八弯,终于让人半推半就地重新坐了回来。
虽然还是不愿看他,但不要紧,听他的话就行了。
庄云流抓着宴蓝的手。
宴蓝的手细腻光滑,居然还能声控。
“你握一下。”
“稍微用点儿力。”
“哎哎哎轻点儿!”
“好好好就这样,保持啊。”
“快点儿宴蓝……快点儿,再快点儿……”
……
云端漫步完毕,庄云流躺在床上,觉得这间病房实在很美。
装修气派,家具简约,窗帘雅致,被褥柔软,顶灯造型别致,周围更好像开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怎么看怎么舒服。
打开手机列表,他现在非常想跟人聊一聊,聊什么都行,越是废话越好。
于是首先找到张奕南。
[你干什么呢?]
[拍戏。]
[拍戏还能聊天?]
[正在调灯光。]
[哦。]
[你腿怎么样了?]
[挺好的。拍戏辛苦,我孝敬孝敬你吧。]
片刻后,银行卡信息提示:到账二十万,付方庄云流。
张奕南:???
庄云流继续找人,这次找到了小赵。
[你干什么呢?]
[庄总好,我正在加班。]
[宴蓝的事?]
[嗯,有个新商务,现在跟品牌方对合同。]
[辛苦了,平时对自己好一点,也给家人买点儿礼物。]
片刻后,银行卡信息提示:到账十万,付方庄云流。
小赵:!!!
庄云流继续找人。
[曹雪,在公司呢?]
[在呢庄总,你身体怎么样了啊?]
[没事儿,再过几天就能出院了。我给你发个红包,请加班的同事们吃夜宵,点点儿贵的,不够再问我要,有剩余就在群里散了。]
片刻后,银行卡信息提示:到账两万,付方庄云流。
曹雪:???!!!
庄云流继续找人,下一个找谁好呢?
此时宴蓝从洗手间出来了,双手都沾着水,明显才洗过。
他根本不看庄云流,径自用纸巾擦好手,又用左手捏了捏右手的手指,然后从墙角推出行李箱,放倒、打开,把自己的衣服、药盒以及其他生活用品一件一件地往里装。
庄云流悠哉悠哉的脑袋里立刻警铃大作,他“哗”地从床上坐起来:“你要干什么?”
宴蓝背对着他,淡淡地说:“你说得对,我照顾不了你,我这就走。”
第79章
宴蓝这回下定了决心, 无论庄云流说什么都没用,庄云流碍于腿伤,也不可能跳下床来拦住他, 所以他很顺利地就回到了家。
只是眼前还停留着刚才在病房的画面, 耳边也充斥着庄云流饱含各种感情的呼喊——
“你怎么啦?又生气啦?怎么又生气啦?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你别生气啊,真生气了你就冲我发火, 大半夜的这是干什么……”
“哎你要走明天再走!今天太晚了你一个人开车不行, 这里离家那么远!”
“好了好了你先别着急我叫小赵过来接你!”
这个时候宴蓝终于说话了——
“不要再麻烦人家了好吗?!”
庄云流一愣,拿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试探道:“那我……换个人叫?”
“我、自、己、可、以。”宴蓝很没好气, 一字一顿地说。
庄云流住院那天,常开的那辆宾利放在了周鸣节目组现场, 后来他让助理直接把它开来了医院停车场,想着宴蓝也在这儿, 有辆车随时能用, 方便一点儿,结果现在倒好, 别的地方方不方便他不知道, 但大半夜跑路确实方便。
庄云流一住院就换上了病号服,除了手机,从头到脚所有零碎全部被宴蓝收着,车钥匙自然也是。
把行李箱收拾停当, 宴蓝戴好帽子和墨镜,再不理庄云流, 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自顾自地说:“如果你不放心代驾, 可以明天上班时间让助理去我那儿取车。”
-
回到家里打开大灯, 旷大的客厅映入眼帘,久违的舒适感扑面而来。
之前在医院没觉得,可现在一回来,他好像突然就累了,很累很累,以致于只来得及做了换鞋和洗手这两件必做的事,就迅速躺到了客厅的大沙发上。
躺下的那一刻,浑身的细胞都叫嚣着松弛,他轻轻伸展了腿脚,然后面冲沙发靠背再度蜷起身体,一手托住被卫衣包裹的肚子。
又长大了。
之前他自认怀孕对他并没有太大的影响,但最近不行了,最近他不敢再有那样天真的想法,他开始慢慢地重视并有了压力。
因为就是在医院陪庄云流的这几天,他突然发现好像不管穿什么、怎么穿,不管站着、坐着、躺着甚至故意窝着,却都再也遮不住肚子了。
那股重量越发明显,令他稍微多站一会儿就会累、会憋气。
他年纪轻轻的,以前哪里这样过?
连带着情绪也易燥易怒,更易心神不宁精神恍惚,所以才和庄云流一会儿争吵一会儿又……
所以他逃了回来。
不仅因为觉得庄云流故意欺负他令他有点儿小生气,更因为他想跳出那个环境,好好地冷静冷静。
庄云流最近努力地想要复合,却始终没有明说,而是用了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从和张奕南约见的那个晚上开始,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把他扔进了锅里。
直到现在,他稀里糊涂地花了庄云流的钱、住了庄云流的房子、用了庄云流的员工,承认了他是孩子的爸爸并让他抱了自己摸了自己,自己……也摸了他。
而且还是那种地方。
自己甚至像个家属似地在医院陪床。
可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不是同事,不是朋友,不是情侣,不是夫妻,甚至连单纯的身体关系也算不上。
这太奇怪了。
那么,他希望庄云流跟他挑明吗?
宴蓝仔细地想了想,好像……也并不。
甚至说,他有点害怕庄云流挑明,因为他还没有彻底接受,真挑明了他会慌乱,会觉得不在安全区里了。
这样看来,庄云流还是懂他的。
那他对庄云流呢?
简单说,他爱过庄云流吗?
就算过去已经不再重要,只看现在,现在的他,爱或者想爱庄云流吗?
想到这个字,宴蓝前所未有地头大。
他攥紧衣服,知道这是不会有答案的。
问题不在庄云流身上,而是在他,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他,他根本不清楚这种“爱”需要符合哪些条件。
想什么来什么,手机叮咚一响,庄云流发来了信息——
[到家了吗?刚才想着你在开车,就没找你,现在应该到了吧?]
宴蓝犹豫片刻,简单回了“到了”二字。
[那就好。]
[早点儿休息,明天睡个懒觉,最近在医院太辛苦了。]
[其实你回去也好,我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你在这儿。]
庄云流开始自顾自地长篇大论。
[今天抱歉,我知道你不愿意,是考虑到我受伤才妥协的,我也确实因此有点儿有恃无恐,有点儿飘。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这样了,但我不是老流氓,我只对你有感觉,也会为了你忍耐。]
[我想你现在心里可能很乱,但还是那句话,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反正咱俩都没有别人,只对自己负责,不管怎么样都没错,很多事情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条分缕析或者从一开始就必须一蹴而就的。咱俩就接受现状,顺其自然好吗?]